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18日，真人互動影像美少女游戲《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以下簡稱《完蛋》）在Steam游戲平臺發售，并迅速引發熱潮。在這款游戲中，玩家扮演的男主顧易，可以和六位氣質各不相同的女主邂逅，并擦出浪漫火花乃至終成眷屬。短短兩個多月，這款游戲收獲了兩萬多好評，銷量超過百萬。這款游戲在銷量排行榜上的位置，甚至一度超過了《使命召喚》系列的新作。要知道，《使命召喚》系列有20年的發展歷史，平均每年銷售2200萬套。根據其發行商動視公司發布的公告，到21世紀20年代，其總銷售量已經突破4億套[1]。而《完蛋》只是開發商intiny初試啼聲。

伴隨輝煌的市場成功，《完蛋》也聲名大噪，獲 Steam 2023 年度杰出劇情游戲獎提名。不僅如此，該作品在游戲制作與游戲評論領域也引發了豐富而激烈的討論，如“澎湃新聞·思想市場”欄目的“游戲論”專題，就在12月2日刊載了鄧劍《<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與美少女游戲劇的文法》（以下簡稱“鄧文”）[2]，在12月23日刊載了武澤威《<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與美少女游戲批評：兼與鄧劍商榷》（以下簡稱“武文”）[3]。這兩篇文章都從游戲史與文化研究的角度對該游戲進行了深入而新穎的解讀。但其中尚有未盡之處。因此筆者撰文，試圖進一步展開分析，為美少女游戲研究和互動影像研究提供更為寬闊的討論場域。

有條件的愛

關于《完蛋》，社交媒體和開放式論壇上的一些常見贊譽是，該游戲迎合了那些生活壓抑苦悶，或者難以在現實生活中與同齡女性發展親密關系的男性的期待。在學術角度，這一點被解讀為“無條件的愛”。如鄧文以女主角之一的李云思為例，稱這種無條件的愛是罕見的，是一種無需努力和選擇，就有“女主倒貼著渴求玩家選擇自己”的境況。武文結合日本美少女游戲的發展歷史，稱這種無條件的愛“本身就在批評的意義上代表一種顧影自憐的，自虐式的墮落”，在美少女游戲中早已有之，屢見不鮮。

但這顯然只關注到《完蛋》中男主幾乎毫不費力便獲得女主青睞的碎片化場景，并沒有關注到故事的全貌。僅僅讓游戲角色提供無需任何門檻的愛與親密關系，并不足以讓一款游戲飛黃騰達。如《完蛋》僅局限于效仿日本美少女游戲十幾年來的固定套路，那么很多已經有漢化版本的美少女游戲為何沒有引起與《完蛋》同等量級的熱潮呢？

《完蛋》確實在討好受眾。無論制作組的公告，還是Steam與其他平臺上的玩家評論，無不說明了這一點。但是《完蛋》根本不是提供“無條件的愛”，而是提供了貼近現實生活審美的“有條件的愛”。

這些女主為什么會愛上顧易？最自然的思路是“饞上”男主的相貌身材。在從前的日本美少女游戲中，男主對某位女主角一見鐘情，往往并不了解她的性格氣質、道德情操、身世背景。而那些女主對男主的態度也未必和顏悅色，有的隨口敷衍，甚至冷嘲熱諷，讓她們春心萌動的依據，自然是對男性外貌的審美。不過，正如《勇者斗惡龍》《怪物獵人》等角色扮演游戲一樣，為了提供代入感，讓不同類型的玩家都能沉浸到主角中，或者在主角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游戲往往不會詳細刻畫玩家角色。比如《塞爾達傳說》中的主角林克，就沒有任何臺詞。而《完蛋》中的顧易究竟是什么形象，玩家也不得而知。因此，這一推斷難以落到實處。但他即使并非焦恩俊、古天樂那種天人下凡一樣的英俊，至少也不會是獐頭鼠目、鵠面鳩形。

