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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仕忠|鄉村六記(四):種田記
浙東越地,山多田少,以稻米為主糧。所以村人眼里,種好水稻,乃是頭等農事。在生產隊里時,做秧田、撒谷種等屬于特殊農活,主要由老農擔當;耕田,無論是以往的牛耕,還是后來由拖拉機耕,也都是專人負責。唯有插秧,不僅是全體社員齊上,而且也是一眾年輕人較量本事的地方。
插秧時,需先布“田線”。這田線兩頭用尺半長、一頭尖之短棍,中間纏上幾十米長的棕繩,后來則用尼龍做的田線,繞成棒槌形。在田塍一頭插一棍,展線至對面,再插另一棍,可布成一線。通常每隔一米一左右,布另一線。生產隊時,通常是七八人為一組,故布七八根線。不規整的田畝,則取彎為直,留余角另補。布線完畢,就開始拋擲秧把,按一定距離拋擲,要求恰好夠種,所以也很考較眼力。拋完秧把,眾人才開始落田插秧。
插秧時,人站兩線之間,每行六株,左右各兩株,兩腳之間兩株。首株靠左手之線,末株離右手之線空一株之距離。邊插邊退,直至田尾。先是汪汪渾濁水田,轉眼六行成線,綠苗油油,令人喜悅。
插秧,須用三個手指撮住苗之根部,在細泥水田里輕輕一沾,入泥后再略一輕移,使苗聳直。種下時即如成活一般,方是上佳。
腳步后退,尤須保持直線,否則苗便會插在腳印內,無法沾泥;或無奈而沾于旁邊之泥,則縱眼望去,植株便曲曲彎彎,不成一線。插者自覺羞愧。
腳后退,不是拔腳往后走,而是腿稍提,往后拖行一步,成一淺行,名曰“拖腳行”。
插秧插得不合格的情況有不少。此舉兩種。
一種叫做“緬甸(綿田)師傅”。插秧時,如果苗插得不直,過于往前傾斜,把后株的梢頭搭著前株的身上,雖然看起來每行都成直線,很是漂亮,但秧苗存活后,還必須長直,往往損失舊葉面重新生長,實傷禾苗。因為這一種插法過于綿軟,鄉人戲稱為“緬甸師傅”。
第二種叫做“煙管頭田”。執苗不當,插秧入泥時,手指未捏在根部,而捏在離秧根一寸處,撳下去時,秧桿入泥,秧根上翹,形如煙管彎曲之頭,所以戲稱“煙管頭田”。這是初學插秧者最容易犯的錯誤。
插秧時,左手執秧苗,手指捻取數莖秧苗,右手拈下插入泥中,回指必會帶出泥漿,再拈秧,遂使左手沾滿泥水。如果人站得太直,腰下彎得不夠,便會導致左手舉得過高,待右手插入泥中時,每插一下,必晃動身子,更帶撲通之聲,甚至濺起一股泥水,以致滿身滿臉皆是泥漿,則嘲之為“舀湯勺”。
插秧最顯風度與境界。在黑黝的爛泥田里,身穿潔白的長袖襯衣,緊扣袖口,扎下馬步,彎定腰,上身不動,只以兩腳順退,左手低至近泥面,右手順勢以指拈之,入泥無聲,出水不沾,猶如魔術高手之分發撲克牌,雙手配合,迅疾無比。一垅到頭,雖或汗水透衣,而白衣上未沾點泥,則是臻入高手之境。
年輕人以插秧快而好為時髦,彼此間也以此來區分高下。
舊時嘗有財主無兒有女,設下彩頭,通過比賽插秧,來選擇佳婿。其家有一坵三里長田,因此安排一眾求親者,以先插完者勝出。
有二俊少年最為出色,齊頭并進,難分高下。其中一人略先一行插完,喜不自勝,直腰而起,喊道:“我先到頭!”
不意三里長田,一氣插完,中途未曾直腰,雖是熊背虎腰,亦不堪承受,身驟直而腰遂折矣。
另一人則先得老父告知秘訣,順勢在田頭一滾,然后再起身,腰椎安然無恙,不僅抱得佳人而歸,并盡得其家產,故令人欽羨不已。
生產隊時,一幫年輕人下田,必有一番爭競。每當此時,年長者識趣地退居外線,年輕人則一字兒擺開,當仁不讓。
依規則,左邊在前,右邊隨之。如果同時前行,自無問題。若是右邊快而左邊慢,則外邊已插滿綠色禾苗,而唯此一線猶是白水耀眼,像被右邊之人關在了弄堂里,故嘲之為“乘弄堂風”,且謔呼:“好風涼呵!”
因此,當右手之人即將超過,而左邊之人無力相爭,就只好笑一笑,乖乖讓位,換到右邊。也有人比不過,又不愿失面子,猶自解嘲地說:“我撥伊(給他)起了個頭,伊來接落開(接下去)!”
