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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登為何在一周時間內會見這八國領導人
原創 張盛
一年一度的聯合國大會在過去的一周于紐約如期召開。作為落戶于美國的一個多邊外交舞臺,聯合國大會的召開直接賦予了美國領導人與到場的其他國家的領導人展開對話的便利條件。然而今年的聯大除了美國總統拜登以外,其余四個聯合國常任理事國的最高領導人均沒有出席,加上一直試圖成為“第六常”的印度領導人莫迪的缺席,此次聯合國大會顯得有些“星光黯淡”。盡管如此,一些在地區事務中扮演關鍵角色的國家,其領導人的出席使本屆聯合國大會更著眼于目前變亂交織的國際局勢中一些具體的節點。對美國而言,世界性霸權的構建離不開在不同地區塑造對自身有利的秩序并挖掘其中的現實利益,因此美國總統拜登趁著聯合國大會召開的期間展開了密集的外事工作,與八個國家的領導人實現會晤,試圖在穩定美國現有戰略優勢的基礎上進一步拓展潛在的國家利益。
拜登與八國領導人分別談了什么
中亞五國
美國與中亞五國的C5+1對話機制始于2015年,但是從這次開始,該機制被提升到了國家元首的對話級別。因此作為美國歷史上第一個同時會見中亞五國的美國領導人,拜登在致辭時強調了該時刻的歷史意義。
然而相較于“面子”上的話語,會晤中的“里子”更值得關注,因為在四場八國的會晤中,拜登與中亞五國領導人進行的對話內容密度最高,層次性最強。首先,拜登與中亞五國領導人談論了關于領土主權完整的重要性。《外交學者》(The Diplomat)指出該議題是俄烏沖突背景下美國拉攏前蘇聯加盟共和國的最好的切入點。中亞五國對領土主權完整的重視程度在俄烏沖突爆發后不斷上升,其領導人們也多個場合公開表示對主權國家領土完整的支持。
其次,拜登還提出擴大美國與中亞國家在安全領域的合作,包括邊境安全、反恐和跨國執法。在白宮新聞中心公布的《C5+1領導人聯合聲明》(C5+1 Leaders’ Joint Statement)中,美國將阿富汗局勢議題作為雙方安全合作的引子。中亞五國由于地緣的鄰近性而成為中東地區恐怖主義外溢的主要地區,因此該議題較為容易被中亞五國領導人所接受。通過擴大安全合作,美國則有機會提升合作的深度,并創造出向傳統軍事安全合作的潛力。
此外,拜登在會晤中還關注到中亞地區豐富的自然資源。特別是稀有礦產資源。拜登希望雙方可以建立能夠支持未來能源格局的有彈性的、安全的供應鏈,所以美國提議啟動C5+1關鍵礦產對話,以開發中亞豐富的礦產資源,促進關鍵礦產安全。
最后,根據《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刊文介紹,拜登釋放了一個重要信號,即他或許將在之后造訪中亞五國中的某一個或幾個國家。這釋放出拜登政府力圖進一步強化與中亞國家伙伴關系的信號。
以色列
拜登在會晤開始時向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表達了猶太教新年到來的祝福,這無疑是一種善意的釋放。在此次會晤前,拜登與再次當選以色列總理的內塔尼亞胡進行過兩次電話會議,雙方在以色列正在進行的司法改革上有較大的分歧。由于這種分歧,各路媒體也一直在觀察內塔尼亞胡將在什么時候安排與拜登見面?!都~約時報》(New York Times)指出,以往情況下當選的以色列領導人會在較短時間內前往美國,但是內塔尼亞胡與拜登的關系打破了這個長期以來的默契。
