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5日至19日，以“重建信任”為主題的第54屆世界經濟論壇年會在瑞士達沃斯小鎮舉行。面對日益分裂的世界，地緣政治緊張局勢、人工智能的崛起、持續的經濟放緩和氣候緊急狀況成為全球各國領導人討論的重點。

世界經濟論壇總裁博爾格·布倫德坦言，2024年世界經濟論壇年會將在“迄今為止最復雜的地緣政治背景下”舉行。據布倫德介紹，有關中東、烏克蘭沖突的高層外交會談將是年會的重點。

在過去兩屆世界經濟論壇會議上，烏克蘭問題一直是主要議題之一。今年，在俄烏沖突已持續近兩年的背景下，來自83個國家的安全官員在達沃斯年會前一天參加了烏克蘭總統辦公室主任葉爾馬克（Andriy Yermak）和瑞士外長卡西斯（Ignazio Cassis）共同主持的烏克蘭問題國際會議。

據悉，這是自2023年6月丹麥哥本哈根會議、8月沙特吉達會議以及10月馬耳他會議后第四次圍繞俄烏沖突所舉行的國際會議。不過，俄羅斯此次仍然未受邀參會。盡管參與國數量創下新高，但此次會議最終仍未能夠取得實質性成果。

與此同時，面對因長期援烏而陷入疲勞的西方，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在俄烏沖突爆發后首次訪問達沃斯，并在2024年世界經濟論壇年會上發表講話稱，今年“必須是決定性的一年”，凍結俄烏沖突不是戰爭的終結，因為任何凍結沖突“最終都會死灰復燃”。澤連斯基在演講中明確表示，烏克蘭不可能接受凍結沖突的任何嘗試，他呼吁各方繼續向俄羅斯施壓，否則“戰爭可能延長數年”。

“全球南方”參與備受關注

去年6月，于丹麥哥本哈根舉行的烏克蘭問題國際會議僅有15個參會國。隨后，此類會議的參與者日益增加。在此次達沃斯會議中，參會國已上升至83個國家，其中包括18個亞洲國家和12個非洲國家。金磚國家中的印度、巴西、沙特、南非均派出代表參會。

全球南方國家參會被主辦方視為一個“積極信號”。葉爾馬克對更多全球南方國家參與烏克蘭的和平努力表示歡迎，稱這將為看待沖突提供更廣泛的視角。卡西斯則特別指出，與俄羅斯保持聯系的金磚國家的參與能夠讓遠離沖突的國家發揮更大作用。

與此同時，二人均強調“中國的參與非常重要”。此外，澤連斯基也表示，“中國在世界扮演了一個重要角色，所以我們非常希望中國參加我們的和平進程以及這個和平大會。”

對此，外交部發言人毛寧1月15日表示，中方對烏克蘭危機的立場是一貫的明確的，核心就是勸和促談。危機升級以來，中方一直同包括烏克蘭在內的有關各方保持著溝通。中方將繼續同國際社會一道，為推動危機的政治解決發揮建設性的作用，也歡迎和支持一切有利于實現和平的努力。

近年來，隨著大國競爭加劇、國際力量對比發生深刻變化，發展中國家開始在全球治理過程中扮演重要角色。尤其是在俄烏沖突、巴以沖突爆發后，全球南方力量愈發受到關注。在俄烏沖突陷入僵局的情況下，持謹慎中立立場的全球南方國家已成為俄羅斯同烏克蘭及其西方盟友所爭取的目標。

不過有分析認為，在2023年10月新一輪巴以沖突升級后，烏克蘭及其西方盟友與全球南方國家的關系受到了一定沖擊。西方對于巴以沖突和俄烏沖突的“雙重標準”廣受質疑，而烏克蘭則在平衡西方與全球南方之間面臨困境。

《時代周刊》2023年11月曾刊文稱，盡管加沙人道主義局勢日益惡化，但許多西方政客的表態似乎給人以“以色列可以‘自衛’”的感覺，美國總統拜登則更是大力支持以色列，這使得西方國家與全球南方國家之間的關系出現裂痕。此外，澤連斯基對以色列表示支持，同時將巴以沖突與俄烏沖突聯系在一起，而“這是許多全球南方國家所拒絕接受的類比”。

在美國于去年10月否決了聯合國安理會一項要求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暫時停火的決議草案后，一名非洲官員在接受采訪時表示：“他們（美國）失去了公信力。他們的否決告訴我們，烏克蘭人的生命比巴勒斯坦人的生命更寶貴。”另有一名來自七國集團國家的外交官表示，西方“對烏克蘭所說的話必須適用于加沙”，否則就會失去“所有的信譽”。

