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像這樣,撿起對生活的信心
《海邊的曼徹斯特》
大家都說時代的螺絲正在擰緊,經濟下行,就業困難,房市動蕩。我們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這個世界是有裂痕的,而我們則必須面對這些裂痕中數不清的現實問題。
很明顯,大家正在自覺或不自覺地把面對未來的期待降低,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開始選擇穩定更有保障的生活,因為好像即使努力內卷,我們也很難看到生活朝著更好的軌道運行。
在當下,如何重新構筑對生活的信任感,建立起對未來的信心也許是我們最需要的自救。
哥倫比亞大學教育學院臨床心理學教授喬治·A.博南諾在他的著作《帶著裂痕生活:復原力如何幫助我們應對創傷》一書中,提出了靈活性思維的概念,為我們提供了面對生活的新視角,讓我們有能力縫合過去的創傷,面對當下的困境。
靈活性思維
靈活性思維本質上是一種信念,它使我們堅信自己能夠應對當前的挑戰,相信自己能夠采取所有必要手段來走出困境。這種思維的核心是三種相互關聯的信念:對未來的樂觀態度,對自身應對能力的信心,以及視威脅為挑戰的意愿(即“挑戰導向”[challenge orientation])。
接下來我們可以探究到底什么才是奏效的。這些信念屬于積極健康的態度,當它們結合在一起時,會激發更大的效果。它們相互作用,相互補充,使各自產生的影響倍增。它們共同產生了一種強大而堅定的信念,一種思維,仿佛告訴我們:“我不會失敗,我會想辦法應對這個挑戰。”或許我們也有其他方法能夠獲得所需要的動力,讓我們能夠靈活應對挑戰。但據我所知,沒有任何其他方法的力量能夠比這三種信念的結合體的力量更加直接和強大。
有一系列的概念與靈活性思維類似,比如由心理學家卡羅爾·德韋克(Carol Dweck) 提出的成長性思維(growth mindset),與之相對的則是“固定思維”(fixed mindset)。起初,成長性思維被認為是促進學生學習的方式。
成長性思維和固定思維的對照情況大約如下:在努力學習新思想或新技能時,失敗的人之所以會失敗,往往是因為他們認為自己學習這些思想或技能所需的技能是先天的,而非后天習得。這就是固定思維。考試等常見的教學措施往往會深化固定思維。因而,已經形成固定思維的學生之所以成績不佳,是因為他們已經受到固定思維的禁錮。他們往往選擇放棄,不再做嘗試。他們告訴自己:“何必呢?天賦是命中注定的,我既然失敗了,一定是我沒有天賦。”
相反,另一部分的學生則具備成長性思維。他們相信或者在被說服后相信天賦是可塑的,可以通過努力工作、堅持不懈以及獲得他人的有力支持等途徑,獲得所謂的“天賦”。隨著時間推移,這些學生往往能取得更好的成就。他們不斷嘗試,最終掌握所需技能。
《墊底辣妹》
靈活性思維與成長性思維雖不相同,但有明顯的相似之處。與成長性思維一樣,靈活性思維中也包含對自己能夠應對挑戰的自信。但同樣的,正如德韋克所指出的,“人們常常把成長性思維與靈活、外向或積極展望混為一談”,這些品質顯然與靈活性思維有共通之處。但她主要的論點并不在于這些品質與成長性思維相斥,而在于假設這些品質是先天的特質,我們生來就決定了是否具備這些品質。這里我們再次看到了靈活性思維的映射。組成靈活性思維的信念看上去像某種天生的特質,但實際上這是可塑的。
靈活性思維也讓人回想起一個出現時間更早、幾乎已被遺忘的概念:意志力(stress hardiness)。意志力的概念最初由蘇珊娜 · 科巴薩(Suzanne Kobasa,后改名為歐萊特 · 科巴薩[Ouellette-Kobasa])和她的導師薩爾瓦多 · 麥迪(Salvador Maddi)于 20 世紀 70 年代末提出,其圍繞三個信念展開:對個人生命的責任感、控制感,以及將壓力視為挑戰的意愿。
前兩個信念與“樂觀”和“應對自信”只有些許相似,而第三個信念(即挑戰導向)則與靈活性思維的“挑戰導向”密切相關。這個觀點同樣也是靈活性思維的基礎。正如意志力本身并不能緩沖壓力一樣,靈活性思維也并不能賦予我們復原力。但它能夠激勵我們,鼓勵我們勇于面對應激源,并鋪平通往復原力的道路。靈活應對我們所面對的挑戰并非易事,但靈活性思維能夠為我們提供幫助。