我初學插秧,不知“綿田”為非,種糯稻時苗纖長,直立不易,種時又要求密植,所以把后株的梢頭斜搭在前株之上,落苗成線,每行筆直,如搭涼棚,猶自沾沾自喜。起身一看,我所種的秧苗,似乎比鄰線矮了一頭。后聞老農之言,方知其非。
1978年我考上大學,之后有兩年暑假的“雙搶”時節,都去幫楊村人插秧。其中一年是包干,每插一畝,予酬五元。我去的是與我同年考上大學的郭君所在的生產隊。我們“二人組”凌晨四點出門,晚上近八點才歸家,“披星戴月”,庶幾近之。晚飯一畢,沾床即鼾聲如雷。那時兩人合計,每日可插二畝。連插旬日,得資費若干,因而不再麻煩母親給我下學期的零用錢。
郭君今執教北大歷史系,以明清史名家。回首往事,恍如隔世。
【回音壁】
黃仕忠:郭君太太讀過此篇,對我說:“還有‘郭君’,我也認識。現在已經四體不勤了。”
劉勇強(北京大學):不問收獲知幾許,一代學人曾插秧。
我上中學時,時興搞“開門辦學”和“學農”,在鄉下參加“雙搶”,插過秧。高中畢業后,又下放到農場工作過一個夏天,也插過秧。
南昌平原的水田十分平整寬廣,插了半天,抬頭一看,只不過插了一小角而已,有點氣餒。而且,水田里螞蟥極多,兩腿經常被叮得流下幾條血道,看著嚇人,其實不痛不癢。現在想來,當年不過是假模假樣、蜻蜓點水式地干了點農活兒,基本上是“只問耕耘,不問收獲”的,所以并不是太投入。
看到此文“插秧最顯風度與境界”的話,覺得還在意“風度”和“潔白的長袖襯衣”的仕忠兄,那時恐怕也還沒有達到真正的種田境界。
水田很大,世界卻很小,文中與仕忠兄組成“二人組”的郭君,現在是我樓下的芳鄰,我們在一塊地里“種田”許多年了。
鄭尚憲(廈門大學):在鄉下,插秧好手往往別的農活也都干得好,在舊日農村里是被人另眼相看的。
我家鄉福建仙游,流傳著一個真實的故事:多年前,隔壁村的一位老農秧插得很好,秧苗插好后,不但橫著看、直著看,行行都是一直線,就是斜著看,所有對角線也都筆直,簡直就像打了格子似的。他家在大路口有一水田,每年插好秧后都引得路人駐足稱贊。
有一年,他得了重病,由兒子插秧。第二天有人路過,感嘆道:“往年這坵秧插得很漂亮,今年怎么這個樣子,是不是老頭死了?”
老漢聽了,憤然而起,命令兒子把秧苗全拔了,重新耙地,自己硬撐著下田,重新插了一遍,當天晚上就死了。我在鄉下時還見過他兒子和孫子。
插秧之所以追求“橫平豎直一條線”,并不完全是為了美觀,更重要的是便于中耕施肥和除草,即所謂“耙草”。一般秧苗插下即成活,此后不久就要“耙草”,即用一種安在長竹竿上寬約四寸的五齒釘耙,像梳頭一樣在各行稻苗間隙來回刮耙:一來除去雜草;二來把剛施下的肥料和泥水混拌在一起,以便稻苗吸收;三來刮斷一些舊稻根,促使長出更多的新根。“耙草”一般進行兩次,間隔十天左右,第一次縱向耙,第二次橫向耙。
此前插秧時每人從頭到尾縱向插六行,橫向則無數行,所以縱向必然暢通好耙,橫向本來間距較窄(縱橫比例一般為6:5),再者系多人并排接續而成,難以一致,所以就比較難耙。若是遇到一連幾個橫向六株都插不整齊雜亂無章的,那就要命了,只好彎下腰,用手代替釘耙,在混合著糞肥的泥水里抓撓。因此若能在插秧時就把橫向縱向都拉直的,耙草時就省心多了。
自從聽了那個老農民的故事后,我每年在自留地插秧時就盡量注意這個問題。
插秧往往是高手過招的時節,一般是插得既快又好的人第一個下田開插,插好十行后第二個開插,然后依此類推,誰先誰后由自己掂量實力決定。下田后個個悶頭不語,你追我趕,無聲較量,一般被右側人趕上時自覺讓位,若一連讓位幾次就會被人嘲笑。也有硬著頭皮不讓的,于是右邊幾個故意加快速度,插到頭后,順手在他后面插上二三十行,把他“關”在里面,然后哼著小曲轉戰下一序列……
總之,我覺得所有農活中,插秧最累,最見功夫,也最好玩,所以小伙子們一到插秧時節,個個摩拳擦掌,玩命爭鋒,其中酸甜苦辣,難以為外人道也。
駱建平(高復班同學):我認真看了,寫得很好!特別是對插秧的細節描寫非常到位,不親歷難以寫出如此句子,沒種過田的人根本無法體會。
文中“綿田”其后果是轉青慢,“煙管頭田”是不易活,這些似需加以說明。你說的“拉田線”,我們楓橋人叫“繃田絲”。種田這類傳統農活,可能我們是最后一代,你以文記之,很有意義!
