他開創了一個大人小孩都可以享受漫畫的時代

編者按：

鳥山明病逝的消息傳來是3月8日上午，當天下班時分，我們編輯部的一位同事寫下一段文字：

這位享譽世界的天才漫畫家，筆下天馬行空，熱血沸騰。他創造了一個時代，但在娛樂、天真爛漫之下的日本漫畫界，其實非常卷，工作流程與老牌記者的編輯室非常相似。不論是大神級的作家還是初出茅廬的菜鳥，都會有一名甚至多名編輯催稿，甚至還有隨時被編輯“打爆狗頭”的風險。

許多人只知道鳥山明是天縱奇才，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是業界少有的勤奮作家，鳥山明48年的創作生涯，在編輯部創造了一個記錄，就是從未拖過稿，永遠在 deadline 之前按時交稿。他的成功必定也得益于他的天賦和汗水。曾經為了交付一個目標，鳥山明創下了6天只睡20分鐘的壯舉。天才也同樣面臨挫折，這位日后頗負盛名的大神，也曾被編輯無情退稿超千張原畫（大致可以換算為27萬字的文字內容）。

熱情、不拖稿、不懼挫折，再加上勤奮和舉世無雙的天賦，成就了這位漫畫大家。在他離開的日子，我希望向他學習除他天賦之外的所有偉大的工作態度。

鳥山明和《龍珠》：一場長達40年的夢想接力

作者丨魏琳華

3月1日，日本知名漫畫作家鳥山明因急性硬膜下血腫去世，享年68歲。

消息傳來，全球動漫界沉浸在哀痛和悼念之中。

《龍珠》中的悟空

鳥山明是從“看漫畫會變傻”的時代接過接力棒的漫畫作家之一，他開創了一個大人和小孩都可以享受漫畫的時代（《海賊王》作者尾田榮一郎語）。

實現這個夢想的主要作品是《龍珠》。在1984年開始連載的第一天，或許連鳥山明本人也未曾想到，此后40年，它不僅成為日本讀者的快樂，還實現了讓全球讀者“相信”龍珠的夢想。

《龍珠》人物群像 圖源：《龍珠》官網

七龍珠，誰人造？

《龍珠》的誕生，來源于鳥山明和編輯達成的“3個月內推出新連載”的約定。

彼時，鳥山明正在雜志上連載漫畫《阿拉蕾》，由于每一話的內容都是獨立情節，一旦審稿出現問題就意味著推倒重來。工作量過大的更新時常讓鳥山明感到疲憊。

和鳥山明一起從新人開始合作的編輯鳥島和彥回憶，因為休息不足，鳥山明曾經在開車的時候沒有注意到信號燈的變化。鳥山明覺得，如此長期更新下去，他的身體會吃不消。

鳥山明和編輯鳥島和彥

于是，鳥山明向鳥島和彥申請停止連載《阿拉蕾》，鳥島和彥卻給出了一個條件：想要完結《阿拉蕾》，鳥山明需要繼續創作一部更具人氣的新作品。

鳥島和彥注意到，鳥山明有個特別的工作習慣，他喜歡一邊工作，一邊看由成龍主演的中國動作片。鳥島和彥建議他以《醉拳》為靈感，創造一部以“功夫”為關鍵元素的漫畫。

連載前期，《龍珠》人氣一路下滑，甚至掉到了《少年Jump》（日本三大少年漫畫雜志之一）作品排名第十，在作者調研中也處于人氣墊底的境地。

1984年，《龍珠》在《少年JUMP》開始連載  圖源：Dragon Ball官網

在高度成熟、極度內卷的日本漫畫市場，作品內容的更迭往往由作者、讀者和編輯的反饋一起決定?！暗降资悄睦锍霈F問題了？”鳥島和彥不禁反思。

前期的主人公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根據讀者的反饋并商討這些問題后，悟空最終成為一個“不斷想讓自己變強”的人。在聽取了編輯的意見后，鳥山明又將格斗元素融入漫畫，這才有了“天下第一武道會”劇情的誕生。

以此為轉折點，《龍珠》逐步成為《少年Jump》的頂梁柱。主人公悟空為了收集龍珠、拯救世界，走上了一條不斷突破的強者之路。《龍珠》漫畫也成為一代人的童年記憶。

原作漫畫的連載在1995年結束，鳥山明連續十一年不間斷的創作熱情和毅力，讓《龍珠》成為了一部享譽全球的知名作品，至今仍然保持著極高的人氣。

《龍珠》漫畫；圖源：Dragon Ball官網

即使在鳥山明本人心力交瘁之際，《龍珠》也依然保持著高水準的發揮。本來，整部作品本該早早在《龍珠：比克大魔王篇》完結，但為了考慮讀者的心愿，鳥山明應下了讀者和編輯“繼續更新下去”的請求。