關于樂觀
在心理學文獻中,樂觀被定義為一種普遍的信念:即便在沒有明顯證據的情況下,依然相信未來會有好的結果。換言之,樂觀是一種偏見,是向積極方向傾斜的對未來的見解。一些人相比于其他人更加樂觀,這一點并不難理解。但同時,幾乎所有人都能夠在某些時段內保持樂觀。
通俗讀物和媒體此前已經大力宣傳,樂觀心態有助于激發復原力。總體而言,樂觀的人能夠相對更好地應對生活中的潛在創傷事件。我主持的研究也表明:相比之下,在潛在創傷事件發生后,樂觀的人有更大的概率表現出復原力軌跡。但沒有人在任何時候或任何情況下都能夠保持樂觀。持續保持樂觀是不現實的,除非是徹底的妄想。
同時,樂觀有時也是無用的,甚至還會導致更糟的結果。然而,在幫助我們應對潛在創傷這一點上,樂觀仍然是有益的。這并非因為人可以始終保持樂觀,也并非因為樂觀可以賦予人復原力,而是因為樂觀主義能夠鞭策我們為自己所期待的未來積極努力,這也是構成靈活性思維的重要因素。
樂觀的、以未來為導向的信念能做到一件事,那就是激勵。適應逆境可以被視為一項工作,而專注于這項工作就需要能量。對未來保持樂觀,恰好能夠為我們提供能量。在研究中,給研究對象做核磁共振檢查時,會要求他們同時想象美好的未來。
結果顯示,他們的杏仁核(amygdala,是與對事件的情緒反應評估相關的大腦區域)及前扣帶回皮質喙部(rostralanterior cingulate cortex,是與情緒決策和未來預期相關的大腦區域)的激活水平較高。當我們想象積極的未來時,大腦的這兩個區域之間形成強烈的連接,看上去就像在協同工作,幫助我們預測美好的事物將在未來何時出現,并鼓勵我們積極為未來奮斗。在樂觀度方面得分較高的人,他們這類大腦激活水平也表現得較高。
《破碎人生》
樂觀使我們愿意付出必要的努力以達到我們設想的美好未來。當然,我們做任何事情都需要能量和努力。在運動的時候,我們會燃燒卡路里。任何使用過步數追蹤器或 Fitbit 一類設備的人都知道,運動得越多或運動強度越大,我們燃燒的卡路里就越多。總的來說,大腦活動也是如此。大腦是持續工作的,即使在我們休息時也不會停止,而大腦活動需要消耗我們相當大的一部分代謝資源。
我們的世界觀影響著我們的所作所為,也與我們需要付出多少努力、消耗多少能量緊密相關。對于一些情感要求較高的問題,進行長時間的苦思冥想需要消耗更多的資源,而且往往會對其他身體機能產生影響,比如應激激素釋放和心率加快。雖然我們還沒有進行深入了解,但靈活性思維也涉及能量消耗和付出。當人們感到樂觀時,他們更有意愿投入精力和努力去解決問題,因為他們已經假定未來會很美好,值得付出努力。
我們之前已經提到,樂觀與其他能夠激發復原力的因素一樣,在不同的情境下未必始終奏效,有時甚至會產生副作用。例如,樂觀可能會使人有過高的期望,并最終陷入令人崩潰的失望之中;還可能讓人對可能性微乎其微的理想結果報以不切實際的期待,這種情況在癌癥患者身上時有發生。有醫生指出,許多病人在治療之初抱有不切實際的高期望。一項研究顯示,大多數前往就醫的癌癥患者都認為自己被治愈的概率要高于平均水平,也認為自己面臨的風險比平均水平要低。
但無論如何,即便在最糟糕的情況下,如果我們能將出現意料之外結果的概率與對良好應對實際結果的期待區分開來,樂觀依然是有用的。這項研究也表明,即使是在癌癥治療最艱難的階段,保持樂觀也能幫助患者應對治療帶來的壓力。
關于信心和挑戰
與樂觀相比,應對的自信以不同的方式激勵著人們。它可以帶來額外的推動力,給予人們探險精神。當我們有信心處理好自己的問題時,我們就更加愿意嘗試不同的行為方法,甚至包括一些我們不一定能做到的行為,只因為我們潛意識里認定自己是可以成功的。而且和樂觀一樣,這種信心也是自我實現的信號燈。有自信處理好問題的人并不只是“覺得”自己可以,事實上,他們的確能夠更好地應對無論是當前的應激源還是未來可能遇到的應激源;他們也能更好地應對潛在創傷事件。
而挑戰導向又起到了其他的作用。想要更好地了解挑戰導向,不妨從它的反義詞“威脅導向”入手。當人們處于逆境中,會自然地感受到威脅。至少起初是如此,人們只關注事情會變得多么糟糕。心理學家認為,當人們認為“自己應對壓力的能力和資源不足以應對危機”時(簡單來說,我們會認為自己將被威脅壓垮,或者由于應激源的存在,我們的處境會比當下還要糟糕),會進行威脅評估。
《超脫》
