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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諾獎,一起去往世界盡頭和冷酷仙境(bushi)
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是出生在“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挪威,沒有暗示村上的意思)的約恩·福瑟(再次大聲宣布我們將在明年出版他的代表作之一《三部曲》),他的獲獎,也讓北歐成為最近話題的焦點之一。
前天的推文“新晉諾獎得主約恩·福瑟:在過去的10年里,我已經為這種可能性做好了謹慎的準備”里,譯者李澍波已經大致帶我們領略了挪威的一些風土人情,今天,文景君想邀請各位讀者隨著“他者others”聯合創立人及執行主編、《在馴鹿聚集的地方,吟唱》作者吳一凡一起去往挪威的鄰居——芬蘭。
出發吧~
以下內容摘自《在馴鹿聚集的地方,吟唱》
芬蘭極地:薩米人的靈力
吳一凡 著
我在不同年份的不同季節數次深入北極圈,前往遙遠的芬蘭拉普蘭地區拜訪薩米人。頭一次是一個秋末,我和薩米人在那兒等待初雪。和我同行的還有意大利博洛尼亞大學的美學博士喬雅(Gioia)。早年旅居歐洲時,我和她在柏林一個廢棄廠房改造的臨時藝術中心相識,逐漸成了推心置腹的好友。她認為這種奔赴北方的艱辛旅途并不適合我獨自完成,盡管我向她解釋自己有可靠的向導,但她的回應是:“能有我貼心嗎?”事后證明,她的堅持或許也是某種神秘力量的組成部分,沒有她我會錯過神圣的極光及其蘊含的能量。

薩米人阿爾米拿著薩滿鼓
如今在芬蘭的薩米人僅有6500人左右,不過這個數據并不可靠。“數據沒辦法真的可靠,”我的向導塔尼婭(Tarja)說,“在這里我們并不以血統點認人數,這樣解釋吧:一個與薩米人一起生活的赫爾辛基人,他了解薩米習性與文化,能夠用他們的語言,那他就是個薩米人。相反,如果一個薩米人到城里忘記了自己的傳統,那他也就被這片土地驅逐了。”
關于薩米人有這樣一種說法,如果他不是馴鹿牧人,就是獵人或捕魚人。他們所從事的職業一定和大自然有關,有時他們可能既是牧人又是捕魚人,隨不同季節轉換。馴鹿冬天會去南邊一點的地方生活,夏天則回到北部。從前薩米人就跟著它們遷徙,在途中搭帳篷過游牧生活;現在他們在森林里的木屋定居。自從有了雪橇車,每年冬天馴鹿開始遷徙時,他們會開車去森林里照看它們,晚上回家,只有幾天時間生活在野外。他們天生就有極好的方向感,在黑暗的荒原中絕不會迷路。按當地人的說法,大自然總會為你指明方向。他們的這句話并不具有比喻義,這些原住民懂得如何讀懂大自然給予他們的“路標”,在腦海里建立起記憶地圖。

