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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池田大作:在變革與重塑的時代旋渦中,推動中日關系破冰
“回首往事,自己所走過的道路立即在自己的身后土崩瓦解。道路完全消失了。面臨青春的破產,在痛苦中回顧自己的經歷,沒有留下任何值得回憶的東西。”
這是池田大作先生自傳中的一段文字。11月15日,日本創價學會名譽會長池田大作逝世,享年95歲。
池田大作 資料圖
池田大作出生、成長于日本的昭和年代(1926-1989年),所謂的“昭和年代”在日本意味著什么?它會被人稱為“是最壞亦是最好的時代”。這期間,日本走上對外侵略之路,又以戰敗投降而告終。此后,日本確立了新的國家體制,進而步入了經濟高速發展期,躋身于發達國家之列。所謂“昭和”,更多地代表了日本國家的變革與重塑。而置身于這一時代漩渦的日本人,無一不懷揣著不確定性帶給他們對未來的不安與期許。池田大作便是這萬千日本人之一。
和平思想在戰爭的切身之痛中萌芽
1928年,池田大作出生在東京附近大森海岸的一個紫菜業家庭,那里是一個恬靜的漁村,天空沒有煙霧,海水碧綠透明。池田先生在九個孩子中排行老五,父親勤懇,母親溫和。而在日本滑向二戰后,平淡的時光被打碎,池田家的每個人,都被籠罩在戰爭的烏云下。
1937年,池田小學四年級,其長兄喜一應征上了戰場。在池田大作的記憶里,喜一開朗、溫暖,在兄弟姐妹中扮演類似父親的角色,所以,其與長兄感情最深。一方面,長兄離開家后,池田家失去了重要的勞動力,生活也日益困難。小學六年級開始,池田大作開始了清晨送報紙的工作。此時的他深切地感受到了整個日本社會對戰爭動向的熱切關注,眾多家庭急切地等待來自中國大陸的消息。另一方面,當時的日本對國民不遺余力地進行皇民化教育,向人們灌輸他們是天皇臣民的思想,在小學校園,小學生們也要手拿木棍進行操練。在這樣的教育下,每個孩子都自認為肩負著為國家而戰的使命。
1941年,珍珠港事件爆發,日本又迅速地占領了香港、馬尼拉、新加坡,國民開始沉浸在異乎尋常的喜悅之中。好景不長,美國通過中途島海戰扭轉了戰局,戰線開始擴大,剛剛退伍歸來的喜一連同二哥、三哥又相繼上了戰場。1942年,池田進入新瀉鐵工廠工作。軍國主義的浪潮沖擊著所有的工廠,工人人數劇增以應對日本在海外的大量軍需。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池田大作開始思考“戰爭將如何結局”的問題。
進入1945年,美國空軍對東京展開了大規模、密集的空襲。曾在戰爭中盛極一時的工廠在戰爭結束后紛紛倒閉,大量人口面臨失業,交通運輸陷于癱瘓,通貨膨脹極其嚴重。東京這座全國最大的城市因為空襲化為一片廢墟。池田家也不例外,一家人無處安身。將四哥送上軍用列車后,照顧全家的擔子落在了池田的肩膀上。他在姨母家增蓋了一間房子,已經身患肺結核的池田用三輪車一趟趟地搬家,以為終于為父母找到了安身之處。這一日,池田把物件收拾妥當,計劃著明日將父母接來。當晚,姨母家也落下了燃燒彈,一切都被燒毀殆盡。池田和弟弟豁出性命從房子里搶救出一只大箱子,卻發現里邊只有一個玩偶。從這時起,池田大作開始探尋戰爭的意義,而其反對戰爭、熱愛和平的思想,也從切身的痛苦體驗中開始萌芽。
1945年8月,這場以天皇的名義開始的戰爭,又在天皇的“玉音放送”中宣告了戰敗的結局。在池田先生看來,戰前他們接受皇民化教育,認為“皇國日本”值得自己奉獻全部青春,而到了戰后,自己所走過的道路在自己身后土崩瓦解,對一切失去了信任。留給他的只是活生生的悲慘體驗:戰爭帶來的是家破人亡,長兄戰死緬甸,父母成了戰爭的最大受害者。
中國情結與反戰和平思想的結合
1947年,池田迎來了人生最重要的轉折點,就是與恩師戶田城圣先生的相識。二人初見,是在戶田先生“關于生命哲學”的講座上,池田從戶田先生身上感受到了不可思議的活力,卻又有一種難以言狀的親切之感。此后,池田了解到戶田先生曾明確反對戰爭,并不顧軍國主義的暴力鎮壓而身陷囹圄,被其人格魅力所深深折服,并決定一生追隨。