還有在田線內插秧,你描寫的叫“靠青種”,還有一種叫“兩頭離”,便于對接。兩頭離的好處是可似對屁股接種,我們一般是種兩頭離,不靠田絲。
黃仕忠:可能你們那里平畈,田大,所以經常接種。我們畢竟是半山區,田塊小,所以管住一頭就好。
駱建平:對,我們多是100米長田,五畝一坵。因為靠青種的一邊秧苗緊靠田絲,在收田絲時容易把苗帶起,所以多用兩頭離。
魏小婉(中學校友):記得還有一個細節,雖說是三個手指撮住苗的根部,但三個手指作用不一樣,不能并齊入泥,主要靠中指和食指把秧苗插入,插入過程中稍向左使勁以與泥更契合,狀似輕“挖”一下,大拇指僅起扶住秧的作用。務農,稱為“挖六枝頭”,由種田而來。
樓大維(中學校友):寫得還不夠到位。一是左手捏的秧,沒有寫好,這個細節很博眼球,很能讓人遐想的,秧拔得好的,在手掌攤開,是均勻,松的。分秧也是兩手協調。二是腰力好與不好,技巧好與不好,拿秧手,是否貼膝蓋。三是山區比較大的田一定是繃繩,這樣有快慢,好孬。但精彩之處在不繃繩,種,那是要“關落開”的,六枝變成三枝。種田場面,往往是雙搶的重頭,也是生產隊有趣的勞動場面。
張弘(四川大學):讀得我完全回到了那個荒誕的時代。淚目。
欒棟(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在五一節讀《種田記》,別有一番滋味。白居易寫《觀刈麥》,見真情而隔一層,因為他只看到場面,沒有辛勞實感。勞動者與觀察者,還是有差異。
記得三年自然災害期間,政府默許農家自由開荒種地,黃土中刨生活的日子,是一種銘心刻骨的記憶。為什么現在六七十歲的人,治國英才多,苦難中走過來,知道什么是寶貴的,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百姓和國家需要的。古人說“艱難困苦,玉汝于成”,然也。
許賀龍(杭大同學):仕忠兄儼然農事專家!所述插秧往事,不僅生動傳神,而且深諳其中機巧,不輸種田老把式!
補充一則親歷種田趣事:除布田線插秧外,當年生產隊也曾流行移動布線插秧法,即由兩人于田之兩側分別持一綁了田線之竹竿,逐行移動,插秧者橫向站成一排整齊插秧。此法的好處是確保橫向行距整齊(縱向不作硬性要求),便于后期田間管理,而且集體勞動,誰也無法偷懶。
某日插秧時,大家插完一行,往后退一步,忽覺田線斜了(乃一側移動另一側未及時跟進之故),有人忙抬起頭喊負責彼側持竿者的名字,以為她走神了,卻見她正蹲在田埂上,褲子褪下了一半。原來她內急了,職責所在又無法脫身,只得作此應急響應。此事被眾人取笑了好多年。
呂立漢(杭大同學):讀仕忠兄的《種田記》,倍感親切。我從14歲開始學種田,底分2分;20歲那年,底分9.5分,離正勞力僅一步之遙了。21歲,到縉云中學任民辦教師,已經沒時間回村干活了,生產隊自然也不會再給我評定底分了,沒成為正勞力,也算是我一生中一個小小的遺憾吧。
生產隊評底分的重要依據,是插秧水平的高低。我的同齡人力氣比我大,會犁田,可我不會,但插秧技術我比他們好,所以評定底分我也不吃虧,從沒落后。
我們村插秧也有拉田線的 ,但在我所在的生產隊是沒必要,也不允許的,因為隊長的技術特好,是公認的“插田師”,任你水田有多長,只要是他開的秧門,必定是筆直的。所以隊長對我們年輕人的要求也很高,插秧是不允許拉田線的。
說到插秧,有直插、橫插之區別,這是常見的兩種方式。17歲那年,我在開化與婺源交界的瓦窯作砍柴工,則見識了另一種插秧方式。那地方是山區,層層疊疊的梯田,梯田面積都不大,形狀無規則,當地村民采用的是婦女納鞋底方式,由外而內一圈一圈地繞著插,直到水田中心煞尾。
插秧水平的高低,取決于你的馬步是否能夠扎穩。仕忠兄文章中講到挑女婿小伙子插秧大比拼導致腰骨斷折,雖說有些夸張,但合乎情狀。
有些人插秧時貪圖省力,會將拿秧的手往膝蓋上擱,導致重心不正不穩,視覺判斷也大受影響,插成的秧行類似于山路十八彎。但這號人也會自我辯解,說“有曲田,無曲谷,啥要緊啊!”