為了銷量考慮而不得不繼續更新，這在《少年Jump》的歷史上很常見，但鳥山明每一次都給出了水平極高的續作：第一次將舞臺從地球擴展到宇宙，第二次開啟了時間漫游，第三次悟空將全部地球人的力量集于一身與魔人一戰......鳥山明的作品從未令讀者失望。

天道酬勤，在鳥山明的職業生涯中，他從來沒有一天遲交過稿件。為了在約定時間內完成稿件，鳥山明曾連續7天趕制漫畫，僅有的一次休息，僅僅是在趕稿中途睡了20分鐘。

為何日本漫畫能夠成為世界級作品？“漫畫是一個不能依靠人脈或金錢的世界，一切都取決于能力。”這是鳥山明給出的回答。

《龍珠》人物群像

全球沖擊波

《龍珠》的輝煌不局限于日本一國，縱觀整個日本動漫發展史，《龍珠》也是少有的全球級作品：截至2020年，《龍珠》漫畫被翻譯成24種語言在全球40個國家和地區出版發行，全球銷量達2.6億冊，《龍珠》動畫則在全球80多個國家和地區都播放過。

首次正式引入《龍珠》的國家是西班牙。1989年，《龍珠》動畫播出之際，西班牙電視臺FORTA制作人馬里奧·比斯塔涅在法國戛納電視節上看到了成片，決定將全集買下引入到西班牙播放。1990年，《龍珠》登上西班牙電視臺，并創下70%的收視率。

1986年《龍珠》動畫正式放映  圖源：Dragon Ball官網

在西班牙之后，《龍珠》動畫作品進入了法國、意大利、美國等多個國家。在法國，《龍珠》的收視率達到85%。

在動畫作品積累大量受眾后，引進原版漫畫也就水到渠成。西班牙國內的出版社因為《龍珠》動畫放映的現象級火爆，緊急找到日本，把《龍珠》漫畫正式引入西班牙。先動畫，后漫畫，這也是《龍珠》進入很多國家和地區的路徑。

1988年，《龍珠》動畫登陸香港翡翠臺。1998年，它被正式引入內地。直到2005年，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才引入正版《龍珠》漫畫。

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的《龍珠》漫畫

2013年，當被《朝日新聞》問及《龍珠》在全球取得成功的原因時，鳥山明也沒有頭緒：“我真的不明白為什么。在這個系列中，我一直在畫讓日本男孩開心的畫作?！?/p>

相比其他日漫作品，《龍珠》戰勝困難的精神以及王道熱血的劇情設定深受全球讀者喜愛?！洱堉椤窞橹鹘嵌ㄏ铝恕矮@取力量，不斷變強”的基調，生于昭和年代的鳥山明，將勇氣、希望通過這部作品傳遞給全球讀者。從《龍珠》動畫創造的玩笑梗，到它想傳達的理念，都被全球粉絲所吸納。

起源于日本的《龍珠》，在產品發行擴張海外的同時，它也逐漸成為全球流行文化的一部分。在2018年的法甲聯賽上，巴黎圣日耳曼的球迷們自發在比賽現場放置了巨型孫悟空海報，其中六顆龍珠用來呼應此前的6次奪冠記錄，橫幅上則寫下了球迷們的祝?！白屛覀円黄鹉玫降谄邆€龍珠吧！”

球迷在現場放置《龍珠》巨幅海報  圖源：新浪游戲

西班牙的前巴薩球員瓊·羅曼在2020年還將名字改為悟空·羅曼。他說：“我選擇這個名字是因為我認可《龍珠》的悟空所代表的價值觀，堅持不懈、具有同理心、在困境中不斷成長、光明和積極。”

在國人熟悉的影視作品中，《龍珠》元素也頻頻出現。周星馳和成龍都曾在自己的作品中致敬過原作，比如《唐伯虎點秋香》的“龜派氣功”，《西游 · 降魔篇》的孫悟空角色設計也受到了《龍珠》的影響。

成龍在微博發文悼念鳥山明

《龍珠》在全球范圍內的走紅，也離不開日本動漫出海潮的時代因素和背后公司的商業化運作。

20世紀80年代，《龍珠》動畫的暢銷趕上了全球電視媒體興盛的窗口期。彼時，瀧山正男在富士電視臺負責亞洲電視節目銷售，也正是他負責并推動了《龍珠》的海外銷售。

“當我開始向世界推廣日本動漫時，恰逢歐洲商業廣播電臺開業?！睘{山正男回憶，“不少剛剛開業的商業廣播公司沒有能力和資金制作節目，一家新的歐洲廣播電臺購買了日本動漫，并在黃金時段播出，結果受歡迎程度遠超預期?！痹谶@樣的背景下，日本動漫乘上了出海的東風，其中就包括《龍珠》。