如今創價學會已成為國際宗教團體,會員遍布全球。而1945年,時值日本戰敗,作為新興宗教團體之一的創價學會在新的國家體制下剛剛得以重建。戶田城圣就任創價學會會長,池田大作加入學會成為學會中堅力量。在這一期間,池田的遠見卓識、實踐能力開始凸顯,在創價學會戰后的迅速發展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同時,戶田城圣向池田傳授中國文化,池田本人也深受包括佛教等在內的中國文化的影響,在文化方面一直將中國視為日本的恩人。戶田城圣“為亞洲民眾謀幸福”的思想深深影響著池田大作。其實,池田對中國的了解最早起始于少年時代,長兄喜一曾向池田講訴他被軍國主義政府強征入伍來到中國后,日軍對中國民眾的暴行,并將自己的不安傳達給了池田大作及家人。而在戶田城圣的教化下,池田將這樣的中國情結與反戰和平思想相結合,將其努力付諸實踐。他認為,中日兩國建立更加緊密的友好合作關系,對維護亞洲乃至世界穩定與繁榮具有重要意義。
“池田倡言”與中日關系破冰
1960年,池田大作出任創價學會第三代會長,并正式開始創價學會在政治、教育、文化等各領域的活動,其中最為卓著的,便是他為推動中日關系、守護世界和平所作出的突出貢獻。一方面,作為宗教團體的創價學會積極致力于與中國開展文化、教育、青年交流。創價學會創設的創價大學是日本最早接納中國公費留學生的大學。1975年,當時日本尚無向中國留學生開放的大學,池田先生親自作保證人將新中國的首批6名公費留學生送入創價大學,至今,創價大學仍然每年接受來自中國的眾多留學生。
另一方面,1964年,池田主導創立了創價學會下設的政治團體——公明黨。對于黨的綱領和政策,池田并未過多參與,唯獨提出了一條“正式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應努力恢復中日邦交”。
1967年,日美首腦會談確認了“封鎖中國”的政策,日本政府也緊跟美國采取敵視中國的政策,中日是冷戰中分屬兩個不同陣營的國家,沒有外交關系,在這樣的背景下,池田先生在創價學會的大會上破天荒地提出了解決中日關系的建議,即“日本應該正式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謀求實現中日邦交正常化,發展中日兩國的經濟文化交流,同時也應當承認恢復中國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這些內容在戰后的中日關系史上被稱為“池田倡言”。
正是在這一精神的引領下,公明黨成為了當時日本政界推動中日關系破冰的先鋒,多次派遣代表團訪問中國,并與日本政府進行斡旋,最終促成了中日邦交正常化。如今,公明黨在日本早已成為與自民黨聯合執政的執政黨之一,是日本政界不可多得的友華力量。
回顧池田先生的一生,他的整個童年和少年都深深籠罩在軍國主義的陰霾下,他憎惡戰爭,熱愛和平,明確提出日本發動的戰爭是侵略中國的不義戰爭。在成為創價學會會長后,他更是將這樣的精神付諸實踐,推動了中日關系的恢復、重建與發展。他是中日關系的見證者,是中日建交的推動者,又是中日關系起起伏伏的親歷者。如今,池田先生已經完成了他的歷史使命,我們送別池田先生,其意義不在于時代的落幕,而是為了更好地銘記與珍視:銘記中日關系重建的歷史,珍視池田先生留下的精神與政治遺產。冷戰結束以后,國際局勢復雜多變,中日關系波折起伏。展望未來,繼承兩國先賢遺志,共同構建契合新時代要求的中日關系,應是兩國人民共同的期許。
(蔡暢,上海政法學院東北亞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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