除了外形呢？考慮到顧易負債累累，甚至連支付房屋租金都成問題，經濟價值顯然并非他之吸引力的來源。即使考慮到投資潛力股的可能性，顧易也不可能是吸引力的主要來源。

那么，對于不同的女主來說，顧易的魅力分別如何體現呢？

最獨特的是李云思。正如鄧文所說，這位女主享受到了游戲開發者“特別以差異化的戰略將她從集合性的‘孤家寡人’結局中剝離出來”的特殊待遇。她對男主的肯定，來源于數年之前的藝術論壇上，她作為“西伯利亞土撥鼠”，和網名“西亞平原小野狼”的徹夜暢聊，以及這次見面后對畢加索等名家畫作的鑒賞，是對顧易之藝術才華的肯定。

林樂清的愛呈現得最為卑微。盡管這六位女主都積極主動地向男主靠攏，但只有林樂清跪在地上，希望男主給她一個家。這一點和林樂清自己的狀態是分不開的。其他五名女主都是未婚，只有她是離異。2023年，互聯網輿論對離異帶孩子女性的評價極其糟糕，比如在知乎上，一旦有單親媽媽試圖覓得佳偶，就很容易遇到答主援引多爾袞的故事，稱當年孝莊雖然與多爾袞有情愛糾葛，但最終還是為了自己兒子福臨的皇位而割舍多爾袞。稍微文雅一些的，則引用張煌言《建夷宮詞》：“上壽觴為合巹尊，慈寧宮里爛盈門；春宮昨進新儀注，大禮恭逢太后婚。”總而言之，占據主流的是一種非常尖銳而強勢的觀點：一旦某個男人娶了一位單親媽媽，他不僅得不到溫暖的港灣，還會在孩子長大之后被敵視甚至驅逐。如果游戲開發者也聽聞過這一風氣，那么他們對林樂清含辛茹苦、忍辱負重形象的塑造就十分合理。再考慮到林樂清被前夫糾纏時，顧易英雄救美，而且好人做到底，為了林樂清，和她的前夫打擂臺，她會芳心暗許，實在情理之中。

鐘甄是霸氣女強人。她是這些女主中社會身份最高的一位。盡管她的具體資產在游戲中沒有明確論述，但從她在公司被稱作“鐘總”以及聯合創始人的身份來看，顯然身價不菲。想要獲得她的認可，主要需要在三方面努力：一方面是堅守道德底線，盡管競爭對手給出的300萬酬勞十分動人，甚至遠遠超過鐘甄能夠提出的價碼，主角也須堅決不動心。第二方面是有良好的心態，在公司即使要從司機做起，要睡在儲物間，甚至遭人唾罵、稱他是被包養的小白臉，也要心平氣和，不僅不表現出來憤怒或者不滿，還要站在鐘甄的角度去體諒和安慰她。第三方面則是在休閑娛樂上，能夠帶著鐘甄在公司里玩耍打鬧，以及過豐富愉快的夜生活。

另外三位也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沈慧星的愛表露得很直接，她與顧易青梅竹馬。她之所以喜歡顧易，是因為長久相處帶來的親近感和熟悉感。但即使如此，想要和她在一起，也必須堅定地選擇她，并且通過她父親的考驗。鄭梓妍是活潑的社交達人，需要男主陪著去酒吧夜店。肖鹿是剛畢業的女大學生，需要男主提供充分的情緒價值和關懷。

綜上，在不考慮諸如見到肖鹿就問咱倆是不是發生過關系之類荒唐選項的情況下，顧易的優點主要可以概括在四個方面：第一是創造能力，具體表現在繪畫的藝術造詣。第二是道德品質，有著高尚的人格和勇往直前的魄力。第三是溝通能力，能夠在不同場合根據實際需要侃侃而談。第四是情緒價值，愿意充分配合女主的需求，并且滿足她們的期待。所以，顧易這樣的男人，盡管已經破產，想要東山再起或者至少是找到一份前途遠大的工作，也是完全有機會的。倘若易地而處，沒有遇到這六位女主，而是遇到其他女士，想要締結良緣也并非難事。

