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期間，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副教授趙祥云撰寫的返鄉觀察“許多農村老人沉迷刷App賺錢”，引發輿論熱議。

他在走親戚時發現，大姨大姑們的手機經常在播放小說，卻并沒有認真在聽，而是在看孫子、跟親戚聊家常或做其他事情。問及原因，是通過播放小說、視頻賺錢，平臺為完成任務的用戶提供小額激勵，比如趙祥云的三姨三年時間總共賺了2323.8元。

從年輕人的眼光看，這些賺錢任務的收益與付出嚴重不匹配，就算沒有認真收聽收看，完成任務仍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隔段時間就要點擊），一天收益也不過兩三元。那么，應該如何理解農村老人的選擇？如何照拂“老人沉迷刷App賺錢”反映的精神需求？

誰來定義老年人的“受困”？

平臺和商家出于推廣需求，為新用戶和忠實用戶提供小額返利，這種營銷策略并不新鮮。事實上，這種營銷方式一開始也并不是專門沖著老年群體而去，而是出于商家積累更多用戶的本能。然而，恰好是“有閑”的老年人，成為“刷時間做任務”的主力群體。

比如，之前一些視頻客戶端紛紛推廣“極速版”時，就以“賺錢任務”吸引新用戶。用戶達到一定使用時長，可以獲得“金幣”，而這些“金幣”能夠用于兌換現金并提現。在不少老年人眼里，使用這些客戶端不用付出什么成本就能賺錢，每天打開做任務成了老人的KPI。

早在2022年，“77歲老太刷短視頻收益賬本走紅”的新聞就引發關注。四川資陽77歲的余老太從2021年11月開始，就拿出一個小本本，記下每一天刷手機短視頻所得的收益。她的外孫女謝女士看到后，把相關內容分享到社交網絡上。對此，謝女士持肯定態度：“老年人嘛，記賬可以動動腦子，練練算數，順便練練字。”

由此可見，對于老年人刷App賺錢，不全是壞事。對大多數樂意為此付出時間的老人來說，他們不僅不會因此感到精疲力竭，還能從中產生自我滿足，感到自身價值的實現。甚至一些老人的親屬也表達了支持的立場，因為年輕人工作忙碌，日常無法與老人全天候相伴，刷客戶端任務也被他們認為是老人排解寂寞的替代方式。

有專家指出：老人通過App賺錢背后，實際上是App在賺取流量。“如果背后存在盜取隱私、欺詐、傳播不良信息、涉及產品推銷等不良動機，帶來的不良影響是非常可怕的。”

確實應該看到，讓老人刷App賺錢本質上是一種商業套路。一方面是付出、收入不成正比，平臺商家用微乎其微的成本就“圈”住了老年人的大量時間；另一方面，老年人也可能承受意想不到的損失，比如影響視力，個人隱私泄露風險等。

老人做任務只為圖錢嗎？

“對于老年人來說，通過App賺錢，有點像排隊領免費雞蛋。”一位網友的話，點出了平臺的商業模式本質。

不能簡單怪老人“貪小便宜”。不妨換位思考，老年人沒日沒夜做客戶端任務，只是圖那些仨瓜兩棗的收益嗎？可以說是，但又不完全是。

對于收入有限的農村老人而言，每天幾元錢的做任務收入，可能不僅僅是聊勝于無。趙祥云的三姨就表示，得到的金幣多用于在平臺上買東西，“洗衣液、洗潔精、抹布、保鮮膜什么的都買”。老人通過獲得免費的日常生活必需品，在很大程度上產生“勞動帶來回報”的滿足感。

老年人真差這點錢嗎？恐怕并不盡然。隨著農村養老不斷完善，大多數農村老人的基本生活得到多方保障，費勁做任務賺零花錢不是他們的剛需。從心理上，他們追求的是自己還能創造價值的滿足感，甚至由此產生對家庭繼續承擔責任的心態。

要知道，不少老年人盡管已經老去，退出了一線工作崗位，但仍然期待用自己的方式為家庭提供貢獻，不希望成為子女的拖累。沉迷刷App掙錢的精神動力，與傳統老人“能省一點是一點”的心態是殊途同歸的。哪怕刷客戶端的收入微乎其微，老年人也能從中感受到自我價值實現。

另一方面，由于子女外出工作，老年人的精神寄托需要一個實體支撐。很多農村老年人都擁有了智能手機，雖然他們未必對短視頻、網絡小說的內容感興趣，但平臺提供的激勵方式，構成了他們身邊的、“附近”的實體。

互聯網適老化任重道遠

但是，防止老年人過度沉迷網絡甚至上當受騙，依然是一個值得關注的話題。讓老年人老有所樂、老有所為，引導老年人形成更為良性的生活方式，幫助他們更好地實現自我，是社會，也是子女等年輕一代的責任。

農村老人文化水平相對較低，卻也有著接觸互聯網文化的廣泛需求，不讓老人脫網是社會的共同目標。相比而言，當前互聯網產品供給仍然存在一定門檻，高質量的內容存在話語鴻溝，對農村老人不夠友好。

與此同時，大量低質量內容試圖搶占老人的時間、精力，“圍獵”老人的晚年生活。老年人辨別意識薄弱，更容易被精心編造的流量策略綁架。一旦產生反饋帶來的快感，老年人就可能沉迷其中。

就此而言，互聯網的適老化，不僅在于使用界面和功能的適老化，更需要內容和價值取向的適老化。讓老年人的精神生活得到充盈。對于互聯網平臺而言，真正有價值的流量，不在于占領老年人的時間，而在于讓老年人獲得內心滿足與收獲。

當然，老年人的精神生活不僅僅只有互聯網。在鄉村基礎設施建設中，要繼續新建符合老年人需要的公共文化空間，形成有活力的老年人社群，讓老年大學等文化服務扎根基層，也讓老年文化服務項目更接地氣。

老人們也要意識到，除了刷App掙錢，還有更“老有所樂”的方式和渠道。比如，適當參與體育鍛煉，有余力的老人可以參加鄉村文明行動，幫助鄉村形成文明向上的風俗習慣，可以參與社區治理，促進鄉村環境、治安等公共事務的提升，從而實現自我價值，獲得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