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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拉之路:從瑪格麗特·米切爾通往斯嘉麗
瑪格麗特·米切爾(Margaret Mitchell,1900年11月8日-1949年8月16日)一生只有《飄》一部正式的作品,卻靠這部作品收獲了時代的狂潮。在《飄》1936年出版后,瑪格麗特一夜成名,《飄》也成為了美國民族文學的代表。1949年8月16日,瑪格麗特·米切爾遭遇車禍,先于病重的丈夫走向了死亡。《塔拉之路》(The Road To Tara)是美國文學傳記作家安妮·愛德華茲所寫的瑪格麗特·米切爾個人傳記。在巨著《飄》的背后,這本關于瑪格麗特一生的書讓一切真實可感了起來。
《塔拉之路》,天津人民出版社,1996年10月版
人物原型:白瑞德竟取材于家暴男
當從童年開始看瑪格麗特的經歷時,我們就會發現一個現實中的斯嘉麗似乎已經在眼前。在她的人生里,能夠看到很多熟悉的情節:三歲,她便羨慕起哥哥亞歷山大能夠騎上自己的馬;五歲,她擁有了父親為自己買的雜種小馬,同時父親尤金·米切爾在空地里豎起一個供騎馬跳躍的障礙,并且遭到了母親的嚴肅反對;十一二歲時,她騎著父親買回的高大威猛的純種馬摔落在地。瑪格麗特本人并未因為這場事故而死,但這段少女時的經歷相信能充分喚起閱讀《飄》時噩夢般的回憶:天使一樣的女孩臉像蘋果,從搖搖欲墜的馬上跌落,每個人的心都會在此時和白瑞德一起疼痛,這個維系著斯嘉麗和白瑞德脆弱與焦灼婚姻的寶貝女兒,如詛咒般和斯嘉麗的父親一樣因為騎馬跨欄失誤墜馬而死,幼小的生命曾經承擔過往與未來的希望,卻在那一刻轟然倒塌:這也擊潰了白瑞德的最終防線并且離開了斯嘉麗。
到了嬌嫩欲滴的18歲,瑪格麗特并不漂亮、高挑,但極端的生氣勃勃,于是和萬眾矚目的斯嘉麗一樣,她的哥哥亞歷山大形容她:“亞特蘭大沒有一個姑娘比她更受軍官們歡迎。”她和一個軍官敲定了婚約后,后者馬上被送往了戰場并且很快死在那里;她在舞會上跳辣舞,和剛成為寡婦的斯嘉麗參與舞會一樣獲得了所有人的評論:“下流舞蹈”。母親的早逝并未讓父親如奧哈拉先生一樣染上瘋病,然而這個家也在情感上迅速失落:到此為止,奧哈拉一家實實在在都是米切爾一家的翻版。
瑪格麗特的人生在接下來和斯嘉麗開始出現分岔。出生于1900年的瑪格麗特并未經歷過南北戰爭,斯嘉麗這個角色實際上是她本人與她祖母安妮·菲茨杰拉德·斯蒂芬的混合體。戰時,作為新娘的安妮來到了亞特蘭大,并且始終對它不離不棄。在大火的灰燼下,她與丈夫參與到了亞特蘭大的重建過程中。瑪格麗特出生于祖母的家里,自小聽著內戰的創傷與熱切長大,從血脈里感到和亞特蘭大這座城市相連。她對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的歷史以及所有榮耀感到驕傲,這也成為了她將《飄》的背景設置為南北戰爭時期的動機。
瑪格麗特·米切爾故居博物館,正是在此,瑪格麗特寫出了《飄》
斯嘉麗的人物性格如她名字所代表的“猩紅色”一般鮮艷奪目,然而她的名字實際上是最后成稿時才敲定的。瑪格麗特在取名時分外謹慎,考察了每一個角色的名字是否在現實中會有重名,若不巧有重疊便立刻改掉。女主角的名字最早定的是潘西(Pansy),它的含義在美國北方指“娘娘腔的男人”,南方則有著仙女一類的含義。斯嘉麗(Scarlett)是備選之中的一個,與這個名字一同備選的還有瑪格麗特(Margret,作者本名)與南希(Nancy)等。瑪格麗特一方面認為這幾個名字配上奧哈拉的姓氏在現實中一定有真人存在過,另一方面在自己的手稿中找到“斯嘉麗家族是奧哈拉一家的先輩,曾經為自由愛爾蘭的事業戰斗”這句話,最終敲定了斯嘉麗這個如今看來和人物形象無比貼切的名字:熱情奔放、有著頑強的生命力。
《飄》首版封面