因此，《完蛋》的成功之處絕不是賦予了玩家“無條件的愛”，而是讓玩家扮演一位在面對痛苦失意時，具備乘風破浪能力的人，把各種能力和品質賦予玩家角色，而這些能力是玩家在現實生活中不具備或者至少難以同時具備的。游戲之所以會給部分玩家以戀人唾手可得的幻覺，其實并非故事情節和角色設定的緣故，而是互動影像游戲本身機制的緣故。每次遇到抉擇，都只是在二到四個選項中進行選擇，即使不看攻略，也有很大的機會選到正確答案。在《完蛋》之前的互動影像游戲《隱形守護者》也采用了類似的設計。倘若忽視男主顧易的創造能力和道德情操，認為《完蛋》中的戀愛輕而易舉，那么類比《隱形守護者》，在抗日戰爭時期完成諜報工作，豈不是也成了舉手之勞？

肯定性和否定性的雙重體驗

鄧文稱《完蛋》是一個“沒有否定性，只有肯定性的‘樂園’”。這屬于過度拔高這部作品肯定性的說法。盡管男主有機會和六位美女中的任何一位終成眷屬，但這并非不經歷坎坷就可以做到。而武文則提出“李云思線則超越了這一消費母性幻想的維度，導入了否定性而非單純的肯定性元素”。但是游戲中的否定性不止存在于李云思線。具體來說，游戲中的否定性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排他性、風險性、斷裂性。

盡管這六位女主都對男主角顧易表達了極為鮮明的好感和未來共同居住的愿望，但是她們都有著排他性的需求，這也讓她們在追求男主的過程中展露出競爭力和敵意。在房東來催促繳納房租時尋求誰的幫助；在動筆作畫時選擇誰喜歡的風格；答應誰的同居邀約，無不體現出她們非此即彼的尖銳斗爭。即使是最為溫柔青春的肖鹿，在顧易選擇了她不喜歡而其他人喜歡的寫實風格或者抽象風格時，也會立刻表示出明確的不滿。這一點最為明晰的呈現是游戲第三章“就喜歡兇兇的你”中，鄭梓妍和沈慧星的爭斗。在沈慧星以債務為名義，強行要求顧易留在身邊為她服務之后，鄭梓妍要求假扮成顧易的女友。如果顧易答應了她的計劃，她會來到沈慧星的居所，與她針尖對麥芒。

玩家可以很方便地通過讀檔來體驗不同的結局和角色路線，但這是游戲機制使然，顯然不應納入游戲角色本身人格和氣質的分析之中，否則就失去了唯物主義視角。在故事進行到第六章時，如果玩家不能堅定地選擇與某一位女主確立關系，就會因為自己的拖延和花心遭受嚴苛的懲罰：女主們只是把他當作男閨蜜或者根本懶得理會他，她們完全可以從彼此身上學到東西，并且獲得社交娛樂的享受。也就是說，設計師從根本上否定了齊人之福的可能性，即便讓那些希望左擁右抱乃至開后宮的玩家如墜冰窖。

游戲中的風險性體現在鄭梓妍、林樂清和肖鹿這三位女主的故事線上。在游戲設定中，如果和沈慧星、李云思、鐘甄關系不好，最多也就是得不到她們的芳心——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而如果和鄭梓妍等三位關系惡劣，那么游戲有可能通向悲慘的結局：如果玩家讓肖鹿心碎，就會觸發結局“一語成讖”，男主在肖鹿離開之后車禍倒地。如果玩家讓林樂清心碎，那么會被林樂清的表舅媽帶人在暗巷暴打。但這畢竟還是借由外力施加懲罰。鄭梓妍的報復最為剛猛直接——抓住男主將其活埋。對于鄭梓妍的戾氣，鄧文將其解讀為“并非鄭梓妍對自身的否定性，而是鄭梓妍在感受到玩家并未選擇自己——即反而是鄭梓妍感受到了玩家對自己的否定性——時的憤懣”。這失之偏頗。要了解鄭梓妍情緒的來源，需要回到之前影響她對玩家好感度的場景中來分析。篇幅所限，這里只舉三個典型案例：