想想也真的沒錯,何必那么講究呢?一笑。
鄭廣宣(杭大同學):@呂立漢 ?插秧除了馬步,其實更重要的腰勁,或者說是腰功,插幾行腰就受不了,持秧手肯定靠在膝蓋上。
錢志熙(杭大同學):技術描寫很準確,可入《齊民要術》,也可補《耕織圖》。
我們那里叫“插田”,這詞很古,翁卷《村居即事》“鄉村四月閑人少,才了蠶桑又插田”,《千家詩》的另外一版本又作“范成大”作。要是范作,則成了吳語區的通用詞了。
我插田也還可以,曾經和兩個同齡人包干(把農活定了工分,包給某人和某幾人干,調動生產積極性),三人一下午插了兩畝多。可惜沒機會,不然江南四月這時節,下田和你比一下。挑擔肯定挑不過你,插田、割稻或許可以比一下。
王延榮(杭大同學):插秧最見功夫,所以農民總以種田人自稱,而不以其他農活來代稱。
董春曉(杭大同學):頂級人文學者與頂尖農事高手合為一體,這種境界在當代中國應該是嘆為觀止了。文章寫江南農事也是精準細膩,絲絲入扣,非正宗農家子弟絕無可能措手,其間以傳奇故事點綴,讀來也是興味盎然。
吳存存(杭大同學):每讀布袋和尚插秧詩,嘆其參透人生,今讀吾兄大作,鞭辟入里,精微通透,方知布袋之作,猶隔一層也。
何橋(高復班同學):插秧的姿態、過程與質量,要看其處何階段了而言:初學、入門、熟練三個階段各有挺大不同表現。
以我的經歷與經驗來說,假如一撥人一起下某丘田里插秧,你想分出個插秧水準高低來,基本不用眼看,只需用耳聽便可以了,留心一下左右手指下水的聲音與節奏,便大體能感某仁兄的插秧速度的快慢,也基本能判別插秧熟練程度與水準。
通常發出的聲音均勻、清脆、利索,基本能認定是個高手,相反,落水聲快慢不均,聲音混濁,甚至還嘴里嘀嘀咕咕的話,多半是個新手。
聆聽那種節奏分明、輕脆、亮堂的落水聲,著實是一種美的享受,其樂趣甚至不亞于如今躺在家里寬大舒適的沙發上欣賞巴赫大師的小夜曲。勞動最美,插秧最爽。
黃仕忠:是為真懂插秧者也。
趙延芳(杭大同事):你寫“種田”,也分明像個“老農”。過去都種雙季稻,現在正好是種早稻時節。拔秧時兩手就需將秧苗卷得整齊有序,還要清洗秧根泥土,為的就是種田方便。那時左手拿著一把秧,拇指和食指一捻撥,就能分出約十來莖,成其一株,右手接過迅速往田里插。如果秧苗不整齊,亂糟糟還帶許多泥,就會害苦插秧人,影響速度和質量。
我小時候左手大拇指受過傷,有點長歪了,68年后去種田,總是很難快速將秧苗分均勻,種下后“過意不去”,就去再添幾莖,大大影響速度,所以我插秧常常會被“關”,被迫交換位置。我們那邊將這情景嘲作“穿大布衫”,很是狼狽。我們隊里很多姑娘插秧,都比男勞動力還強,插得又快又好。插好的田橫是橫,豎是豎,前后、左右、斜角都整齊劃一,簡直可以與閱兵儀式上的儀仗隊比美。
插秧不算最累的農活,但最要命的是一天到晚彎著腰,腰疼得實在受不了,好些人會在休息時躺在田堘上。種早稻時也常會遇上風雨雷電,身穿蓑衣很重,在水田里非常恐怖,擔心雷劈!但因要趕“小滿”季節,絕不允許停下來休息。
我們早期種田不用“田線”,順著田的自然趨勢種。后來“學大寨”,搞土地平整,田變大了才拉線種。身穿白色襯衫種田,是一個富有表演風格的景場吧?平常人們一般頭戴小箬帽,身著舊衣。下雨天就戴個大箬帽,再穿蓑衣或背一個“甲魚殼”狀的“huo. ci”,不會寫這兩個字。那是竹子和箬葉做的,材質與箬帽一樣,形如甲魚殼,背在身后,尾段上翹,胸前用繩子綁起來。這東西現在也沒有人用了,有雨衣呢。
此物專為種田而制,彎腰時可擋住背后襲來的風雨,種番薯時也可用。但如逆風吹來就失效了,干別的站著的活就更沒用,擋不住前半身。連爬著耘田也不行,會拖壞田稻的。所以家里蓑衣還是必備的,但它是棕櫚樹皮做的,勞動穿著實在太厚重了。我們的前輩漁樵和農耕卻都少不了它。
