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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萌詩集《偏僻記》:寫詩就像日常的探訪和呼吸
上海詩人張萌的詩歌以江南文化為背景,是靈魂的深呼吸,也帶著他個人的精神胎記。溫暖、悲憫是張萌詩歌的底色,他用詩歌關(guān)照現(xiàn)實和生活場景。對詩人來說,寫詩就像是日常的探訪和呼吸,詩歌就在身邊。
世界走遠,我獨自吹風(fēng)
風(fēng)荷/文
刊于2023年6月15日《文學(xué)報》
近日,上海詩人張萌寄來他的詩集《偏僻記》。詩集收錄了他的118首詩歌作品。張萌作為頗有影響的上海“華亭詩社”的一員,他的詩歌以江南文化為背景,是靈魂的深呼吸,也帶著他個人的精神胎記。
張萌關(guān)注當(dāng)下,詩歌取材多來自于生活。路上、醫(yī)院、巷子、石塊、瓜果、雨水……應(yīng)驗了一句“生活即詩”。開篇第一首《拎》寫的就是下班路上,詩人經(jīng)過一段鄉(xiāng)間路時,看見一條小狗躺在路中間。詩人停下車拎起它,輕放到路邊樟樹下,這只小狗來到這個世界可能還不到兩個月,詩人睡覺前把手洗了又洗,總感覺還拎著一個魂。對動物的憐惜之情,對弱小生命的悲憫之心溢于言表。此類題材還有《刺猬》《壁虎》《蚊子》等。溫暖、悲憫是張萌詩歌的底色,他用詩歌關(guān)照現(xiàn)實和生活場景。對詩人來說,寫詩就像是日常的探訪和呼吸,詩歌就在身邊。
《穿過烏魯木齊北路》中“收廢品的人/蜷縮著躺著的電話亭/枕著呼嘯的車輪聲/睡著了/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像個孤獨的孩子”;《00:19AM》中“而我知道,9樓心臟內(nèi)科某張病床上/時間,正一滴一滴地/滴著”;《臉》中“一樓的車庫/有些低矮……不知何時住進了人”。《跳閘》寫了一個故意拔下保險絲,讓老式樓道突然停電的孤寡的老畢。《醒來》一詩中寫了生病的父親的痛苦。“病床上/父親還在喘/越來越接近一只衰敗的老風(fēng)箱。”《辨》則是寫母親,“天井里的陰影蓋住那扇小木窗時,就下午兩點了。”詩人在時間的陰影里,感覺到視力越來越不好的母親的孤獨。“生命都是太脆薄的一種東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經(jīng)得住年月風(fēng)雨。”詩人貼著墻根行走,洞悉生活的幽微之路,讓觀察到的世事人情入心入詩。詩歌充滿了煙火氣、市井氣,也滲透了詩人對生命意義和人類“生存困境”的思考。
“六七歲的小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裝著整個后馬村的孤獨。”《孤獨》寫了一個留守兒童的孤獨。“92歲的老奶奶/和一棵干癟的樹,站在細雨中/我心中有說不出的空。”《后馬村》則寫出了一個空心村的老人的孤寂。此類寫山村、故土題材的詩歌占了大半本集子,讀后印象深刻的還有《孤懸》《巢》《在泗涇塘,適合談?wù)摴陋殹贰抖铡返取_@類詩歌通過切膚的生活體驗,展示了社會轉(zhuǎn)型期的人間百態(tài)。詩人打撈的是從山村人變成城里人的記憶,詩歌的肌理透著迷茫和憂傷。
雖然記錄的是個體生命的感悟,也是一代人集體的記憶。墨西哥詩人帕斯說:“每個詩人都是傳統(tǒng)之河上的一個波紋,語言的一個瞬間。”張萌深諳語言的潛能,很好地把握詩歌語感和語調(diào),語言的節(jié)奏、氣息,嫻熟地運用比喻、擬人、夸張、反復(fù)等修辭,語言質(zhì)樸自然,詩寫所指和主觀意圖也易于被讀者辨認。詩作與傳統(tǒng)語境和審美情趣有很大聯(lián)帶,詩人能從博大精深的古漢語中汲取精華,比如《假日》里讀到“未說出的部分比花瓣輕”,讀到“風(fēng)的唇語”,有輕盈之美。《消失》中“消失,成為瓷沿上/一滴清露”,有典雅之美。《想念》《慢》《倒影》《鄉(xiāng)居課》等詩作中,有動人細節(jié)和營造場景之美。