在第一章開頭的“破裙子”場景中，顧易初識鄭梓妍。當時的場面是鄭梓妍的裙子走光，幾個各懷鬼胎之人指指點點、從旁窺視。這里降低鄭梓妍好感度的選項是“徹底幫她解決問題”。而徹底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是在不打招呼的情況下，直接用膠帶粘鄭梓妍的裙子。這種腦回路清奇的舉動，即使在私下場合也難稱得體，在公開場合就更顯得缺乏教養。

顧易從背后拿著膠帶靠近鄭梓妍

在第二章“投球游戲”場景中，顧易跟隨鄭梓妍去她家。為了幫助顧易賺錢，在得知顧易的藝術才能后，鄭梓妍介紹了幾個朋友，建議他們向顧易學習繪畫。而朋友提出的學習條件則是，顧易在酒局游戲中勝出。為了幫助顧易，鄭梓妍在投球游戲中存心相讓。對這一點，酒局上的其他人對鄭梓妍的表現將信將疑，顧易卻是心知肚明。此時如果違背她的好意，堅持選擇“喝酒”，就會讓鄭梓妍不滿。

在第二章后半部分“酒局邀請”場景中，鄭梓妍和顧易同居。在鄭梓妍收到酒局邀請之后，顧易如果“勸鄭梓妍別去”，就會降低好感。

顧易希望鄭梓妍不要答應酒局邀約

這三個場景并非涉及鄭梓妍好感度的所有場景，但是從這三個案例可以看出，場景中甚至沒有其他女主供玩家選擇，所以鄭梓妍的憤怒，并不是全部來自于對顧易并未選擇自己的憤怒，而是來自于對顧易不尊重自己主體性和主導權的憤怒。在表現形式和遣詞造句上，也許這兩種憤怒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但是在心態和自尊上則是迥然不同。如果一名女主的喜怒哀樂，完全寄托在擊敗其他女人、獲得男人呵護的雌競上，那么可以認為，這又落入了傳統“一夫一妻多妾制”或者宮斗劇的窠臼之中。但是當博弈的對象從其他女生換成了男生，博弈的目的也就隨之改變，她渴求的不是依托男主、依靠男主的寵妃之愛，而是彼此尊重、相互扶持的平等之愛。因此，游戲中否定性的來源恰恰是玩家所可能展示出來的，不平等、不尊重的態度。這也是遠離游戲現實，而貼近社會現實的重要段落。

在《完蛋》中，斷裂性從三個角度得以體現。這三點斷裂，每一點都毫不掩飾地表達出否定性。

第一，主角自身命運的斷裂性。從游戲開始到結局，主角自身的工作和生活狀態不斷改變，并非一以貫之。其實這一點在游戲第一章的開場中就已得到暗示，顧易宿醉后在一間陌生的屋子中醒來。這并不是一個有著穩定工作的人可以隨意經歷的生活狀態。倘若他是公務員或者企事業單位成員，第二天不去上班，自然會得到責難。即使是自由職業者，也需要及時和客戶對接以免影響工作。只不過當時處于兩位女主出場的時刻，玩家多半不會在意這一點。從之后的情節發展來看，顧易不斷變換工作和居住地點，被房東驅趕，被領班罵。這種斷裂性多次傳達出主人公的窘迫和逼仄。

第二，如果說男主的居無定所、漂泊不定，還可以單純地理解成游戲對男主自身——也就是游戲角色——的否定，那么男主和女主關系上的斷裂性，顯然只能理解成游戲對玩家的否定。這款游戲的核心內容是體驗與美女戀愛的狀態和感受。但如果隨心所欲，想要左右逢源，那么在第六章結束時，就會被告知和某位女主已經不可能發展戀愛關系。