陳建根(中學校友):在田里螞蟥會不知不覺爬你腿上吸血,當你覺得有點癢癢時,它已吃得飽飽了。這時你不能拉它,會越拉越緊,如果斷在肉里更麻煩。正確的姿勢是人上岸,讓它吃圓圓的時候手掌用力一拍,螞蟥受刺激收縮身體就掉下來了。這時我們會拿一根樹枝,將它從頭串到尾,再把它里外全部翻身放地上曬干。螞蟥也不能給鴨子吃。
小孩子除了給父母送飯之外,也要幫忙干活,背稻草去路邊曬是可以做的事,剛打好谷的稻草溫熱很沉,稻葉又會刮到脖子、手臂上,皮膚很癢,曬干的稻草要打捆挑回家,或堆成稻草垛,夏天突然雷陣雨來襲就得像打仗一樣搶時間收拾,收曬在曬場的谷,收稻草。那時辛苦但也快樂。
每年暑假都要參加“雙搶”,搶收早稻,搶種晚稻,要在立秋之前種下才能有收成。早上天沒亮就起床去拔秧,雙手并進,登泥洗秧的動作很瀟灑,一氣呵成。秧田里螞蟥最多。要拔好白天需要的量,養在秧田里,再回家吃早飯。女勞力是割稻的主力 ,一般來說打稻和挑谷是由男勞力負責。當天割好的田,把稻草拖路邊曬,耕田師傅用水牛把田耕好、耙好之后開始插秧。中午直曬太陽真的厲害,赤腳挑秧擔走在田埂上拋秧,或者挑著走進田里拋秧,都是硬生活。當天耕好的田當天搶種完才收工,經常月亮掛天空了人還沒回家,收工后借月光在大溪里洗個澡,濕著衣服濕著身回家吃晚飯。等吃好晚飯快九點來鐘比較平常,晚飯之后在道地乘會風涼,躺在馬床椅子上一會就呼呼大睡了,也不在乎有多少蚊子叮咬。大概個把月的時間都是這樣每天起早摸黑。
我高中時可種五分田,當時是生產隊集體安排勞動,后來分田到戶了,勞動安排機動性就大了些,每年暑假參加勞動一直堅持到參加工作。這期間的勞動可以鍛煉人的意志與毅力,終身受用。
黃紹輝(堂侄):五一勞動節,諸暨楓橋一帶又到了種田季節。雜交稻推廣后,一年種一季都吃不完,像“浙優19號”,畝產可達1200斤,甚至1500斤。
以前生產隊時,甚至分田到戶后一段時間,要種兩季水稻,早秈稻種一季“二九青”“廣陸矮”,產量很低,只有五六百斤一畝。晚稻只有三四百斤,一年有個千把斤,已屬不易。
讀了《種田記》,看起來是一種詩化般的田園生活,實際那種種田的勞累與艱辛,經歷過的人都是記憶深刻的。
我記得分田到戶時,叔叔你家分到的是“老大溪”“麻車堰”附近的沙灘田,沙性重,耕田的犁耙剛一過,沙子馬上又沉結變硬,種的時候手指都按疼了,秧苗還是插不牢,也很容易做“煙管頭師傅”跟“眠田師傅”。你說的“綿田”,我覺得用“眠田”更貼切一點,倒伏“睏反”的樣子。
以前種雙季稻的秧苗嫩軟,都是單片的秧,右手栽種的同時,左手要捻出一簇適合下種的苗株,種田快不快,這也是關鍵,很吃功夫。我種田的時候總會聯想到《射雕英雄傳》里的老頑童周伯通,他的雙手互博之術。現在的雜交稻都是單株的,種的時候已經分蘗過了,苗株又硬又壯,種起來方便多了。
胡鴻保(中國人民大學):我們插隊的地方,插秧都是女性的活。男人們包括半勞動力,只有在忙完自己的活,實在無事時,最終幫把手,插一點。那是1970年前后,綠園生產隊,云南元江,傣族。江浙農民辛苦,是精耕細作的,人多地少的區域的生活方式。云南壩子里的少數民族農民,有不一樣的辛苦和適意。
張海沙(暨南大學):勞動了一上午,再讀《種田記》,喚起許多種田記憶!插秧季節,是我下放的桃江鄉下姑娘媳婦們最喜歡的勞動季節。因為平時出工一天,男勞力工分是十分,女勞力最高是八分。插秧是計件工分,一畝田三十工分。我們鐵姑娘快手一天可以插一畝,男勞力比不上,只能拔秧送秧,算上他們的早工晚工,最多一天只有二十工分。這是一年之中,唯一的女勞力工分可以超過男勞力的時候。記得我們一邊插秧,一邊喊口號:“出工又出力,插晚早稻過五一!”每年五一節,我都會想起這個口號,惦記著不知鄉下的早稻插完了沒有?
