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春節的夜晚，卸去一整年的忙碌與疲憊，一家人圍爐煮茶、閑話家長里短，聽聽爸媽的嘮叨，體味團聚的溫馨，感受辭舊迎新的光陰流轉以及我們與家鄉的連接。澎湃評論部夜讀特別策劃《春節的8個晚上》，記錄萬家燈火的中國年。

我是一個年近五旬的中年人，出生與成長在鄂東南的黃岡市浠水縣一個小鄉村，我的父母非常艱難地培養我長大成人?，F在我能做的最重要且最有意義的事，就是感恩雙親，最直接且有力的感恩方式，就是“?；丶铱纯础薄Ｎ乙恢泵孕胚@一點。

每年的五一、十一、暑假，我必回家，更不用說春節。于我而言，回家陪父母一起過年，從來就是天經地義與無比正義的事。

所以，打我有了自己的小家起，印象里，我家過年都是10口人一起過，也即我小家4口人，我弟小家4口人，加上我的父母。于我而言，10口人一起過年，10口人每年至少有半月時間呆在一起，這是我的年味最重要的基礎與前提。道理至簡：人多才夠熱鬧，熱氣騰騰的年味才能真正兌現。

年三十的下午，女兒在寫對聯，媽媽在一旁注視著。

過年必須回家，回家才叫過年，一家人在一起過年，才有年味。

年味不是天然的施舍與賞賜，需要用心經營與“制造”。年味不是自然與天成的，在一些年俗因為時代變遷而消退的情勢下，我們每個人依然可以做一些實實在在的事，去重塑年味，復歸年味，再造年味。

換言之，有些人回到老家，感覺自己周邊的年味不足，很大程度是因為太慵懶了，內心對過年缺乏一些激情，不想投入或少花心思去品鑒與收獲年味。

在我看來，年味不一定很高大上，年味經常就在我們不經意的身邊，很多不起眼的小事中蘊藏著濃醇的年味。

年味的第一要義，是美味的食品及其操辦。

每天清晨，母親從雞屋走出來，給我們開心地展示她養的雞在前一晚又下了多少蛋，那表情充滿傲嬌。然后每天的早餐——紅薯稀飯里，母親總會額外放四個雞蛋下去，作為她四個孫子孫女早餐的一部分，這一習慣已保持了近十年。每天喂雞、吃雞蛋，也是孩子們的開心事。

如實說，十口人的飯菜，一日三餐，且持續至少半月，不是容易的事，也絕對不能和不應由某一個人單獨完成。母親負責做一家十口人的早餐，她起早習慣了，我和我弟及孩子們習慣了睡懶覺。午餐及晚餐則由弟媳擔綱，我和孩子們每天去菜園摘菜，我弟負責燒相對復雜一些的大菜，孩子們收拾碗筷，并打掃衛生，最后由孩子媽媽洗碗。

過年當然得吃一些地方特色的菜式，如包面（類似北方的水餃）、水面（類似手搟面）、紅薯丸、豬肉丸、魚丸、糍粑、軟芡粑、糯米飯、細米粑，這些美食是我打小都喜歡吃的家鄉美食。每次做這些美食時，我都會召集孩子們旁觀，然后吃飯前，我會考考孩子們，每種特色菜是用啥食材做的，具體制作過程是怎樣的。

正月初三，終于吃上了家鄉的特產軟芡粑，感謝媽媽此前在田埂上到處尋找。

美食文化必須是過年文化的重要范疇，享受美食，并知曉美食的制作過程，必須是孩子們需要掌握及熟稔的地方性知識。

年味，也必須包含爺爺奶奶輩與孫輩的各種親密接觸。

父親會隔三差五騎著電驢帶孩子們去鎮上吃牛肉面，買鞭炮及打火機；母親會每天帶著孩子們去菜園摘菜，去山上挖野菜。我和孩子媽媽做“甩手掌柜”，我們想讓孩子和他們的爺爺奶奶有親密接觸的機會，相互更了解。

臘月二十四、臘月二十八、除夕及大年初一，父親會帶領孩子們給祖人磕頭、作揖，給他們講述祖人的軼事，及家鄉祭祖的各種講究及規矩。

臘月二十八，是作者老家“還?！钡娜兆?，一家十口人團團圓圓，吃一年中最重要的一頓飯。

這種反饋不總是單向度的。比如，我那念大學一年級的侄子看到他的奶奶之前的手機壞了，就立馬在網上給他買了一部新手機，并手把手教她如何看抖音，聽黃梅戲，搜索操地方方言的搞笑視頻。

讓老人們有空看看視頻，樂呵樂呵，而不是整天無所事事，孤獨無聊，這必須是合情合理的事。

回家第二天，我就收到此前網購的籃球筐，我在村微信群吆喝四位喜歡打球的初中生及高中生來我家庭院安裝球筐。孩子們有的看安裝說明，有的扶梯子，有的找電鉆，有的上螺絲，有的看方位……看到近兩個小時的勞動成果，所有人都欣喜若狂。

每天上午和下午，村里一幫年輕人都會過來我家酣暢淋漓地打球，并引來一幫人圍觀，有的人會拍攝打球視頻，實時發到村里的微信群。部分家長會忍不住鼓掌，因為看到自己家的孩子進了一個好球。毫無疑問，于這些孩子而言，每天打籃球，比看手機、玩游戲有意義得多。

上周五，連續三天的暴雪終于停了，我隨即組織村里的一幫小朋友手持鐵鍬，在村里的主干道上掃雪、鏟雪，方便路過的行人及車輛。整整持續兩個小時，零度的低溫里，孩子們干得熱火朝天。我想讓他們知道什么叫公益，而不只是“各掃門前雪”。

村子里這種“傳幫帶”的故事時刻在發生，只要你用心去觀察。前天上午，我去一個小學同學家串門，無意中邂逅了村里的清華準博士生給高二的學生輔導功課，分享解題心得與答題技巧。是的，多一個大學生，多一個高材生，不僅是當事人或當事家庭的榮耀，亦是全村的榮耀，乃至“福利”。

大年初四，參加新娘胡小姐（浠水）和新郎吳先生（臺灣）的婚禮。

就在前晚，村里的三位叔叔在我家坐了很久，為的是堂弟的婚姻大事?；橐稣f起來是家事，是年輕人自己的事，但長輩們愿意給出一些建議或意見，目的當然是希望村里的晚輩們人生道路上少走彎路，盡量平順一些。

年味從來不是坐享其成的，需要各種投入和付出。年味不能被過于狹義地解讀，它不只是一個人的自我感受，而是親人們在一起的集體感受。年味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只要你足夠留心，足夠細膩，睜大你欣賞的雙眸，你就會感知到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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