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大學生接受中青報·中青網記者視頻采訪，回想起駕校教練的“毒舌”，許多人心有余悸。視頻截圖

這個暑假，你拿到駕照了嗎？

每逢寒暑假，駕校便洋溢著青春的氣息。許多大學生將練車視為假日“必修課”，認為這是步入社會的第一步，也是獻給自己的“成人禮”。

可當真正邁進駕校的大門，現實并非預期的“美好”：除了面對風吹日曬帶來的皮肉之苦，有時還要承受一些心理打擊——教練的“狂風暴雨”式教學。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采訪了多位在暑假學車的大學生，當回想起教練的“毒舌”，大多數人心有余悸。一些年輕人發問：“考駕照一定要花錢挨罵嗎？”

駕校教練出口成“臟”屢見不鮮

第一天來到駕校，00后大學生蔣源（化名）嚇了一跳。眼前的教練正怒目圓睜地瞪著一名學員，生氣的時候還掄起了胳膊。

家在湖南省某小縣城的蔣源跟同學約好，高考結束后去附近的駕校練車，當他興沖沖地交完錢后，才發現這里并不是一個讓人感到身心愉悅的地方——學員車不僅老舊，而且難操作，就連廁所都是旱廁。“駕校總是亂收費，接送我們從家到考場要收費，一次接送4個人，每人要交100元。夏天還要收空調費，有時候還不給開。”蔣源說。

“最受不了的是，教練還總在車里抽煙，反對也沒用。”蔣源對駕校的服務十分失望，“明明自己是消費者，教練卻壓根兒不尊重我，花了幾千元買氣受。”

類似的事情不止蔣源遇到過。在天津學車的大學生張昊告訴記者，在他學車的時候，和他一起練習的同學沒少被批評，有時大家反應慢了一點，教練便火冒三丈，甚至出口成“臟”。

“近些年，確實收到一些因為駕校教練和學員言語沖突而導致的糾紛訴求，之前很少聽說。”北京市盈科（煙臺）律師事務所的專職律師王天宇曾接到過此類咨詢：一名男學員和教練發生言語沖突后，報考科目二時被教練“卡住”，拒絕給他報名。

王天宇給出的建議是：“首先，第一時間向駕校反映情況，如遇到推諉、無人處理的情況，可以撥打交通運輸服務監督電話12328，其中包括對駕校的監管。”

但讓王天宇沒想到的是，不久后，矛盾又“升級”了。

這名學員說，在和駕校協商時，雙方又發生了言語沖突。當時教練的母親來到駕校當面辱罵學員及其家人。“學員也進行了言語反擊，雖然沒有肢體沖突。但教練母親倒地不起，稱心臟病突發，學員的家長擔心給孩子留下案底或被訛錢。”王天宇回憶。

“如果駕校早一點重視這件事，及時更換教練，矛盾可能不會進一步發酵。”王天宇在交涉了半個月后，男生終于換了新教練，最終，學員成功拿到了駕照，通過搜集大量證據，家長擔心的情況沒有發生。

駕校需要給予學員尊重

“忍一下，被說兩句怎么了，別太計較了，嚴師出高徒。”接受采訪時，一些70后和80后對此事的反應顯然與00后不同。

很多年輕人不理解，他們認為，駕校就是練車場，應拒絕一切不合理的現象。

“向父母抱怨，他們反而會怪我。”在遼寧練車的00后大學生林田無奈地說，教練安排他每天早晨五六點起床去駕校，犯困時會被罵醒，感覺很受折磨。

林田希望能請父母出面和教練協商換個練車時間，“即便時間改不了，至少可以被溫柔以待，但父母卻訓了我一頓。”林田的父母說：“一個年輕人這點苦都吃不了，學什么車？”

“為什么不能和教練提出合理的要求，反而要一味忍讓？”林田很難理解父母的心態。

來自浙江的大學生密銘珂也有同樣的經歷。她所在的駕校，教練從來不會主動跟學員交代預約考試、繳費等問題，“必須自己詢問，才會被告知”。

這導致密銘珂錯過很多流程，延長了拿證時間。他跟父母抱怨，父母卻告訴他:“能忍則忍，別當出頭鳥。”

但許多大學生對“息事寧人”的態度并不贊同。

在華南師范大學心理學院特聘研究員袁杰看來，當下大學生的態度，說明時代在進步。“以前，一些人對自己正當的權益不敢維護，而現在的年輕人更敢于亮劍。”

袁杰做過一些研究，發現00后更注重自己內心的感受。對00后來說，自我的權益和需求更重要。

“根據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以前人們更多是在解決溫飽，現在追求高質量發展了。在物質極大豐富的環境下，00后的心理需求會升級，注重情緒價值。”袁杰認為，駕校和教練需要與時俱進，轉變觀念。駕校作為服務機構，需要給予人們平等和尊重。

許多教練也意識到大學生的心理訴求，變“罵人”為“嘴人”，一些教練甚至化身“段子手”，通過吐槽的方式糾錯。

“我現在是溫柔教學。”在江蘇徐州徐運駕校當教練的王可便是其中之一，他還開了一個短視頻賬號，把和學員的相處日常做成“段子”，一些視頻收獲了近百萬的點贊。

視頻里，王可給鬧情緒的男學員獻上公主抱，一口一個“寶貝”地哄著，引得網友哈哈大笑，慕名前來找他學車的人也因此多了不少。

王可說，自己18歲那年練車的時候，教練偶爾也會跟自己急，語氣也重，但沒覺得有什么不妥，“00后的確跟70后、80后不一樣，要更注意教學的方式方法，給他們一個好的體驗感。”

學員該如何合理維權？

前段時間，王天宇在短視頻中看到，內蒙古某駕校被曝教練猥褻女學員，長達9分鐘，女學員也不敢吱聲。這讓王天宇想到了他近期處理過的另一起事件——一個女學員被駕校教練摸大腿、屁股，“這名女學員當時很害怕，不敢反抗，更不敢拍視頻”。

這場騷擾發生后，女學員四處投訴，卻屢屢碰壁。她先后打了市長熱線，向派出所報案，在抖音、朋友圈發布內容控訴教練和駕校，但苦于沒有留下證據，最終派出所也只能協調駕校退款。

對此，王天宇提醒：“一定要有取證意識，拿起法律武器。出現不合理行為就要及時錄音、錄像取證，然后向駕校、交通運輸服務監督部門反映。”

王天宇說，如果當時沒有留下證據，可以選擇錄音、錄像，反問對方為什么騷擾自己，看教練如何回復，進而固定有效證據，以備后續維權。

“雖然個別駕校還存在一些亂收禮、亂收費的現象，甚至曝出一些丑聞，但就整個行業來說，管理越來越嚴格了，越來越透明規范了。”王可表示，“各大駕校在招練車教練時考核標準也更嚴格，會更注重教練員的個人素質，并做一些相關培訓。”

北京市中喆律師事務所合伙人田禾對此表示認同，“駕校管理越來越嚴，處罰力度很大，凡是因為個人行為有問題被舉報的，駕校可以直接開除”。

2022年11月起，新版《機動車駕駛員培訓管理規定》施行，明確機動車駕駛員培訓實行學時制，按照學時合理收取費用，以及先培訓后付費服務模式。在王天宇看來，今后學員被辱罵的案件會變得越來越少。

田禾提醒，年輕人遇事還是需要保持理性與冷靜，特別是和教練發生沖突，或者感覺受到不正常、不正確的對待時，不要過于激烈地發生正面沖突，注意留存證據。“但如果是因為自己技術原因，遭到一定批評，那要理性面對，虛心接受，不能教練說什么都‘杠’。”田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