王芊(中山大學):此文關捩在“插秧最顯風度與境界”一段,前半部分的細致描寫,似乎都為了說明此段何為高手之境,文氣上有種百川匯聚的效果,生動的形象描繪又讓我想起周星馳的電影,像是隱藏在底層市井中的包租婆包租公等武林高手,又帶有些許“道在日常生活中”的哲理味道。
黃麗群(麗水學院):形象生動,趣味盎然,猶如親臨插秧現場一般。讀了您文章,才知道插秧還有如此多的學問。這描寫環環相扣、節奏緊湊,非親歷者寫不出來。
黃鳳君(表侄女):此文場景,猶如回到我們兒時。90年代的浙江農村,耕作方式變化不大,那時我十幾歲,讀初中,還是經歷了幾年插秧時節。因“文革”上不了大學的父親,為了補償他心中的遺憾,希望四姐弟都能上大學,早稻插秧在上學期間,他不讓我們幫忙,晚稻種植在暑假,我們就一起去插秧。
文中記敘插秧,一招一式,歷歷在目。尤其記得要求每行六株,首株需靠著田線,由于人小個矮,兩邊夠不著,總被我種得中間密,兩邊疏,現在想來甚是有意思。這是兒時農忙時節的縮影,更是成長路上的一段記憶,謝謝舅舅,將我們的記憶也一同保存了下來。
宣紹龍(杭大學弟):看了師兄大作,有身臨其境的感覺。我老家和你老家習俗差不多。記得小時候種田時,田里要插田繩,插秧在兩條繩之間,每行插五株,左右各兩株,中間一株。更有意思的是,有段時間是公社社員集體插秧,田上有人吹哨子,吹一下,大家插一支秧,速度很慢。后來想想很好笑。
吳承學(中山大學):我們這一代人都插過秧,但像黃教授這樣專業水平的人也不多,而對于年輕一代,插秧恐怕屬于冷門絕學了。
沈金浩(深圳大學):描寫精準!這是情竇初開、已經隱約懂得耍酷的農村大少年、小青年的激情表演。
黃兄人聰明,做事踏實認真,又高大健壯,可以想見在家鄉干活也是一把好手。估計上大學前說親的媒婆已經來過N輪了。仍是婚姻前定的因素。我老家的插秧跟諸暨完全一樣,景象歷歷在目。我干過幾次,插得不太直,每棵的秧株多少也不能很均勻,還沒怎么熟練就上大學了。
黃仕忠:因為我們從孩提時候就觀看插秧,并且期待自己將來成為高手。因為那時根本不知道有別的路可走。那就老老實實體會做好一個農人的快樂,境界。
沈金浩:是的,小伙子農活出色也是會被贊揚,在生產隊有地位的。
張培忠(廣東省作協):插秧是技術活,也是競技場,黃老師細針密縫,描繪傳神。在我家鄉插秧叫“布田”,我寫家父的小文,也有一段略寫,呈您指謬:
十八九歲的父親,最拿手的是布田。每年農歷的三月和六月,都是插秧的大忙季節,也是他展露身手的大好時機。村里從泰陽樓到祖厝的一片田洋,通稱大路腳,是村里的景觀田和門面田,特別是水面最寬的那坵田,要求新插下去的秧“貪貪直”(即全部筆直)。因此,挑選布田的勞力特別嚴格。
到了正式布田那天,村里的好手均集中于此,秧苗、秧船、糞料一應俱全,眾好漢在大坵田頭一字排開,大家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只見一聲令下,大家就手腳并用頭也不抬地在各自的領地忙活著,暗暗地競賽著。
在這種較量中,父親一馬當先,脫穎而出。他左手把秧,右手捏糞;秧苗在左手時,預先分好,右手析出后,迅速到秧船點糞,然后從左到右插到田里,就像雞啄米一樣手起秧落,又快又好;后退時(實際是前進)則用右腳輕推著秧船同步滑行,減少了程序,加快了進度。這樣,他插的秧既筆直、又穩當、又快速,看上去是那樣的賞心悅目,富于韻律。
徐俊(中華書局):本徐也是栽秧能手。
黃仕忠:那你就是那位白衣少年啦。
徐俊:學大寨的時候,還有一種橫著拉繩,定點栽秧。眾人橫排成一排,兩邊田埂上各站一人拉繩移繩,移動一次,眾人栽一次。
蔡和(中山大學):湖北農村插秧倒沒有拉線的習慣。我下放的是一個圍湖造田的農場,每塊田都很大,從田頭插到田尾要花很長時間。可沒教授筆下的意境。
黃仕忠:所以,文學的意境,是拿來蒙人的。必須是先適應高強度辛苦的勞動,才能達到欣賞農事這個層面。
蔡和:只有不事農活又當了文人,才會把記憶中的辛苦農事的田園詩般的表達出來。
黃仕忠:是啊。所以這叫做“審美距離”。