多年來，《龍珠》的IP資源由日本的集英社、富士電視臺、東映動畫、萬代南夢宮四家企業擁有。自《龍珠》誕生以來，四家公司協力將《龍珠》漫畫及其衍生商品送往全球。

以萬代南夢宮為例，自1984年至今，萬代南夢宮推出《龍珠》主題的家庭游戲、動漫、玩具等產品，持續挖掘北美、亞洲等市場。

2017年，萬代南夢宮集團在財報中提及，計劃繼續在包括北美在內的全球市場擴大《龍珠》產品和服務陣容。

在萬代參與歐美營銷的龜井俊二曾分享過《龍珠》的推廣思路?！啊洱堉椤返谋泵姥惭菔桥c劇場版的上映同時進行的。為了銷售萬代的各種產品，我們首先需要擴大龍珠作為內容的認知度?！痹?018年，龜井俊二和團隊在北美7個城市舉辦《龍珠》巡演，以此擴大《龍珠》在海外的知名度。

背靠日本動漫發行頭部公司，《龍珠》走出日本，將這股沖擊波，射向全球。

在拉斯維加斯舉辦的《龍珠》線下活動  圖源：Dragon Ball官網

悟空和朋友們的“鈔能力”

以內容為核心，40年間，《龍珠》構建起了一個IP宇宙。

《龍珠》的暢銷首先成就了它的連載方。連載期間，《少年Jump》在1995年創下653萬冊的銷售紀錄，至今仍未打破。日本著名漫畫家桂正和也是《龍珠》的鐵桿粉絲，“等待《龍珠》更新，每周一都是我翹首以盼的日子?！?/p>

龍珠龐大的產業鏈包含漫畫、影視作品、游戲、衍生品等商品。40年間，除漫畫外，《龍珠》還有7部動畫、21部電影和71款游戲。

如今，《龍珠》帶來的收入依然是萬代南夢宮九大IP之首。根據萬代南夢宮披露的財報數據，2022年4月-2023年3月，《龍珠》IP累計收入達到1445億日元（約合71億人民幣）。

雖然漫畫和動漫最先發行，《龍珠》IP中最賺錢的卻是衍生品和游戲。

以2015年發行的游戲《龍珠Z：爆裂大戰》為例，據Sensor Tower數據，截止2023年1月，該款游戲的全球累計收入超過37億美元。

游戲《龍珠Z：爆裂大戰》于2015年發售  圖源：Dragon Ball官網

相比之下，《龍珠》影視衍生項目的收入遠遜色于衍生品和游戲的收益。

東映財報數據顯示，2023年上線的電影《龍珠超：超級英雄》在全球票房為138億日元（約合6.78億人民幣）。

在日本漫畫界，《龍珠》長達40年的生命力為人津津樂道。實際上，《龍珠》系列漫畫于1995年完結后，鳥山明逐漸退出了《龍珠》后續內容的創作。

近年來推出的多部《龍珠》動畫、電影、真人版、劇場版作品落入了“劇情崩壞”的差評中。由于戰力崩塌、人物角色設定等問題，讓《龍珠》陷入了被過度開發的質疑。

在《龍珠》影視劇的制作過程中，鳥山明也曾嘗試重回觀眾視野，擔任更重要的工作，但反響依然平平。

最近的一部作品《龍珠超：超級人造人》于2022年上線。對比《七龍珠》、《龍珠Z》等老牌作品均分9分以上的成績，這部電影豆瓣評分6.6。雖然官方表示由鳥山明本人擔任原案，但從市場的反饋和評價來看，這部新作依然沒有讓觀眾滿意。

遺憾的是，為紀念《龍珠》系列誕生40 周年，龍珠官方于2023年10月公布的動畫計劃《龍珠：DAIMA》尚未播出。在官方宣傳中，鳥山擔任動畫監制，不僅親自負責故事情節和人物設計，還將監督動畫剪輯。這部定于2024年秋季上映的動畫，或許將是我們最后一次觀賞鳥山明操刀的作品。

鳥山明逝去，在他留下的遺作富礦上，《龍珠》IP如何持續創新，輻射到來自新世代的讀者和觀眾，將決定“悟空和朋友們”未來的路還能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