“好感度不足”會直接顯示在游戲界面

第三，斷裂性還在責任上得以呈現。盡管在本文第一部分已經分析，在最理想的情況下，玩家塑造的顧易是一個杰出人才。但如果在玩家的操縱下，顧易的言行舉止不合時宜，他也免不了遭遇失敗和懲罰。在《完蛋》中，男主如果做了錯事，必須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其典型是第五章中的“背德交易”場景。如果男主選擇背叛鐘甄，向競爭對手透露公司的秘密，雖然可以拿到三百萬，但是會立刻、徹底失去鐘甄的信任，連公司保安都唾棄男主。不僅如此，顧易在失去鐘甄的信任之后，完全沒有機會再去追求任何一位女主，迎接他的只有林樂清的冷漠和肖鹿的呵斥。這完全不符合鄧文所說的“它將玩家完全封閉在母胎內，溫情地為他們排除胎內一切實質性的對立，玩家只須被動地接受游戲系統的圈養，毋須在享用游戲快感的同時將自己建設為一個積極行動的主體”。

綜上，男主有著拮據的經濟狀況、困苦的生活條件，需要付出很多努力才能夠在放棄與其他女主戀愛關系的情況下，和某位女主修成正果。所以，《完美》并非放置RPG中那種“遭遇失敗的脆弱時刻被母性的至高權力擁入懷抱”的佳偶天成[4]。而是類似傳統CRPG和JRPG中，需要采取一定的策略才能獲得滿意結局的游戲。

文化領導力的杞人憂天

鄧文擔憂因為演員的主體性得到強化，被玩家記住的更可能是演員，所以玩家和角色之間會“永久存在演員這一不透明的中間項”，并且指向消費生態的整體性改變，角色文化被粉絲文化所代替，進而導致“玩家文化領導權的喪失”。這實在有些杞人憂天。

首先，在目前的電子游戲市場中，除了《明日方舟》等扶持和鼓勵玩家二次創作的游戲外，盡管玩家可以進行一些創作來表達自己的觀點，但是很難談得上具備“文化領導權”。動視暴雪就是如此。在《魔獸爭霸3：冰封王座》中，使用暗夜精靈族的電競選手Moon過于強大，因此洞穴增加了該種族單位“生命之樹”的建造時間、提高了該種族物品“保存權杖”的購買價格、降低了該種族魔法單位“猛禽德魯伊”的護甲增益效果。即使把目光收束到美少女游戲這一具體品類，游戲廠商也同樣可以進行嚴格的限制。比如網易開啟預約的無限流言情手游，就在游戲上線之前直接發布微博稱“《世界之外》中所有男主都愛且僅愛‘你’一人，這是他們的核心設定，如果不符合該核心設定，則‘他’將不再是‘他’。請勿進行任何涉及拆掉官方主CP的討論，他們不會喜歡除‘你’之外的任何人類與非人類?！边B故事角色的情感關系都規定得清清楚楚，更遑論玩家的創作自由了。

第二，盡管演員對由它扮演的虛擬形象具備優先權，但是這一優先權很容易通過改變媒介形式的方式繞過。這也使得電視劇領域的二次創作屢見不鮮。比如在晉江文學城，就有宮斗電視劇《后宮·甄嬛傳》的許多同人，如《重生之安陵容》《宜世修好》《甄嬛傳之華妃重生》等。這些同人有的取材于原著小說，有的取材于電視劇，也有的同時使用了小說和電視劇中的設定。比如《清穿之小妾難當》就特別注明了是“（后宮甄嬛傳（電視劇版）同人）”?！锻甑?！我被美女包圍了！》也是如此。起點中文網有《完蛋！怎么重生在老婆身邊了？》；飛盧小說網上有《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成為男閨蜜》；番茄小說有《完蛋，我被美女嫩婦們包圍了》；QQ閱讀有《完蛋，我被梓妍包圍了》。由此可見，在不涉及肖像權侵權的情況下，讀者完全可以嘗試以自己的方式，在原本故事情節和角色設定的基礎上進行延伸創作。