王進駒(暨南大學):多年后將成為農業生產史和社會生活史的珍貴文獻。
李鉗(博士同學):黃兄好把式。當時在鄉下海豐梅隴平原,應用圓形或長方形的小船,一邊蹬腳一邊插秧。
曾建輝(友人):我學農時干過,但技術不行。雙腳有螞蝗吸血,不能揪出來會斷,要拍打,難忘。
茜茜(友人):讀到黃博士田園牧歌似的“插秧”,淚目。記憶中上小學時,學校“開門辦學”每個班級都到農村包了塊水田,從插秧薅秧拔草施肥到收割,農活全套包下來。印象最深的就是“插三指秧”,水田又臟又冷又擔心有東西扎破腳,有螞蝗,可我們得完成任務……經歷過饑餓的年代。生活好了之后,特別珍惜糧食,每每看到那些從農村出來的孩子隨意倒剩飯,真是忍不住想揍他。
沒插過秧的人很難直觀感受“退步原來是向前”。
涂秀虹(福建師大):哇,插秧還能寫得這么有趣,插秧還能有這樣的風度和境界,實在是太厲害了。
寧稼雨(南開大學):行行出狀元,插秧儼然已入化境。黃先生的學問應該與早年插秧所悟事理有關!“子不語怪力亂神”,主流社會對此比較在意。大眾層面似乎對鬼神具有更多更大的好奇心。大眾層面的關心鬼神又反轉回來影響到知識階層。蒲松齡關心了,紀曉嵐關心了,現在黃教授也關心了。或許還會有更多的知識階層來關心。
黃偉峰(友人):大教授種田,老先生割稻。
張求會(廣東省委黨校):割過稻子,沒插過秧。割稻子感覺腰都要斷了,插秧可能更厲害。
李越深(浙江大學):我們兵團不種水稻,都是旱地。兵團所在的地方前身是勞改農場,聽說勞改農場時種過水稻,大概因為鹽堿化太嚴重,我去那時已經不種水稻了。聽在浙江兵團和插隊的人說,插秧非常累,腰痛,而且有許多螞蟥會爬到腿上。
杜文慶(杭大同學):確實是農事和民俗風情的專家!開頭就見功力,令人拍案叫絕。寫得生動傳神,不愧是大家。既有深厚的鄉村生活功底,又有扎實的古代文學修養,且秉承一貫的樸實無華的文風,注重細節。
不過我的家鄉是棉區,水稻種植面積很小。高中畢業后隨哥哥去外地搞水上運輸,故對種水稻缺乏感性認識和直接的體驗。
宣傳中(杭大同學):“大教授插秧”,特別親切!個種細節和滋味,也許非一般城里人所能體會。鄭尚憲的補充更添精彩,看來不同地域農事習慣略有不同。比如我們老家種的是7株,左右兩頭各2株,雙腳之間3株,種田活也因此被稱為“7株頭”。
孫玫(臺灣中央大學):在下也插過秧,野菱角尖扎腳板底,疼啊。
廖智敏(學生):這篇有點武俠小說的感覺哈哈,片泥不沾身,寫得很有趣,還能讓沒做過農活的讀者在開眼界之余,體會到粒粒皆辛苦。
周紅霞(學生):《種田記》這篇太有意思了,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插秧還能“孕育”出那么多如此形象的方言詞匯。我沒有插過秧,但小時候幫忙收割過稻谷,不過印象不太深了,只記得太陽很大,田里還有可怕的螞蟥。后來問過母親,母親關于插秧的記憶和我驚人的相似,現在還后怕地和我說最討厭田里的螞蟥,但凡被吸咬住,她都不敢用手指捻住它的身體扯開,只敢“啊啊啊啊”尖叫著用力拍打雙腿,結果腿被拍的通紅,螞蟥還緊緊吸咬在腿上。
彭冰冰(學生):原來插秧還有這么多講究的。老師寫得很有意思,回音壁里各位老師補充的也很長見識。我們這一代人小時候老是被教訓不好好讀書就回去種田,長大才知道種田不比讀書容易啊。
程煥文(中山大學):@黃仕忠 你當時在雙搶插秧,我在林場開荒挖植樹槽,全是巖石,一天可挖兩三米,一米五角,一天下來可以掙一塊多錢,一個暑假掙了差不多30塊錢,覺得好了不起啊。
黃繼武(中山大學):那時每天一塊錢可是高工資。
黃仕忠:那時候我助學金18塊,要用一個月。所以煥文兄30來塊錢,相當于兩個月的伙食,大是了不起啊。
程煥文:早晨天蒙蒙亮開挖,十一點半收工,下午兩點開挖,天黑收工。山里沒菜,就白米飯加辣椒醬,沒油沒鹽,想想一天可以掙一塊錢,渾身是力量。一個暑假下來,后背曬成了烏龜殼,雙手的繭子硬邦邦的,應該差不多夠朱砂掌的威力啦
黃仕忠:沒有這樣經歷,如何承受后來的壓力?