除豐富的傳統(tǒng)詩寫經(jīng)驗,詩人由此及彼,有很強的想象力。正如詩人史蒂文斯所說,“在詞語的世界里,想象力是一種自然的力量”,張萌很好地掌握了這項藝術(shù),在詩歌中運用的比喻特別出彩。其中《雨》是非常好的一首:“掉落的花瓣”“泥土里的嘆息”“霧狀的團”“失意的云”“裂縫的粘合劑”“夜半敲門人的暗號”“野蘑菇的歌聲”等等,整首詩由一連串意象的鋪排構(gòu)成,眾多意象又都是雨的喻體。詩人把眼中的雨寫得緊湊而迷離,有含蓄之美,嫻熟地選擇意象來突出詩意,寫得細致傳神,簡樸自然,任詩意自然流淌。語言澄明、樸素,簡單的敘述中有詩人深邃的思考,有對生活、自然的致敬。
詩人在詩藝和審美方面有自己的追求,無論是他一些實驗性詩歌,還是看似簡單的口語詩,都十分注意語言的錘煉和意境的營造。語感醇厚,傳達出的是詩人的情感覺察和頓悟,是人生況味。詩歌寫得真摯、誠懇,不浮華,或故弄玄虛。形式上也在探索,不斷求變、求新,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詩人喜歡讀索德格朗,尤其迷戀和藹的阿根廷老頭博爾赫斯,沉迷于他寫過的那一場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雨和天堂圖書館,經(jīng)常在心里與他密談。《不是我》《黑鳥》《換氣》《在漢城博物館》《多蘭卓》可看作是實驗類作品,借鑒了西方現(xiàn)代詩的多種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見陌生化和異質(zhì)化。
寫詩是自我與外部世界的重構(gòu),詩歌是個體與自然、社會的相互映照和言說。在人與現(xiàn)實之間,詩人張萌如實記載自己的見聞和感觸。寫下便意味著出發(fā),詩人通過觀察和獨特的體驗,在紙上呈現(xiàn)一個鏡像里的世界。詩中沒有明顯抽象的景物,沒有過多的情感宣泄,但筆下的孤獨是顯而易見的。好在這是一種明亮的、達觀的孤獨,如《秋蟲吟》中所寫“我渺小如一介秋蟲/在紫藤架下坐久了/肩上沾滿了露水和星光”,《唯有星光讓人平靜》中“唯有星光讓人平靜/幽暗的內(nèi)部閃耀著溫潤之光”。《裹》中“你看,秋陽里/它低垂,但/裹著黃金/的心”。詩人在這首詩里把自己比作是絲瓜藤上開得正野的一朵花。《掖》中“走在雨中,我是個懷揣著火苗的人/內(nèi)心,還殘存著一粒火星”,《平衡》中“太陽落下去的時候我在讀《超越孤獨》/ 在寂靜與冥思中摸到了平衡的按鈕”,《隧道》中“車突然鉆入隧道/在幽深的另一頭/光亮迷一般炫目”,《理發(fā)師日記》中“在舊消息里/聞到了陽光把字/烤香了的味道”,《散步》中“——夜無邊,夢有光”等等,難能可貴的是詩人在與日常的消磨中,始終保持著一顆純凈、本真之心。“何妨吟嘯且徐行”,詩人俯仰自得,讓生命散發(fā)出微光,大部分詩作寫得意蘊飽滿,開闊雋永,有一種拯救的力量。
張萌至今已出版《在一支蘆葦上行走》《時光的舊棉襖》《回聲》等多部詩集,這跟詩人多年以來孜孜矻矻的學(xué)習(xí)和探索是分不開的,詩人的詩藝也已日臻成熟。“世界走遠,我獨自吹風(fēng)”,一本《偏僻記》既是詩人的生命地圖,也是心靈史,讀完受益匪淺。我期待張萌的下一本詩集,詩中依然有星河爛漫、花云滿眼。
原標(biāo)題:《張萌詩集《偏僻記》:寫詩就像日常的探訪和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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