實質上,我們就是在告訴自己:“情況會很糟糕,而且可能會越來越糟。我不認為自己有能力處理好。”我們越專注于威脅,就可能越痛苦、越焦慮;痛苦、焦慮的情緒又常常妨礙我們采取有效行動。長期的威脅導向又會催生消極反應。我們就會任由事件發展,不主動應對也不做任何嘗試。而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更加無法改善處境。但如果我們關注挑戰,情況就發生了變化。
首先,我們會以積極的姿態、用不同方式看待應激源。我們不會將其視為必須承受的威脅,而會將其看作即將應對的挑戰。而我們積極擁抱挑戰時,我們就不會簡單地告訴自己事情會發展到何種糟糕境地,而是轉向思考需要做什么來解決問題。
1+1+1>3
從多個角度看,構成靈活性思維的三種信念是相似的,但每一種信念又都具備獨一無二的作用。“樂觀”激勵我們為美好未來而努力,“挑戰導向”敦促我們思考需要做什么,而“應對自信”幫助我們完成需要做的事。這三者的益處不容置疑,但就如同其他所有行為和特征一樣,它們也可能造成成本。我們已經討論了過度樂觀可能帶來的弊端,應對自信和挑戰導向也各有其缺點。
例如,對自己的應對能力非常自信的人,有時會無視自己的努力其實并未獲得成功這一事實,從而不能及時調整自己的行為;挑戰導向促使我們主動應對應激源,但如果這種傾向長期持續下去,就可能會讓人精疲力盡。
而重中之重卻在于,當這三種信念集結在一起并形成靈活性思維時,其協同作用能夠抵消三者單獨存在時的局限。由于整體作用擴大,靈活性思維的每個部分能夠增強其他二者的影響,并以高效且適當的方式鼓勵我們應對挑戰。樂觀依然是重要的,它通常是協同作用的驅動力。
比如,樂觀為我們描繪了一個美好的未來,我們就更容易想象自己已經戰勝了挑戰的場景。無論我們正在何種逆境中掙扎,都更容易予以控制和應對。當我們能夠看到更加美好的未來,我們就更相信自己已經有能力應對,而這種想法又可以進一步增強信心,相信我們能夠應對當下的挑戰。樂觀讓我們更愿意將威脅視為具體的挑戰。如果未來很美好,我們與其擔心會受到什么威脅,不如關注需要做的事情,無論挑戰何其艱難,都能渡過難關。
協同作用也可以從其他地方開始。例如,應對信心可以提高我們以挑戰為導向的能力。此處同樣包含一個常識性邏輯:我們對自己的應對能力越有信心,就越能專注于應對挑戰。經驗已經證明了這個邏輯。而在一項實驗中,我們也看到了這一路徑。被試者需要完成極其艱難的任務。起初,許多參與者都把任務視為挑戰。然而,在某個條件下,參與者接到的任務是無法完成的。
不出所料,面對無法解決的問題,參與者不再將之視為挑戰,而開始逐漸關注問題帶來的威脅。但應對信心能夠緩沖這個變化過程。在實驗開始時對自己的應對能力有信心的參與者,即便已經經歷多次失敗,仍然更傾向于堅持把任務看作挑戰。重要的是,與其他參與者相比,他們對自己的表現感到失望和沮喪的情況也較少。
另外還有一項實驗證實了一條相仿的路徑,即挑戰導向增加了應對信心。這項研究進行了冷壓試驗:測試過程有些痛苦,參與者被要求將手浸泡在冰冷的水中,時間越長越好。實驗顯示,那些把試驗視為挑戰的人,表現出自我效能感提升,即便在雙手浸在冷水里的期間也是如此。這有助于他們堅持更長的時間。
還有一項研究表明,樂觀常常能夠提升應對信心,反過來,增強應對信心也能夠激發樂觀心態。換言之,我們越是相信自己能夠處理好問題,未來看上去也就越美好。雖然有些老生常談,但這些研究結果清楚地表明,靈活性思維的作用要大于其各個組成部分的功能之和。組成靈活性思維的三種信念相互影響,并以此協同擴大和深化為一種更廣泛的信念,即我們能夠應對面臨的挑戰,并可以采取任何必要的措施以推動向前。這種更廣泛的信念所產生的能量是靈活應對的關鍵。
原標題:《像這樣,撿起對生活的信心》
本文為澎湃號作者或機構在澎湃新聞上傳并發布,僅代表該作者或機構觀點,不代表澎湃新聞的觀點或立場,澎湃新聞僅提供信息發布平臺。申請澎湃號請用電腦訪問http://renzheng.thepaper.cn。
-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務經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東方報業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