在此背景下，對于烏克蘭和其西方盟友而言，爭取全球南方支持的任務變得更為緊迫。有消息人士日前透露稱，就在1月于達沃斯舉行的烏克蘭問題國際會議前，烏克蘭和歐洲官員曾希望在2023年底前組織一次峰會，但未能獲得足夠的支持。不過，烏克蘭、七國集團和一小部分全球南方國家12月曾于沙特舉行了一次秘密會議。

據悉，會議的保密性質是為了讓“與會國對參加會議感到更放心”，而會議規模較小，可以讓與會者更自由、更坦率地討論烏克蘭所提出的和平方案、推進和平進程的計劃以及未來可能與俄羅斯接觸時應當遵循的原則。不過，有消息人士透露，此次會議未能取得重大進展。

分歧仍存

如同此前的多次烏克蘭問題國際會議一樣，烏克蘭方面在達沃斯仍然繼續呼吁各國支持由澤連斯基提出的十點和平計劃。

葉爾馬克在新聞發布會上表示，此次會議將重點討論澤連斯基此前提出的“十點和平倡議”，包括俄羅斯撤軍、為烏克蘭伸張正義、保護烏克蘭環境安全以及最終如何宣布戰爭結束等問題。而俄羅斯方面此前已多次表示，澤連斯基的和平方案“不切實際”。

據彭博社14日報道，盡管烏克蘭希望在此次會議上獲得全球南方國家對其計劃的支持，但許多成員依舊保持在沖突中保持中立的觀點。這導致達沃斯會談結束前，相關與會者并沒有給出“沒有明確的前進道路”。

據知情人士透露，一些非西方國家在此次達沃斯會議中重申了自身的立場，即俄羅斯應參與到相關對話中，烏克蘭問題的解決方案應關注俄羅斯的安全關切，如烏克蘭加入北約的意愿。而為烏克蘭提供武器和資金支持的西方國家則認為，與俄羅斯有聯系的發展中國家應當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向俄表明，其對烏“特別軍事行動”違反了聯合國憲章，破壞了全球安全。

葉爾馬克在談到會上的各種立場時表示，與會各方在“基于聯合國憲章和國際法的基本原則上非常一致”，但他同時也提到，針對俄烏如何實現和平，各方仍然存在分歧：“當然，我們對怎樣能夠（實現和平）有著不同的想法。有些人認為有必要立即（與俄羅斯）坐到談判桌前。”

在是否應當與俄羅斯進行直接接觸這一問題上，烏克蘭及西方國家與全球南方國家的分歧依然存在。另有分析指出，在談到當前最緊迫的任務時，會議主辦方烏克蘭與瑞士的表態也有微妙的不同。葉爾馬克強調了烏克蘭取得勝利的重要性，稱烏克蘭不接受“凍結沖突”，而卡西斯則提到了“盡一切努力結束這場戰爭”的必要性。

卡西斯表示，俄羅斯目前“不準備采取任何行動或做出任何讓步”，認為俄羅斯會按照烏克蘭提出的條件參與和談是一種“幻想”。但他同時稱，會談的主要任務是為與俄羅斯的對話做準備，沒有對話“就沒有和平”，目前相關各方正在“努力調整”和平方案的細則，使其更具可行性。

“我們需要找到一種方法，將俄羅斯納入這個（和平）進程。如果俄羅斯沒有發言權，就不會有和平。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應該坐等俄羅斯做點什么，恰恰相反，我們等待的每一分鐘，都有數十名烏克蘭平民喪生或受傷。我們不能只是等待。”卡西斯說道。

對于在達沃斯舉行的會議，已經四次未獲邀參與烏克蘭問題國際會議的俄羅斯再次表示質疑。俄總統新聞秘書佩斯科夫表示，沒有俄羅斯的參與，任何討論都不可能取得具體成果。俄外交部發言人扎哈羅娃則回應稱，西方國家已經把自己“逼入了死胡同”，如果他們想就烏克蘭問題進行談判，必須“停止武裝烏克蘭”，同時停止實施反俄制裁、不再進行反俄宣傳。

歐洲“接棒”美國？

1月15日，澤連斯基抵達瑞士。在此之前，他剛剛結束了對波羅的海三國的“突訪”，這也是他2024年新年的首次海外出訪行程。其間，澤連斯基提及俄羅斯日前加強了對烏空襲力度，強調烏克蘭亟需加強防空力量，并再次發出警告稱，盟友援烏力度不足將令俄羅斯更加“膽大妄為”。