陳明先(友人):@程煥文? 你那個時候一塊多的工資可以買兩斤肉了,現在我國六億人月工作也就1000左右,也是每天兩斤豬肉呢,高工資啊!有米吃總比吃稀飯紅薯好吧?十個工分才8分錢呢!
黃繼武:這變成憶苦思甜了?
程煥文:一個月下來每頓就是米飯和辣椒醬,夏天啊!
陳明先:你這憶苦思甜會羨慕嫉妒恨的!
程煥文:跟著仕忠學文學。
傅謹(杭大同學):我也插過秧,技術要求挺高的,而且還要既快又勻 。但是我記得以前插秧不用線,那才是真功夫。
黃仕忠:那樣會導致“自由化”,與科學種田、密植增產的精神不符合。
傅謹:田里無線,心中有線。
程煥文:@黃仕忠? 你最大的問題是,只顧埋頭插秧,不顧抬頭看線。經常站錯路線。
李舜華(廣州大學):評論精彩。不過,我印象中看人插秧是沒有田線的。
羅書華(復旦大學):心中有線者不假外線,心中無線者自當用線。作文亦如此。
周松芳(中大學弟):所以說我插得好——從來不用線。
傅謹:@李舜華 對啊,有線的是低級插秧員。
李舜華:@傅謹 哪里哪里,無線是自由,神插秧;有線是精細,適合大操作。
鄭尚憲(廈門大學):如傅謹兄所說,我們家鄉也有不用線插秧的,但那一般是在比較狹窄或短促的地塊里,尤其是彎彎曲曲的梯田,牽線費事。在這種田里插秧,一般是根據地塊形狀、盡量取東西走向(便于最大限度吸收太陽光照),由高手第一個下去“引緒”,插出一隴(縱向六株)貫穿始終,相當于拉出基準線,其他人則分別在其右側跟著插,等右側全插完了,再轉到其左側從另一方向插回來。關于插秧的話題還有很多,難以一一盡述。
何橋(高復班同學):黑格爾有句名言,大意是一個畫家與一個稚嫩少年走進一片森林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也許一個道理,不同經歷的人讀黃教授的佳作,感受也完全不一樣。而我讀著讀著,仿佛也聽到各種聲響從身旁傳來似呢。
黃仕忠:確實,我著意通過描述,把讀者帶到那樣的情景之中,仿佛一起穿越而親臨其境。減少評論,努力描摹,使畫面與聲音,得以呈現于讀者面前。
周健(杭大同學):仕忠兄好!現在我們老家已都采用直播技術,無需再拔秧、插秧了。你詳細講述了種田的經歷,使插秧這一已經失傳的農活有了歷史的記載,便于后人考證,功在千秋啊!
鄒雙雙(中山大學):我們那拉田線用“曬谷耙”,曬谷耙的齒距恰好。
吳敏(東京友人):插秧也能寫一大篇,真是魔筆。我也插過秧,在學校學農期間。可是我只能寫兩個字:苦和累。
何文平(中山大學):小孩盼過年,大人怕蒔田。
楊忠貴(友人):插秧確實傳神!寫出意韻,寫出風度,寫出境界,大有“庖丁解牛”之神來之筆!
胡曉真(臺灣中研院):怎么能把插秧寫得這么好看呀!真是好有風度的文章!
太好玩了,您完美利用了社群平臺呀!那我是不是要認真點!
話說我唯一次走入田中(不是下田)的經驗,是到京都大學訪問時,平田昌司教授邀請我去他們親戚家住了一天。第二天他帶我去了田里,不是稻田,是菜田,記得他讓我摘了茄子還是什么的。我狼狽極了!自己的笨樣子長留心中,而且那時很年輕,臉皮特別薄,真的覺得太丟臉了,柿子樹上的烏鴉都笑我!
黃仕忠:您之前的片言只語,大都已經收錄在里面了呢。
胡曉真:我看到了呢。
黃仕忠:只是要真性情說的真切的話,便都是可喜可愛而有趣的。
胡曉真:我就這么安慰自己吧。
黃仕忠:柿子樹上的烏鴉都笑我!——這句大好。
胡曉真:絕對寫實的!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柿子樹上烏鴉那么美,又那么吵。
黃仕忠:我相信必須有絕對深刻的記憶,才會寫出這一句。因為我寫我經歷的事情,也都是有這樣的畫面和聲音伴隨著。因為我記住的就是那畫面和聲音。所以寫作時就像回放,只是我努力用合適的文字來描摹。
胡曉真:讀您的文字就是有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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