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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思想周報丨被忽視的老年人情感需求;孤獨死現象與社會援助
“秀才”被封與被忽視的老年人情感需求
9月2日,坐擁千萬粉絲的網紅主播“秀才”賬號被封禁。平臺相關負責人表示,“秀才”賬號違反平臺相關規定,已封禁。知情人士透露,“秀才”近期被舉報存在違法行為,這可能是他被封禁的部分原因。據第三方數據平臺蟬媽媽統計顯示,秀才抖音賬號的粉絲畫像中女性居多,占據總人數的86.98%,粉絲以年齡大于50歲的中老年為主。然而,在相關熱搜詞條下,許多網友卻表示此前從未聽聞這位有著千萬級粉絲量的主播。一些網友在觀看完秀才的視頻后,加入了玩梗的隊伍;也有網友表示,無法理解“秀才”為何能吸引到大量的中老年粉絲。
9月2日,頗受關注的主播“秀才”賬號已被封禁。
在題為《“秀才”爆火的背后,是中老年人“共享情人”需求的興起》的文章中,作者梁州指出:對于大部分年輕人而言,我們很難想象老年人的抖音里同樣存在著“出租老公”這樣的情感服務。關于如何解決中老年人,尤其是老年女性的情感需求問題,似乎仍然沒有行之有效的解決方案。
有網友表示,“秀才”視頻的爆紅說明老年人的精神世界,尤其是情感世界的匱乏。對此,微博用戶“西城大媽”指出,這種匱乏或許在短期內難以得到改善。老年人有精神和文化需求,但針對老年人受眾群體的精神文化類產品的供應嚴重不足。各類文化產品的受眾定位,無論是電視劇、電影、書籍或表演,都不會選擇以“滿足老年人需求”為核心進行宣傳。創作者更不會以老年人作為目標群體進行宣傳。
文化產品的匱乏并非是問題的唯一成因。“西城大媽”表示,當年輕人都不愿意陪自己最親近的長輩說話聊天、去了解他們的所思所想,甚至當你身邊的每一個年輕人都如此選擇,那么不去關心老年人的精神世界似乎成為了被默認的做法。
《銀發世代》的作者路易斯·阿倫森在書中寫道:現代社會容易把老年隱喻為一種疾病,對步入老年展現出厭惡、恐懼以及隱晦的批評。青春與高效受到了大量的關注,因為人們總是試圖極力避免衰老和死亡的跡象。很多人都會發現,在逐漸變老的過程中,社會不再關心自己的想法、自己似乎成為了被忽視的對象。
盡管許多網友完全無法理解“秀才”為何能吸引到如此多的粉絲,但單調、空洞的秀才視頻或許確實為部分中老年女性提供了難得的情感慰藉。在“每日人物”的文章“尋找秀才”中,有這樣一段描述:住在甘肅一個縣城,今年70歲的林阿梅是“秀才”的粉絲。直到最近,孫女李小棠才得知奶奶愛看秀才。吃過午飯,林阿梅躺到床上刷起短視頻。她不認字,讓孫女幫忙念手機上彈出的“秀才”發來的文章,其中一句寫道:“姐姐,弟弟心里牽掛著你,你一直是我心里的愛人。”讀完,李小棠覺得有些生氣,她告訴奶奶,這就是一種騙局。林阿梅聽完只是笑笑,也不說話。李小棠覺得,奶奶林阿梅的確非常缺乏贊美、理解和愛護,而“秀才”的視頻則成為了她寄托精神需求的出口。
正如許多人指出的那樣,社會對于中年女性的情感與性需求抱以完全無視的態度。而“秀才”的視頻則精準地提供了情感服務。微博用戶“紐太普同學”寫道:短視頻行業早就卷到發瘋,那么多大團隊的專業人士成天殫精竭慮,讓俊男靚女們按著精心設計的劇本和運鏡來拍攝,就為了多一點贊數和留存。結果“秀才”就這么捂嘴一笑,收獲了千萬粉絲。這背后有很多種可解讀的地方。但我覺得最直接的還是:這個社會對中年女性的愛和性是徹底無視的。中年女性,尤其是農村中年女性,在輿論場上幾乎沒有任何聲量——她們在網絡上留下的唯一痕跡可能只有關注和點贊。
事實上,國內的老年群體對情感與生理需求有著復雜的態度——這些需求確實存在,但卻不敢輕易承認,伴隨著壓抑和矛盾。“三聯生活周刊”在文章“難以談論的性:老年人的愛與欲”中寫道:(72歲的)陳玲算過,她還有8年才到80歲,目前身體還挺好,算是有錢有閑沒羈絆。也就是說,她將迎來的是人生最自由、最能享受的8年。她說自己還想去吃好的,玩好的。她也還想談戀愛,“以前沒有感覺,最近閑下來才感受到我的身體和心理都還有欲望”。
與文中陳玲的態度不同,更多農村地區的老人只能試圖在短視頻平臺尋找情感上的安慰。盡管她們可能并不熟悉算法,也并非社交媒體的主要用戶,但那短短幾十秒內,她們能從虛擬的影像中收獲一些她們不曾擁有的關懷;在擁擠的留言區,分享自己的情感,以及無人愿意聆聽的生活。所有人都將老去,隨著現代人類壽命的延長,老年階段或許將占據我們生命中的30~40年或更長時間。而在老去后,人們的聲音又是否能被聽見?
