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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思想周報丨法國的錯誤與非洲政變帶的形成;不可避免的“去增長”
法國的錯誤助長了非洲政變帶的形成
近日,研究者Folahanmi Aina在Al Jazeera發文,剖析了非洲薩赫勒地區再次陷入的危機,這里有著世界上最貧窮、政治最不穩定和最容易發生沖突的國家。從馬里到尼日爾,街頭的反法情緒幫助政變者獲得了合法性,也幫助俄羅斯擴大了影響力。
當地時間2023年8月3日,尼日爾尼亞美,抗議者在示威活動中舉著尼日爾國旗。
隨著7月26日尼日爾發生軍事政變,該地區已成為橫跨非洲的真正“政變帶”,許多薩赫勒國家現在都由非民選的軍事統治者統治。近年來,從“博科圣地”(Boko Haram,總部位于尼日利亞東北部的恐怖組織,在乍得、尼日爾、喀麥隆北部和馬里也很活躍)、“伊斯蘭國西非省”(ISWAP,活動范圍包括尼日利亞東北部和乍得湖盆地南部、尼日利亞北部與尼日爾和喀麥隆接壤的邊境地區,其活動逐漸向南延伸至尼日利亞南部)到JNIM(總部位于馬里的恐怖組織,活躍于西非大部分地區,包括布基納法索和尼日爾的部分地區),薩赫勒地區已成為暴力武裝組織的主要活動場所。根據總部設在澳大利亞的經濟與和平研究所發布的全球恐怖主義指數,該地區目前占全球恐怖主義死亡人數的 43%。
從尼日爾和馬里到布基納法索和乍得,薩赫勒地區各國普遍存在腐敗、極端貧困、普遍失業等問題,而西方合作伙伴和國際機構也被認為無力為該地區帶來穩定和安全,這使得當地民眾反對與他們結盟的西方政府,從而助長了公眾對政變的支持,并增強了武裝組織的招募能力。
但是,除了長期的不安全和經濟不穩定之外,還有一個因素在很大程度上幫助軍政府在整個地區掌權:日益高漲的反法情緒。
在薩赫勒地區,人們對法國殖民主義的記憶依然根深蒂固:殘酷的軍事行動、強迫勞動、廣泛鎮壓、文化抹殺、種族隔離和強迫流離失所。
加上源于殖民歷史的猜疑,法國最近在非洲的不幸、失望和徹底失敗導致薩赫勒地區的民眾對這個前殖民國家及其在該地區所做的一切越來越警惕。許多國家的政變分子利用這種日益加深的敵意,設法向公眾展示自己是反抗新殖民主義法國及其在地方政府中的腐敗棋子的反殖民英雄。這就是為什么在馬里、布基納法索、乍得以及最近的尼日爾,群眾高呼反法口號歡迎軍事統治。
事情要追溯到2012年,當時馬里政府邀請法國幫助其解決該國動蕩不安的北部地區迅速惡化的安全危機,那里的圖阿雷格叛軍和與伊斯蘭馬格里布基地組織(AQIM,旨在推翻阿爾及利亞政府,在馬格里布和薩赫勒地區活動)結盟的戰斗人員占領了大片領土。法國派遣了數千名士兵,在鄰國乍得的幫助下,將這些戰斗人員擊潰,趕出了首都巴馬科。
2014年,在馬里政府的支持下,法國擴大了在該地區的反恐行動。法國在薩赫勒地區的五個國家部署了5100名士兵,這就是后來的“巴爾卡內行動”(總部永久設在乍得首都,該行動是與五個國家合作領導的,目標是“成為法國在薩赫勒地區反恐的支柱”),也是法國現代史上規模最大、耗資最多的海外行動。
盡管付出了高昂的經濟和人力成本,但“巴爾卡內行動”未能取得預期成果。馬里和更廣泛地區的問題并沒有結束。相反,武裝組織的勢力和影響范圍開始擴大。襲擊平民成為家常便飯,薩赫勒地區各國的安全局勢不斷惡化。因此,當地居民開始將長期問題歸咎于法國,并越來越懷疑這個前殖民國家在該地區的意圖。
2020年,因安全局勢惡化和涉嫌腐敗而引發的數月街頭抗議導致軍事政變,親法國的政府被推翻。馬里與巴黎的關系迅速惡化,馬里的新統治者向瓦格納集團的俄羅斯雇傭兵求助,以解決持續的安全危機。
