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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詩意的消解與重構孟京輝導演電影作品《像雞毛一樣飛》
“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通紅的火舌包裹住漆黑的冷鐵,因焚燒而滿天飛舞的雞毛在空中盤旋,那些郁結的、凝澀的、荒誕的、破碎的、浪漫的、無奈的詩意在這一刻沖破了失語,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諧。詩人的時代遠去了嗎?理想主義者的末路到來了嗎?馬雅可夫斯基用他那近乎冷峻無情的眼神無聲的拷問著歐陽云飛,也逼問著電影外的我們。
《像雞毛一樣飛》探討著詩與詩人的困境,也探討著理想與現實的沖突。接下來,本文將主要從光影運用與畫面構圖這兩大點切入,對比本片與一般電影的不同之處,并深入研究分析其主旨意蘊,探討其背后對詩歌文化失去的失落與重構的信心。
首先來看本片對光影的運用。孟京輝的本職到底是一個戲劇導演,所以在光影的運用上,他確實是過于大膽且創新的,他將戲劇舞臺的打光方式經由改編與思考,轉換到影視作品中,賦予了這部電影以一種浪漫質感與荒誕反映,并十分極致的用視覺效果將這兩者結合起來,從而更能外化出人物的內心情感。
就像在本片的中間部分,方芳看到了歐陽云飛寫的詩被刊登出來了,并且被安置在路邊的展示臺里,她十分開心,想要將這份報紙拿去給歐陽云飛看,在這個時候,天是漆黑的,導演除了給方芳的面部打上一陣自然光之外,幾乎沒再安置光源,拍攝身體時,用的也是剪影。但等到方芳打碎了玻璃,拿出報紙轉身奔跑對時候,導演將一束米白的頂光自上而下打下來,為她照亮了身邊所有的建筑,與之前的昏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突出了方芳此時內心的喜悅,但緊接著,光越來越亮,在即將達到一個峰頂值時,驟然全滅,只給方芳打上一個輪廓光,且光線偏藍白,帶著觀眾們回到冷靜中,之后再隨著方芳的步調,一步步加強光源,最終留下一束光線照射在方芳頭頂。這是一個十分舞臺劇的打光,追求極致的戲劇化與視覺沖擊,在這里,導演賦予了光影以一種情感操控與敘事性,讓觀眾能跟隨著光影的強弱去探究此時人物的內心。同時,這樣的光影也契合著本片浪漫又荒誕的基調,讓這一段奔跑本身就蒙上了詩化敘事的破碎與旖旎。
之后來看本片的畫面構圖。可以說,孟京輝導演將他對于詩意的解構都藏匿在了本片的構圖上。無論是對消解充滿的失落,還是對重構蘊含的信心,他始終將這些解讀與情感散落在了一張張或是荒誕或是奇幻或是美好的構圖中,借由此將不可捉摸的人類情感實質化,同時展現出自己的觀點態度表達。
譬如在影片前半部分中,歐陽云飛來到程小陽的黑雞養殖場,程小陽站在一大片黑雞中,伸手沖著歐陽云飛打招呼。在這里,導演的采用了一個對角線構圖,卻很罕見的沒有將兩位主人公放在被對角線分割的兩側,而是將兩人安排在了一條直線上,讓兩人在視覺上成為構圖中那一根看不見的斜線。在這里,導演想要解讀的是對詩意消散的無奈與追憶,他讓曾經是詩人的程小陽站在黑雞里,又讓自稱會一輩子寫詩的歐陽云飛站在黑雞圈外,卻與程小陽成為一條直線,這也便是在暗示著歐陽云飛不過是個“偽詩人”。兩人看似追求不同,本質卻殊途同歸。
但在拍攝方芳獨處的段落時,雖然導演照樣讓方芳走路時的線路成為了一條斜線,大體上采用的還是對角線構圖,但卻并沒有讓方芳分割道路左右,反而讓她與天上飛過的飛機呈水平構圖。在這里,導演展現的是對詩意未來的展望或是說期待,他于是便用飛機與方芳的構圖位置關系來暗示她才是那一個追求著夢想,充滿著純粹想法思考的“真詩人”。
導演戲劇的經驗讓孟京輝能準確的把握住人物的內心情感,精神世界,他的這種風格在影壇中可以說是獨樹一幟的,浪漫與瘋狂相融,寫意與寫實并存,但也正是這樣看似分裂與帶著奇幻色彩的影片拍攝,道出了詩歌在現實社會所面臨的現狀本質。詩人的時代好像在漸漸消亡,對理想的追求好像終究抵不過對現實的臣服,馬雅可夫斯基凝視著歐陽云飛,他就像一面精神上的鏡子,靜靜照射出歐陽云飛的懦弱與自我欺騙,也照射出現代社會詩意的漸漸遠離。但是同時,馬雅可夫斯基那堅定深邃的目光也在透過銀幕,無聲的向觀眾闡述著他對詩歌最為本質的信仰,這是直擊靈魂的心靈交流,亦是導演對詩歌文化解構之后得出的期望。
歐陽云飛最終肯為詩歌作出的最勇敢的事情,是剃成了光頭,他企圖用這樣的方式來標榜自己的特立獨行,來提醒自己身份的浪漫與熾熱。馬雅可夫斯基在廣場上發自內心的吶喊卻只讓他聽到了周圍群眾的喝彩,歐陽云飛的詩意其實也就像這一地雞毛一樣,需要濃墨重彩的火舌去渲染去歡呼,才能讓他散落出一些附著在著雞毛上的詩意來。可是這轟轟烈烈的喧嘩結束之后,什么也不會被留下。
再現今社會,詩歌文化也許在變淡,卻永遠不會消散,就像導演為本片安排的結尾一樣,歐陽云飛在一地雞毛中終于肯拿起詩集,將一行行詩句念出,方芳終于選擇了離開小鎮,坐上飛機去往遠方。滿地的雞毛是瑣碎小事的指代,是世俗現實的稱謂,但也能是另一種詩意文化的重構體現,即在生活中尋找靈感,在現實里仰望星空,不以名利金錢作為標榜,不用空洞華美包裹包裝。
詩人從來不是一種職業,反而如果哪天詩人蛻變成了一種職業,那詩歌便喪失了它最為本質的生動。所以這也就決定了詩意總是在不斷的通過他種方式進行著重構的,也許它會沉寂,但終究不會在人生中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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