或許是為了體現美國與以色列更多的共同點而非差異點,拜登與內塔尼亞胡的會談首先關注了伊朗的核問題。這是以色列尋求與美國建立同盟關系的底層邏輯,即獲得美國確保以色列在中東的國家安全。
其次,兩國領導人對G20峰會期間達成的開發印度-中東-歐洲經濟走廊(IMEC)的倡議進行了再次的強調,并重申了對推動構建中東一體化的支持態度?!敖痖坠踩觑嫞兹胁幌囵垺?,在鋪墊了諸多共識與美好前景之后,拜登仍舊對內塔尼亞胡的巴勒斯坦政策與推行的司法改革表示了關注。這是作為民主黨籍領導人的拜登,其所屬黨派關注的焦點,即價值觀。目前的以色列被指偏離了美國盟友應有的價值觀,因此拜登不得不對此表示關切。
巴西
拜登與巴西領導人盧拉的會晤并沒有持續很久。“美聯社”(AP News)指出雙方有很多分歧,但為了創造出會晤的良好環境,雙方回避了這些分歧。在會晤期間,拜登與盧拉就工人權力問題達成了一致,而白宮則將雙方就此發出的倡議稱之為“促進全世界勞動人民的權利而提出的第一個聯合全球倡議”。
盡管拜登與盧拉的會晤并沒有如同拜登同其他幾國領導人的會談牽涉到美國的地緣政治利益或者全球大國博弈而顯得“成色不足”,但在會晤結束后的對媒體交流環節雙方仍舊上演了一出有關外交禮節的鬧劇。
首先是在領導人上臺環節,拜登撞到了擺放在更靠通道一側的巴西國旗,可以肯定的是此舉是拜登無意而為之,他在撞到巴西國旗后停下來進行了檢查,確保巴西國旗并沒有從旗桿滑落才繼續上臺。然而不論拜登是因為何種原因造成了這一狀況,在外交場合撞到他國旗幟都被視為不禮貌的行為。
其后更為嚴重的是,在演講環節結束后,拜登在與同在臺上見證美巴兩國達成勞工保護協議的國際勞工組織總干事吉爾伯特·洪博握手并向臺下致意后,居然沒有與盧拉握手。這種外交場合的失禮雖然不會立即對美巴關系產生負面影響,但由此產生的關于美國對新興國家,特別是南美洲國家態度的質疑無疑會持續發酵。
圖為拜登在個人致意后“略過”了與盧拉的握手
烏克蘭
在拜登聯大的發言中,他將俄烏沖突議題擺在重要位置,與去年一樣,拜登呼吁所有國家支持烏克蘭。這種“老調重談”同樣發生在與澤連斯基的會面中。根據白宮釋放出的兩人會談內容,拜登除了在精神上繼續表示了對烏克蘭的支持外,還關心烏克蘭的反攻進度。在兩人會晤前不久,時任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的米利曾表示烏克蘭的反攻不會像很多人想的那樣順利。在戰場態勢上,盡管烏克蘭目前已經裝備了大量歐美援助的重武器,但是戰線的變化依舊不明顯。
在拜登與澤連斯基的會談中,被白宮標注為關鍵內容的是雙方關于美國下一步對烏克蘭新的軍事裝備援助的討論。拜登強調了關于烏克蘭防空能力的建立,包括“復仇者”遠程防空系統將在不久的未來抵達烏克蘭。其次,拜登表示此前備受關注援烏武器,美國M1主戰坦克也將于下周抵達烏克蘭。然而從德國“豹2”坦克和英國“挑戰者”坦克在俄烏戰場前線的表現來看,M1坦克并不會成為改變戰局的武器。此外,拜登還向澤連斯基介紹了美國對未來烏克蘭戰后重建以及經濟復蘇的支持計劃。只不過就目前并不明朗的戰局而言,該計劃更像是“鏡花水月”。
拜登會見八國領導人有何考慮
在此次拜登會見的八個領導人所來自的國家中,除了以色列是美國傳統意義上的盟友外,其他國家即使是近年來不斷強化與美國安全關系的烏克蘭,也并不擁有美國盟國所享有的共同防御條約。因此哪些因素使拜登迫切與七個非盟友國家的領導人會面,又是什么因素使得內塔尼亞胡成為僅有的與拜登在聯合國大會期間會面的盟國盟國領導人?