阿爾米和丈夫的馴鹿
英國心理學家、行為學家邁克爾·邦德(Michael Bond)認為現代人是置天生就有的巡航能力和空間感于不顧,至少在GPS指錯路前,不會有人理睬這份天賦。現代生活中的人們早就忘記了千百年來,探索就是人類天性的一部分,尋路則是由此進化而來的,也是人類之所以成功的關鍵。
今天依然以狩獵—采集過活的部族很少了,薩米人也大多過上了定居生活,但他們仍然要深入極北原野中追尋自己的馴鹿,活動范圍非常大,依靠的就是驚人的巡航本領、敏銳的空間感和方向感,還可以在腦子里記住這一切。他們的頭腦也在這樣日復一日的磨煉下變得越發善于觀察、尋找方向。
在原野中,薩米人看似形單影只,但他們始終知道朋友、親人、家所在的方向,也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因此他們絕不孤獨,從未迷失。事實上幾乎所有薩米人都喜歡獨自深入荒野或航行于大海,整個旅途中,我無數次聽到薩米人談論孑然一身面對無人之境的神奇體驗。“只要擁有基本的野外生存技能,遵循自然法則,大自然就會以它的方式照顧你。”他們無不這樣告訴我。實際經驗則讓我體會到和這些人深入荒野的安全感。我們本能地需要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從而判斷在這個環境中是否安全,一個出色的尋路者還會對周圍環境保持警覺,能在正確的時間做出正確的決斷,能從不同的視角認出曾到過的地方,有出色的記憶力,并善于利用自己的旅行經歷。
我們在鄰近挪威的芬蘭邊境小鎮努奧爾加姆過夜,這也是芬蘭最北方的鎮子。塔納河(Deatnu)將小鎮與挪威隔開。“Deatnu”在薩米語中的意思是“偉大的河流”,是薩米人心目中的圣河。這里是全歐洲最適合捕三文魚的地方,大自然源源不斷的給予使當地人滿懷感恩。塔納河正值枯水期,淺灘如同河中島嶼,冷風中站在河岸,夏季充沛的雨水使之奔騰的景象不難想象,它的威懾力和巨大能量與廣袤森林旗鼓相當。即便是枯水期也危機四伏,只有最了解土地和天氣的薩米人才能在這里駕船捕魚。薩米人對天氣了如指掌,他們總是抬頭看看便能準確預測氣象。
在拉普蘭不能獲得薩米人幫助的話,就無法真正了解這片土地。雷默(Raimo)在努奧爾加姆生活了大半輩子,決定給我上第一節野外生存課。他是個野外向導,薩米人和芬蘭人的混血。我們在他河岸邊的家中見面,這附近也有幾棟木屋,供夏季到這里來捕魚或者家庭游的游客使用。此時除了我們之外就沒有別的客人了,我環顧不大的就餐室,墻上掛著手繪的薩米語北冰洋地圖,已經有些掉色,上面除了清晰地標注著北冰洋的位置外,還有馴鹿群的分布以及逆流而上的魚群,其他的都是概括性的勾勒。
《在馴鹿聚集的地方,吟唱》實拍圖
見面時雷默一身短打,看了看我的呢外套和皮靴說:“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告訴你山上的天氣,云層挺厚,風有點大,而且我們得在野外吃飯。也許你會再需要一件外套和一雙真正溫暖的鞋?我會在T恤外再穿件風衣的。”我默不作聲地穿上兩件外套和登山鞋,跟著他在黃昏時向遠山出發。嚴格意義上說,他們管山叫山丘,認為那里根本就不高,但這只是薩米人的看法。
時值秋末,雷鳥的羽毛還未完全變白,它們從頭頂飛過,提醒我們在向森林深處進發。我們到這兒來徒步,讓我首次領略了北極風光。天空泛白,遠處云層裂開一道口子,夕陽把那條線狀的天空染成淡淡的橙紅色,和地平線保持平行,在它們之間的是綿延不絕的山(丘),形成一條又一條不斷推進的平順曲線,沒有賽誰高的意味,看起來頗為柔和。我們走進一片枯樹林,天光瞬息萬變,逐漸轉黑。雷默知道我們要去哪兒,他在山上建了個木屋,今晚要帶我們去見識他的手藝。“冬天,我常帶滑雪愛好者到那兒等待極光。”木屋已隱約可見,我以為再爬過一道坡就是勝利,但事實絕非如此。“他們大多都不知道在森林里該怎么辦,于是我們許多人都成了野外向導。冬天忙完馴鹿就是滑雪季,服務行業也是這里的收入來源之一。”薩米人知道如何保護森林,也知道旅行者同樣是來自森林的現代禮物之一。他們始終懂得如何收獲。

在森林里走著
我們在枯樹林里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愈發暗下來,不過當你真正相信一位薩米向導時,這一切絕不會顯得恐怖,反倒寧靜平安得很。歸巢的鳥鳴、風穿過樹枝的聲響、不遠處的溪流、腳下的苔蘚被我們擠出水分……這些聲音在森林中被一一辨認。眼前,薩米人正如穿過自家廚房去取咖啡一樣在荒野中開路。此刻所有人都能相信,他們獨自在荒野中的時刻,便是與大自然融合為一之時。
這片枯樹林有一種荒涼的美。樹木枝干低矮發黑,沒有一片葉子,它們一棵棵兀自站在那里,仿佛是因為見證過太多,于是決定沉默,任由歲月告訴它們命運。雷默在森林里生活了40多年,見過這些樹每年冒綠芽的時光,“后來因為鳥太多,吃光了樹葉,樹干最終因吸收過多水分而死去”。他邊走邊告訴我,這是36年前開始的生態圈,現在則需要比這長得多的時間來讓新樹代替這些枯枝。“這就是大自然,無須歡喜也無須悲傷,你對此無能為力。”
讓人意外的是,我們都好像能在這片荒蕪的死亡之林找到一顆與自然不分彼此的純凈之心,能停下所有念頭和思維。“知道對一切無能為力,把自己交給宇宙萬物,成為生態圈的一部分。”我應和雷默,他點點頭,認為我說了一句像是“太陽從東邊升起”這樣不過是常理的話。
……
在馴鹿聚集的地方,吟唱
吳一凡 著
收錄8篇探訪世界各地不同部族的游記,
記錄人和自然的互動、現代與傳統的碰撞;
從彼此隔絕中走出,眺望遠方,
動身出發,尋找直抵心靈的力量
原標題:《趁著諾獎,一起去往世界盡頭和冷酷仙境(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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