“孤獨死”現象,個人化的社會與社會援助
近日,劉伽茵導演的新作《不虛此行》在各大影院上映。在片中,由胡歌飾演的主角聞善是一個“掉隊”的普通編劇,一次偶然的機會讓他改以撰寫悼詞為生。影片展現了聞善工作中的所見所聞,令人觸動。劇中有這樣一段情節:黃磊飾演的王先生事業有成,卻不太了解過世的父親,甚至要借親戚之口才能了解一二;最后還是王先生的小兒子告訴聞善,爺爺其實很想跟王先生多說說話,但他工作總是太忙。
據央視新聞報道,韓國保健福祉部此前發布報告,顯示韓國的孤獨死人數近年來呈現持續增長的趨勢,僅2023年上半年就達到2600多人,其中多為高齡男性老人。韓國政府將孤獨死定義為與家人親戚等周圍人員斷絕來往的獨居者因自殺或病逝后,經過一定時間才被發現的死亡案例。[1]
事實上,“孤獨死”現象并非韓國獨有。隨著現代社會節奏日益加快,人際關系式微,“孤獨死”現象同樣困擾著東亞各國,其中日本社會對此尤為重視。“孤獨死”問題,與日本社會的傳統觀念、社會體制以及政策推行息息相關,更體現出東亞環境中的一些共通點。據澎湃新聞2019年的報道,日本內閣府針對日本全國60歲以上人群開展的調查顯示,關于死亡后才被發現的“孤獨死”,每3人中就有1人回答“感覺就在身邊”。日本共同社指出,調查結果表明,很多老年人與地區的關系淡薄,需要獲得照看等支援。[2]
東京大學名譽教授,日本著名社會學學者上野千鶴子在其著作《在熟悉的家中向世界道別》中,聚焦日本老年群體的看護、醫療、護理等問題。在與“澎湃世界觀”欄目的對談中,上野千鶴子談道:在日本,需要護理的認定率隨著年齡的增長而上升。日本人的平均壽命接近90歲,80多歲需要護理的認定率達到60%,90多歲的時候接近70%。獲得護理認定后就會被指派護理專員,即使認定的護理等級較低,也可以有每周2次左右的日間服務和上門護理。因此老人在離世很長一段時間后才被人發現的情況已經大量減少。
上野千鶴子強調:孤獨死最大的問題是老年人過著“孤立”的生活,幸虧日本有護理保險,使得這樣的情況變少。而一人獨居、缺少社會聯系的背后,則是整個社會的個人化轉型。澎湃“城市漫步”欄目在文章《走出孤島|在一人空間與群體空間之間自由切換》中寫道:盡管“獨身”現象自進入21世紀以來才開始變得更為顯著,而“個人化”的進程則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前現代”“第一現代”時期。埃米爾·涂爾干(émile Durkheim)對于社會分工的研究指出,由于社會分工的發展,個體的個性和自由意志開始生成。格奧爾格·齊美爾(Georg Simmel)對于社會分化的研究則顯示,隨著人們所屬的社會交往圈的擴大,每個人的個性得到了極大發展。到了20世紀六七十年代,被稱為“后現代”或“第二現代”這一時期,資本主義的生產模式從大量生產和固定勞動模式開始轉向靈活生產及流動式勞動。“獨身”現象可以說是在這一時期“個人化”的一個側面反應。[3]
“一人食”、“社恐友好”……各種各樣的個人化需求層出不窮,也反映出時代的精神。日本京都大學研究者指出,日本正從三代人共同生活的“三世同堂”到“小家庭”為核心,開始朝著“單身戶”轉型。[4]在老年人和下一代之間,總有著某種“不對稱”。隨著現代家庭的結構發生變化,一部分人認識到,老年人和家人一起生活并不一定幸福,老人和家人一起生活的話就必須配合年輕人的習慣。一直以來,人們都認為和孩子一起生活是幸福的,但現在也會意識到,有時分開生活更幸福。[5]
但或許,老年人所需要的并非是和子女共同生活,而是能夠擺脫孤獨的生活狀態。據悉,韓國政府決定以到2027年為止將獨自生活、凄涼地結束人生的“孤獨死”現象減少20%為目標,加強對“孤獨死”群體的發掘和支援。韓國保健福祉部與相關部門一起制定了一項預防“孤獨死”基本計劃《第一次“孤獨死”預防基本計劃(2023 ~ 2027年)》,并于5月18日發表。[6]
正如上野千鶴子所說:“獨居和孤獨沒有必然關系,比如像我們眼下在線上也能談話,相互溝通沒問題。臥床不起也能說話,坐上輪椅也能移動,所以獨居和孤獨不一樣。如果獨居老人能夠維持社會面的關系,那么獨居老人也能過得幸福,這個想法也就能成為社會共識。我認為,老人能夠一個人自由自在地生活,孩子就能從贍養老人的壓力中走出來。獨居應該對老人來說是幸福,對孩子來說也是幸福。”
引用文章:
[1] http://www.6773257.com/newsDetail_forward_24580309
[2] http://www.6773257.com/newsDetail_forward_3706871
[3] https://m.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8574383
[4] http://www.6773257.com/newsDetail_forward_2256270
[5] https://m.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2107984
[6] http://www.6773257.com/newsDetail_forward_23143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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