澤連斯基在波羅的海三國發出的呼吁也延續到了達沃斯。在達沃斯，澤連斯基與瑞士聯邦主席阿姆赫德、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美國國務卿布林肯、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沙利文等多名西方官員舉行會談，強調西方繼續援烏的重要性。

此外，澤連斯基還與包括摩根大通首席執行官杰米·戴蒙（Jamie Dimon）在內的多名商界代表會面，邀請其在烏投資、參與重建進程。在演講中，澤連斯基也強調稱，盡管戰爭仍在繼續，但烏克蘭經濟在2023年仍然實現了5%的增長，在種種不利條件下，烏克蘭仍然必須發展經濟，這需要國內外的共同努力，“幫助我們重建我們的經濟，我們會還你以安全” 。

就在澤連斯基爭取更多援助的同時，美國超過600億美元的對烏援助資金仍然未獲國會通過，歐盟500億歐元的援烏計劃也因匈牙利的反對而暫時陷入停滯。

不過，這并不意味著西方援烏政策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白俄羅斯戰略與外交政策研究中?主任阿森尼·西維茨基此前在接受澎湃新聞（www.6773257.com）采訪時表示：“盡管美歐在長時間的援烏過程中已經感到疲憊，但很多國家無法承受烏克蘭失敗所帶來的戰略、經濟、道德層面的損失，所以其援烏的基本政策不會改變。”

1月8日，德國總理朔爾茨發出了異常直接的警告。朔爾茨表示，盡管德國政府計劃在2024年的預算草案中將對烏克蘭的軍事援助增加一倍，達到80億歐元，但這“從長遠來看不足以保證烏克蘭的安全”。他還強調，迄今為止，大多數歐盟成員國計劃向烏克蘭提供的武器數量“太少了”。

除德國重申了對烏克蘭的支持外，在達沃斯年會前夕，法國新任外長塞茹爾內將上任后的首訪目的地選在烏克蘭，強調“烏克蘭現在是并將繼續是法國的優先事項”，承諾法國援烏決心“不會動搖”。據法國2023年11月公布的數據，法國援烏總金額達到32億歐元。

基輔近日迎來的另一名備受關注的訪客是英國首相蘇納克。1月12日，蘇納克與澤連斯基簽署了為期十年的“歷史性”安全合作協議。英國還宣布在2024年為烏克蘭提供25億英鎊的軍援，其中至少有2億英鎊將用于“大力推動為烏克蘭快速采購和生產數千架軍用無人機”。據悉，這筆新的軍援將使英國援烏總資金升至近120億英鎊。

外界分析認為，在美國大選年面臨更多不確定性、無暇兩線兼顧俄烏及巴以沖突的情況下，歐洲國家可能接替美國，在援烏過程中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不過，受經濟增長遲緩、通脹高企、國防工業薄弱等多方面因素影響，歐洲能否彌補美國援助的缺口，仍然是一個未知數。

據德國基爾世界經濟研究所（Kiel Institute for the World Economy）提供的數據，截至2023年第三季度末，美國對烏克蘭的援助約占外國援烏總額的44%。然而，美國政府通過“總統提用權”對烏克蘭提供軍援的資金目前已經耗盡。外界普遍認為，如無法獲取美國持續援助，烏克蘭將面臨更多困難。

日內瓦安全政策中心（GCSP）全球和新興風險項目負責人利克里（Jean-Marc Rickli）分析稱，俄烏目前已陷入典型的消耗戰僵局，歐盟成員國彈藥生產能力遠遠趕不上烏克蘭消耗彈藥的速度。盡管俄羅斯人員和物資消耗巨大，但其生產力總體高于烏克蘭。

“除非西方轉向戰時經濟模式，否則將無法跟上（烏克蘭）所需的生產速度。”利克里說道。

美國方面，盡管國會遲遲未能批準援烏資金，但美國已開始尋找其他援烏資金來源。美國烏克蘭經濟復蘇特別代表普利茲克（Penny Pritzker）1月15日表示，使用被凍結的俄羅斯資產對烏克蘭而言是一個“方便”的資金來源，七國集團已要求各成員國研究俄羅斯資產是否可用于援助烏克蘭。

但普利茲克同時指出，整個過程“非常復雜”，需要制定相關法律，并決定由誰來監督這一過程。她說，美國不會單獨行動，必須做出“集體決定”。另據部分外交官透露，美國支持利用俄凍結資產援烏的計劃，但歐洲國家擔心俄羅斯和其他國家將不再相信西方是其資金的安全之地，因此對此持保留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