馬里“臨時”政府在政變后拒絕按其承諾舉行選舉,經過兩年日益緊張的局勢后,“臨時”政府與法國之間的關系達到了崩潰點。2022年1月31日,馬里將法國大使驅逐出境。此時,多達1000名俄羅斯雇傭兵已在馬里當地駐扎。幾天后,成千上萬的反法抗議者走上街頭,揮舞著俄羅斯國旗,焚燒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的紙板,慶祝驅逐事件。
同年,作為新非洲戰略的一部分,法國宣布決定從馬里撤軍,并將部分部隊轉移到鄰國尼日爾。
現在大家知道,這對提高法國在該地區的地位沒有什么幫助。尼日爾很快就發生了政變,在輿論堅決反對法國的情況下,政變者不失時機地將該國的諸多問題歸咎于法國,指責法國“破壞了國家穩定”。
(視頻截圖)當地時間2023年8月19日,尼日爾尼亞美,Abdourahamane Tiani將軍在國家電視臺上宣讀聲明,提議用不超過3年時間完成政治過渡。
法國在薩赫勒地區迅速失去了影響力和尊重,現在人們普遍認為法國不過是新殖民主義的惡棍,其背后的主要原因是法國對該地區日益加深的安全危機所采取的錯誤做法。
巴黎沒有試圖通過加強國家機構和鼓勵善治來確定和解決沖突的根源,而是試圖僅僅通過軍事力量來解決薩赫勒國家的安全問題。這種以軍事為重點的做法甚至沒有在實地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反而為沖突火上澆油,并迅速使公眾輿論對法國產生了反感。
法國在薩赫勒地區屢屢犯錯,除了馬里、尼日爾和其他地區的政變者之外,最大的受益者是俄羅斯。長期以來,莫斯科一直希望改善與非洲的關系,消除西方對非洲大陸的控制。而法國最近在那里的失誤給了它期待已久的機會。
現在,俄羅斯正通過瓦格納與武裝組織作戰,與軍事政府建立關系,并努力在這一極具戰略意義的地區建立自己的主導地位。
毫無疑問,法國在薩赫勒地區已經處于劣勢,但如果它能正確地打好剩下的牌,還是有可能扳回一局的。作者認為,要想重返薩赫勒地區,巴黎首先需要贏得當地人民的民心。
為此,巴黎需要進行反省,正視殖民主義遺留下來的問題。巴黎還需要承認自己最近犯下的錯誤,從軍事和政治上的失敗中吸取教訓,最重要的是,開始將薩赫勒地區國家視為平等、獨立的安全伙伴,而不是需要法國指導的前殖民地。這其中包括承認尼日利亞作為薩赫勒地區主要經濟體所擁有的力量,并與尼日利亞平等合作,以實現其在整個地區的政治、經濟和安全目標。這種伙伴關系還將有助于彌合西非英語國家與法語國家之間的信任鴻溝。
為了奪回薩赫勒地區,法國還必須愿意并準備好與俄羅斯展開一場論戰。在努力凈化自身形象的同時,法國還應該開展一場以證據為基礎的運動。
作者稱,如果法國不采取這些措施,不與薩赫勒國家建立新的、更牢固的伙伴關系,那么它在很大程度上仍將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大國,除了為該地區的政變者提供便利的合法性之外,別無他用。
不可避免的“去增長”
經濟發展如何可持續?在極端氣候頻發的語境下,有關“去增長”的討論又熱門了起來。上周,Conversation網站刊登了南非約翰內斯堡大學經濟學杰出客座教授Wim Naudé和新西蘭惠靈頓維多利亞大學治理與政策研究所高級研究員Mike Joy關于“去增長”的討論文章,分別從生態學和經濟學的角度表達了各自觀點。
這兩種觀點都很有代表性。Wim Naudé反對“去增長”,并認為讓富國“去增長”是一種有缺陷的想法。Mike Joy則支持“去增長”,認為從生態學角度看,“去增長”是應對環境危機不可避免的選擇。
“去增長”(degrowth)是一種反對當前以經濟增長為中心的發展模式的思想和運動。這個詞最早由奧地利-法國社會哲學家安德烈·戈爾茨(André Gorz)在1972年提出。作為一種運動,“去增長”從21世紀初開始在學術界和社會運動中獲得關注。現代“去增長”運動認為,解決生態危機的其他方法,例如綠色增長和可持續發展目標,都是徒勞的。 這是因為這些方法植根于癡迷于經濟增長的民主資本主義。因此,該運動呼吁實施“激進的政治計劃”,以取代資本主義并讓西方“去增長”。南方國家除外。