除了斯嘉麗外,白瑞德在瑪格麗特的生命里也有原型存在。然而,現實非常殘酷:將近一百年來,多少人為白瑞德強大、成熟、玩世不恭又脆弱的性格著迷,但他的原型是瑪格麗特曾經的丈夫,“紅毛”厄普肖。那是一個反叛、粗野、蔑視權威與虛偽的禮儀的人,謎一般有魔力。可婚后不久,厄普肖帶來的激情馬上消退,屬于生活真切的惡劣部分暴露無疑:不穩定的收入與酗酒的毛病讓他像一頭野蠻的動物攻擊、虐待瑪格麗特。這種看起來都喘著粗氣的惡性婚姻自然很快就破滅。瑪格麗特對這個家暴的下流男子實際上還抱有希望,厄普肖卻自己先冷酷地提出離婚并離開亞特蘭大。荒唐的是,自《飄》火起來后,這位前夫還來找過瑪格麗特,沾沾自喜地說道:“讀過你的小說后,我猜你仍舊愛我。因為白瑞德很明顯是依照我的模樣來寫的。”并且多次管她討要錢財。
毫無疑問,知曉了這般不堪的角色原型后,克拉克·蓋博一般的白瑞德形象即刻變成夢幻泡影,這簡直比目睹結尾愛情消亡的瞬間還讓人心碎。這或許也能夠對“白瑞德”一樣虛構出的完美情人形象祛魅:他在書中和艾希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艾希禮外表得體、詩意,善良的內里又有著許多的懦弱;白瑞德則是在低俗、精明的“惡人”外表下有金子般虔誠珍貴的心。然而事實證明,如此一個強大且具有魅力的角色的缺憾面基本取材于現實,例如走私、被軍校開除,這些都來自于“紅毛”厄普肖本人,那些動人的、多情的、深刻的一面則是瑪格麗特基于一點現實中的要素無限美化的結果。
電影《亂世佳人》劇照
“社恐”發作:出名后的煩惱
瑪格麗特的一生無疑是撲在了這部鴻篇巨制中。即使在傳記里,她表現得并不想讓任何人看到這本書,但實際上她又極端地希望她正在努力完成著的作品能夠通過出版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寫作才華。
在她和編輯的溝通過程里,可以看到一個性格乖僻又偏執、自卑又羞恥的人如何面對自己的作品。她創作出了如此大體量的文字,但對細節極為苛刻:為了讓書中所寫的一切都和事實相符,也為了避免出版后受到任何人(尤其是親歷者)的糾錯與指責,她連一個情節中的天氣情況都要花費許多天來翻閱、考證是否符合現實。奇怪的是,她又時刻準備好銷毀自己的手稿,在寄給編輯后又寫信希望他將她“奇怪的”作品歸還。
瑪格麗特對于成名這件事并不熱衷,相反,她感到恐懼極了。“一夜成名”是她的一場噩夢,一方面,按照今天網絡流行的話來說,這對于一個“i”人是十足的社恐發作:傳奇式的作品足以保障瑪格麗特過上能想象的一切奢侈、優渥的生活,但比起那些物質上的享受、出名的快感,她手足無措,更想回到以前平淡無奇的生活里;另一方面,她確實遇到了不少令人感到苦惱的狂熱粉絲行為:無論走到哪里,道路立刻變得水泄不通,只剩一個被簇擁的、狼狽且矮小的中年女子;同時,她還遇到了許多妄圖利用她的名氣來謀求利益的投機分子:上到希望能夠出演斯嘉麗,下到直接管她討要錢財,眾生百態在《飄》的風靡中也可見一斑。
瑪格麗特·米切爾,1941年
《塔拉之路》里還提到了所有人魂牽夢繞的《飄》的結局。這本書出版后,出版社每天接到電話被詢問最多的就是斯嘉麗和白瑞德最終到底有沒有在一起。對此,瑪格麗特表示她留下這個開放式結局自然是希望給讀者創造遐想的空間,但:“我認為她最后會得到他。”這句話如斯嘉麗口中那句“我將再也不會讓自己重新挨餓”“明天將會是新的一天”一樣振奮人心。由原作者親自說出口的結局讓人們的遺憾得到了存于幻想中的彌補,給予了這亂世中驚心動魄的愛情以希望與安慰。
《飄》的走紅代表了美國獨特的精神氣質。瑪格麗特在和編輯聯絡時說道:“這本書描寫了那種使我們中的一些人在戰爭、重建以及社會與經濟秩序完全破壞的情形下活下來的品質。他們常把這種品質叫作‘進取精神’。”在1936年出版的《飄》,是剛經歷完經濟大蕭條的美國人的有利強心劑。通過宏大的內戰背景、浪漫的愛情與斯嘉麗和塔拉莊園這片土地的緊密連接,《飄》細節化地展現了個體如何在生存之中建立尊嚴并且屹立不倒。瑪格麗特借斯嘉麗告訴我們:“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死了的已經死了”,最重要的是“活著的還要繼續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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