拓展地緣利益:對中亞國家的拉攏
由于地緣位置的相鄰以及歷史中有著諸多相近的身份與記憶,出于面對大國時掌握更多的談判籌碼,中亞五國近年來在國際舞臺上傾向于集體行動,與美國的溝通正是如此。C5+1機制從部長級別官員的對話提升至領導人級別表現出拜登有意加強與該地區國家的關系的目的。通過加強關系,有助于美國能夠更便捷的將自身影響力投射到這片連接歐亞的廣袤區域,同時也是俄羅斯的腹地。在俄烏沖突持續進行的背景下,美國通過北約盟友在歐洲東翼的“調兵遣將”不斷增加對俄羅斯的正面威懾。雖然美國暫時不具有向中亞國家投送軍事力量的潛力,但是在會談中雙方談到的“反恐合作”或許會讓美國有機會以低烈度的安全力量進入該地區。如果合作是有效的并且受到中亞國家認可,美國則會逐步提高安全力量的級別。而屆時美國的軍事力量將會從俄羅斯的腹地對其產生威懾,這將與歐洲東翼的軍事安排遙相呼應,增加俄羅斯的外部安全風險。
圖為美軍曾經在吉爾吉斯斯坦的馬納斯空軍基地
著名地緣政治學者哈爾福德·麥金德(Halford Mackinder)將中亞地區視作其“世界島”理論中大國逐鹿天下必須控制的“心臟地帶”。故而在世界多極化的大趨勢下,不論是拜登或是未來的美國領導人,都不會忽視中亞地區的戰略價值。美國構畫的“印太戰略”已經面臨裹足不前的現狀,不論是QUAD還是AUKUS,其特點就是關注“海權”但忽視了“陸權”。作為傳統的“海權”國家,美國重視海洋利益無可厚非,但是作為近年來美國全球戰略的支柱,“印太戰略”如果只重視“海權”,那么最終結果顯然將使美國在地緣政治上面臨“偏科”的處境。因此由海洋向陸地縱深發展成為“印太戰略”在未來必然演進的趨勢,從此次C5+1期間拜登提議將中亞五國納入到美國主導的印太經濟合作框架就可以看出,美國已經開始著手行動補齊“印太戰略”里“陸權”的短板。
對中亞五國而言,俄烏沖突的爆發從客觀國家安全層面迫使這它們采取更加平衡的外交政策以對沖單一大國關系所造成的風險與挑戰,而美國則順勢抓住了這一契機試圖將自身的影響力更深的楔入該地區。然而美國在這一區域投射影響力面臨的困難是非常直觀的。中亞地區并不面向海洋,而海洋是美國投射硬實力的最佳場域,地處內陸的中亞地區使得美國無法全面發揮自身的硬實力。雖然美國在,但是俄羅斯主導的“集體安全條約組織”(CSTO)涵蓋了三個中亞地區國家,包括其中實力最強的哈薩克斯坦。《華盛頓郵報》(The Washington Post)在2022年初“集體安全條約組織”幫助哈薩克斯坦平息內亂后指出任何國家都不應低估俄羅斯在原蘇聯領地上的影響力以及一部分獨聯體國家對俄羅斯的依賴。目前在對于俄羅斯的態度上,中亞國家形成了一種默契,即絕不站在俄羅斯的對立面,畢竟從地緣相鄰的角度來說,中亞五國的鄰居是俄羅斯,而不是美國,俄羅斯可以直接造成安全影響,而美國則不可以。
圖為多個中亞國家參與的俄羅斯領導的軍事演習
鞏固中東盟友:對內塔尼亞胡的安撫
由于猶太人社群在美國國內政治的影響力以及猶太資本團體在國際金融領域的影響力,美國從以色列建國之初就將該國視作自己在中東地區最重要的盟友,兩國關系、兩國元首關系也一直維持在較高水平。然而從去年年底被授權組建新一屆以色列政府至今,內塔尼亞胡就一直被拜登冷落,同時其推行的屬于以色列內政的司法改革也受到華盛頓的指摘,這在美以關系上極不尋常。作為一位極為重視美以關系的以色列領導人,內塔尼亞胡一貫表示美國是以色列最重要的盟友,是以色列解決中東問題的基石。
盡管拜登作為民主黨籍領導人在所謂進步主義價值觀上與內塔尼亞胡有諸多分歧,但并不代表內塔尼亞胡不善于同民主黨籍美國總統打交道。在其執政生涯中接觸的美國總統中,克林頓和奧巴馬都來自民主黨,但這并不妨礙美以關系得到很好的維系。然而正如“半島電視臺新聞”所言,拜登對于意識形態與價值觀的重視已經從事實上傷害到美以關系,盡管兩國仍是盟友,但是雙方政府的不正常接觸顯得極其詭異。
內塔尼亞胡的兒子曾在社交媒體上發文表示美國政府暗中資助反對其父親所領導的政府的行動;美國的政治人物如林賽·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也曾表示美以分歧會給伊朗破壞中東秩序的機會。目前拜登顯然意識到美以關系對美國在中東地區利益的現實意義,并試圖通過這場會晤緩和美以兩國政府目前的關系?!懊缆撋纭迸栋莸钦诳紤]允許以色列國民在不辦美國簽證的情況下直接入境美國,以此表現對美以同盟的重視。不過拜登將會晤地點選在紐約可能并非一個好的選擇,因為拜登在之后與澤連斯基的會晤地點選擇在了白宮,這或許會讓內塔尼亞胡產生一種“美國將美烏關系擺在美以關系之上”的想法。從盟友級別的角度而言,美烏關系是遠不如美以軍事同盟關系的,因此拜登此舉可能會對以色列政壇進一步造成關于美以關系對美國意義上的困擾。