Wim Naudé批評“去增長”忽視了經濟增長對于提高人類福利和解決社會問題的必要性和有效性。他認為,雖然經濟主流一直對“去增長”不屑一顧,但“去增長”運動確實對經濟增長和支撐當前解決生態危機主流方法的“綠色增長”范式提出了非常有效的批評,可他們并沒有提供有效的解決方案。
他認為“去增長”的提議并不能解決生態危機或民主資本主義缺陷。“去增長”不僅沒有效果,而且對環境可能更糟。由于經濟上的相互依賴,發達國家的經濟衰退將對發展中國家造成沉重打擊。這可能會對最貧窮的人造成不成比例的傷害——并使全球不平等進一步惡化。大流行凸顯了這種相互依賴性,南半球的貧困增長速度高于北半球。疫情的影響表明,南方與北方脫鉤是多么困難。
幾十年來,西方一直經歷著經濟衰退(“大停滯”)。 這個實驗導致了許多社會和政治弊病。“去增長”運動本身就是對“去增長”的反應。由于這些缺點,“去增長”在政治上是不可行的。鑒于西方民主國家不太可能自愿選擇“去增長”,“去增長”運動可能會讓西方走上一條拒絕民主、回歸獨裁集體的危險道路。
此外,他認為“去增長”也注定無效。其大多數關鍵提議可能會刺激經濟增長和消費,而不是抑制它。 例如,去增長運動要求能源充足、基本收入補助和每周只工作四天。所有這些都可能會產生反彈效應——它們實際上會刺激經濟增長和經濟實體化。
但是在Mike Joy看來,“去增長”是從生態學的角度提出的一種理性策略,它可以避免人類對地球資源的過度消耗導致的生態崩潰和社會動蕩。作者認為,許多批評“去增長”運動的經濟學家未能認識到地球生物物理極限的這一臨界點。
許多“去增長”學者(以及批評家)將資本主義的特征視為這種生態超載(overshoot)的原因。 盡管資本主義可能存在問題,但早在它成為我們的主導經濟模式之前,許多文明就已經將生態系統破壞到了崩潰的地步。
作者認為,從生態學家的角度來看,在人類目前的發展軌道上,“去增長”是不可避免的。
生態學告訴我們,許多物種如果暫時獲得異常高水平的資源,就會超出環境的承載能力。 當這些資源恢復到更穩定的水平時,生態超載就會下降。 隨著人口的調整,這通常會導致大規模的饑餓和死亡。
獲得化石燃料使人類能夠暫時超越生物物理極限。這使人口和人類對生物圈的需求超過了它可以安全吸收的水平。除非有計劃地減少這些生物圈需求,否則我們將經歷與其他物種相同的“調整”。
作者說,人類相對于其他物種的優勢之一是我們了解生態超載動態并可以計劃如何調整。 這就是“去增長”運動試圖做的事情。
新西蘭公眾對氣候變化的關注相當大。 但這只是眾多環境危機之一,其他危機還包括土壤侵蝕、地下水污染、森林砍伐、入侵物種增加、生物多樣性喪失、海洋酸化和資源枯竭。 作者認為,它們都是環境超載的癥狀。但氣候危機只被視為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而不是環境超載的癥狀。 這個問題通常被表述為尋找一種方法來維持富裕世界當前的生活方式,而不是減少環境超載。
這種生態視角強調了當前地球系統發生的重大變化的規模和緊迫性。作者最后結尾寫道:
“減少人類對生物圈的需求是首要任務。強調穩態經濟(steady-state economy)的生態經濟學也許是現有最準確的經濟框架,并提出了確定優先行動的具體建議。我們敦促各學科的學者加以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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