第三，這幾位演員之所以能被認可，正是因為得到了這部劇的出演機會，并且扮演了其中討喜的角色。而鄧文描述的“單純喜歡于冰慧的模樣。換言之，無論于冰慧扮演什么角色，筆者都會喜歡”恐怕不是主流。若非如此，為何這些演員之前并非聞名遐邇，而是在《完蛋》發售之后才聲名鵲起？譬如肖鹿的扮演者鄒佳佳，她在2015年就出道，在演藝圈已有足足八年的演出經驗。進一步說，他們和角色之間的投射關系不僅不是“永遠”，甚至是只有“當下”。這些演員當下獲得的歡迎并不持久。如果她們之后不再出演其他作品，顯然會失去在演藝圈的競爭力。如果繼續扮演其他角色，那么受眾對她們的印象也會根據劇情變化和角色設定的變化而變化。

第四，在演員之外，相關游戲市場競爭十分激烈。《完蛋》連奏凱歌之時，其他許多類似題材的美少女戀愛劇絡繹不絕。目前公開宣布立項的同類游戲就有火花工作室《完蛋！我也能追到美女了！》、Mstery Crown《我和美女有個約會》、FastKey Games《戀人契約》、伽壹傳媒《100%滿分戀愛模擬器》等。在雨后春筍般的競爭者面前，《完蛋》帶來的粉絲和人氣都只是一時的。盡管占據了先聲奪人的優勢，但是這一首發優勢能夠保持多久，其他美少女戀愛劇是否會有更精彩的劇本和玩法，還是一個未知數。而且，美少女游戲劇這一品類還處在草創階段，它的持久性和延展性都還沒有像JRPG或者CRPG那樣，獲得市場的充分肯定。其上級分類“真人互動影像游戲”之前也曾經引發熱潮，《暴雨》《超凡雙生》《底特律：成為人類》等作品名噪一時，但是近年來的《血岸島》《米婭與龍公主》《往日陰云》等作品口碑不佳。因此，在美少女游戲劇走出自己獨特的內容生產之路前，擔憂演員的影響力會損害到玩家的文化領導權，似乎為時過早。

參考文獻：

James Mattone.TWO INCREDIBLE MILESTONES: CALL OF DUTY?: WARZONE? REACHES 100 MILLION PLAYERS, PREMIUM CALL OF DUTY? GAME SALES ECLIPSES 400 MILLION.2021年4月21日

鄧劍.“放置RPG”批判——當代游戲的社會想象力問題[J].文藝研究,2023,(10):124-135.

鄧劍.游戲論：《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與美少女游戲劇的文法，澎湃思想市場，2023年12月2日。https://m.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5468981

武澤威.游戲論：《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與美少女游戲批評：兼與鄧劍商榷，澎湃思想市場，2023年12月23日。https://mp.weixin.qq.com/s/lwR778qj4oeMrg9vhzuGQQ

注釋：

[1] James Mattone.TWO INCREDIBLE MILESTONES: CALL OF DUTY?: WARZONE? REACHES 100 MILLION PLAYERS, PREMIUM CALL OF DUTY? GAME SALES ECLIPSES 400 MILLION.https://www.callofduty.com/blog/2021/04/Incredible-Warzone-and-Game-Sales-Milestones.2021年4月21日

[2] 鄧劍.游戲論：《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與美少女游戲劇的文法，澎湃思想市場，2023年12月2日。https://m.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5468981

[3] 武澤威.游戲論：《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與美少女游戲批評：兼與鄧劍商榷，澎湃思想市場，2023年12月23日。https://mp.weixin.qq.com/s/lwR778qj4oeMrg9vhzuGQQ

[4] 鄧劍.“放置RPG”批判——當代游戲的社會想象力問題[J].文藝研究,2023,(10):124-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