穩住南美后院:與盧拉嘗試性創造共識
自“門羅主義”誕生以來,南美洲一向被華盛頓視作無可撼動的后院,無論國際力量如何變化,其他大國均無法有效染指這一區域。美國通過軍事實力與經濟霸權對南美各國的關鍵領域實現了長期的控制,包括政府政策、產業、媒體等重要領域。但是隨著世界多極化的演進,美國的單極化霸權正在面臨巨大沖擊,而南美洲所發生的局勢變化正是重要表現之一。
作為南美洲的頭號強國,巴西在該地區有著顯著地位。因此從拜登的視角來看,與盧拉“沒有話題創造話題”的談話或將有助于展示美國對該地區的關注,并通過與創造共識的方式讓更多的南美洲國家仍然相信美國的領導力。不過現實顯然并非如此。9月16日在南美洲國家古巴召開的代表著更廣泛南方國家利益的“77國集團”峰會發布的《哈瓦那宣言》直指當前不公平的國際經濟秩序給發展中國家帶來的巨大挑戰。作為“77國集團”的輪值主席國,同時也長期受到美國針對性打壓的古巴,其領導人迪亞茲-卡內爾表示“南方國家”要求終結目前對發展中國家充滿剝削的國際秩序。
巴西對美洲的兄弟國家古巴十分支持。根據“路透社”(Reuters)報道,盧拉在“77國集團”峰會上明確譴責了美國將古巴列入“支持恐怖主義”國家名單,并呼吁美國解除對古巴實施的禁運。此外,盧拉還是全球“去美元化”的積極推動者。在6月23日舉辦的新全球融資契約峰會上,盧拉表達了對國際貿易中的美元霸權的不滿,呼吁建立更加多元化的國際貨幣體系以減少對美元的依賴。目前巴西正在嘗試與南美洲另一主要國家阿根廷研究如何在更大程度上實現金融一體化并研究發起共同貨幣的可能性。即便新當選的阿根廷領導人阿爾韋托·費爾南德斯(Alberto Fernández)在競選期間發出了例如“廢除阿根廷央行”、“美元化”等論調,但他在此次聯合國大會期間也呼吁進行國際金融體系改革。作為以美元主導的國際金融體系,對其的改革呼吁無疑將動搖美國的貨幣霸權地位。加之阿根廷在今年成功加入“金磚國家”行列,該國對于推動世界多極化以及國際治理體系改革的推動作用同樣不容小覷。
曾經美國“一手遮天”的南美洲現如今卻是遍地“揭竿而起”,因此美國單極霸權瓦解的趨勢使得拜登必須鞏固美國霸權的基本盤,也就是美國在南美洲的領導地位。
捍衛美國價值:對澤連斯基的支持
從去年俄烏沖突爆發以來,不論是拜登個人在國際會議場合的發言或是其主導的美國政府的各類國際事務相關的文件,都將對烏克蘭的支持納入其中,美其名曰對普世價值的捍衛。而澤連斯基也借此一躍成為美國政壇的“座上賓”,不僅在美國國會發表演講,更是通過將自身塑造成拜登政府所強調的所謂”基于規則的國際秩序”的衛道者形象,并以此在西方世界促成了“支持烏克蘭”等于“支持普世價值觀”的話語體系的建構。根據“路透社”報道,美國大量民眾對于美國向烏克蘭提供的援助持支持態度。因此在逼近大選年的時刻,拜登再次高規格接待澤連斯基也有意向美國民眾展示自己與選民之間的共識,特別是與其潛在競爭對手特朗普言必稱的“一上任就會停止對烏援助”形成反差,以此帶動中間立場的選民在大選期間增加對自己的支持。
不過拜登此番在聯合國大會期間對所謂美國價值進行捍衛的政治表演似乎沒有起到實際作用。9月20日,也就是拜登在聯合國大會發言后的第二天,北約成員國波蘭總理莫拉維茨表示波蘭將不再向烏克蘭提供任何武器。作為與俄羅斯有著“世仇”的國家,波蘭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里一直是最積極配合美國對烏軍事援助的國家。但是隨著烏克蘭與波蘭因為農產品進出口問題而造成雙邊關系急轉直下后,拜登上任以來言必稱的“價值觀共識”顯然并不足以支撐其盟國擱置現實國家利益而繼續扮演“美式價值”的衛道者的形象。因此即便拜登通過在白宮接見澤連斯基再一次給足其面子,也難掩美國盟友正在對烏援助的事務上愈發身心俱疲的真相。
本文作者:張盛,上海市美國問題研究所研究助理,寧波諾丁漢大學國際關系博士在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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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拜登為何在一周時間內會見這八國領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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