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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筆下的父親的背影,就是吃好烤肉從店里走出來的胖子吧
一月下旬,這疫情說來就來了,諸事停頓。不想面對,也得面對。
于自己,窩在家中,直到慢慢復工,于小朋友,則上起了網課,伴隨著網課,演繹了種種雞飛狗跳。這種時候,最想到外面大快朵頤一番,無奈外面的飯店都歇業了。
遙想疫情前在外面吃的最后一餐飯,是在家門口的“畢真烤肉”。這家店開張之后,甚得我家小朋友歡心,其實我明白,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在喜好吃肉這件事情上,我是那個火車頭,小朋友是步了我的后塵。久而久之,我發現小朋友對烤肉漸漸有了“執念”,這個趨勢已不可阻擋。對此,我內心只有一個愿望,那就是:娃啊,長大以后,切莫變成一個胖子。
說起這家畢真烤肉,準確地說,應該算“韓式烤肉”,價格適中吃起來沒負擔,再則,就在家門口,想吃就吃,不用走遠路,圖個方便。在我和我家小朋友的共同探索下,我們一致覺得里面的一款“吾桑格”不錯,牛肉肥瘦相間,最美味。我們一家三口去吃飯,以三盤“吾桑格”打底,其余就著當天的心情隨意搭配一些牛小排即可。但單品價格貴的牛肉,一律不點,核心理由就是:要吃貴的、好的,那就應該去日本的敘敘苑。在敘敘苑,一份最好的和牛,六片,也就五千日元,折合人民幣三百塊,合一塊牛肉要五十元人民幣。但那款和牛,可是最頂尖的好牛肉了,一塊入口,人生滿足。
我家小朋友之所以知道敘敘苑,也是我帶的路。那次帶他去名古屋玩樂高樂園,一整天玩瘋了,待到吃晚飯時,直接拉去敘敘苑吃牛肉補充體能。人吧,最怕看過了好的,吃過了好的,自打引到敘敘苑這條“賊船”上后,我就一直在思索如何讓男孩子“由奢入儉”。如今看他這么鐘情畢真,心里的石頭也就落了地。吃肉之余,又常常引導著小朋友把五千日元,按照一比六,或者一比六點三的匯率,折合成多少人民幣,再除以六,折合每塊肉多少錢,再讓他看這一份四十六元的“吾桑格”,看看哪個更合算。吃肉的同時,又做了數學題,也算是我的“小心機”。
等啊等,等到疫情終于松動可以堂食了,解禁之后的第一餐,我就帶著我家小朋友去了家門口的畢真。在餐廳坐定,緩緩摘下口罩,當我把烤好的“吾桑格”夾到小朋友碗中時,我問他什么感受?已經兩個月沒來過畢真的這位小兄弟,飽含深情地對我說道:“爹,我們啥時候能再去敘敘苑啊?”
是啊,原本作為期末考試的獎勵,定好了去東京吃敘敘苑,后來疫情暴發全部取消。我也很無奈,只好對小兄弟說,也許要等明年了,如果明年還不行,那我們的五年多次往返簽證就要過期了。順帶著,我又把國際形勢、地緣政治跟他講了講,最后一人一個冰激凌收尾,愉快地結束了這頓堂食。戴好口罩,歸家。
一人一個冰激凌收尾(施曉頡/繪)
我猜想,如果以后讓他寫作文《背影》,十之八九,筆下的父親背影,就是那個吃好烤肉,從店里走出來的胖子的背影,一定很生動。
在回家的路上,小兄弟問我,在上海還有比畢真更好,像敘敘苑那樣的烤肉店嗎?我說,很多年前,是有的,那家店名叫“小南國”。這一路,我將小南國的種種美好記憶,像訴說革命家史一般,娓娓道來。
我說,那個時候,離我們家近的,虹橋路上有一家小南國,古北路上也有一家小南國,再遠一點兒,就是在新錦江樓上的那家小南國了。那里的烤肉是日式烤肉,一份肉上來,肉里的雪花清晰可見,放在烤盤上,滋滋作響,香氣撲鼻。烤好后,夾起肉,在最樸實的醬汁調料里一蘸,放到嘴里,入口即化。為了加深小兄弟腦海里的畫面感,我繼續說道,就跟在敘敘苑吃到的頂級和牛一模一樣,你能體會到嗎?小兄弟配合著咽了咽口水,充滿期待。
接著我又說道,除了烤牛肉之外,小南國最經典的還有一個火鍋面,就是面條牛肉蓬蒿菜放在一起煮,最后撒上一些白芝麻,再加一點兒鮮辣粉,拿這碗面來收尾,人生大滿足。
對話進行到此處,已經接近臨界點。小兄弟對我說道,爹,那我們明天就去小南國吧。我說,這幾家店都已經關掉了。聽聞此言,他興許是知道了這個世界的好,卻又不能親身體會,便十分不爽地對我說道,店都關掉了,那你還說這些做啥?我說,留個念想也好的。他憤怒地批判道,吃吃吃,就知道吃!說完,一個快步,走到了我的前面。
其實,仙霞路一帶也是有很多日式烤肉店的,但都是一間間小門面,很少涉足。偶爾一次,帶著小兄弟去了其中一家“燒鳥店”,光線暗沉,印象很一般。小店吃的是“調子”,大店吃的是“敞亮”,吃烤肉,我還是傾向于小南國、敘敘苑這樣的連鎖大店,論肉的品質,總還是大店吃起來讓人放心。加之就餐環境舒適,吃著一塊塊油脂含量豐富的上好牛肉,再配合著喝杯冰啤酒,札幌SAPPORO啤酒這種,天然絕配。無奈現在這些都成了回憶,因為出行的限制,我們只能面對現實。現實就是,門口有家畢真,聊勝于無。
距上次解禁吃肉只過了三天,我和小兄弟又想去吃烤肉了。出于對我們倆的“厭惡”,家里領導指示,就你們爺倆去吧,真是沒救了。到了店里,我說我們干脆來個最直接的快速吃肉法吧,小兄弟點頭同意。于是,我們一人點了一碗白米飯,再就是點了三盤“吾桑格”、一盤牛小排,其他花里胡哨的東西,一律不點。就這么吃兩口肉,再吃一口飯,我和坐在對面的這位小兄弟,四十分鐘就把晚飯吃好了。這中間,還包括我親自烤肉的時間,可想而知,這頓飯吃得有多快!
走出店門的那一剎那,我問他,你知道什么叫罪惡感嗎?你難道不覺得,剛才我們吃烤肉,吃得太快,吃得太過分了嗎?小兄弟打了一個飽嗝,很不好意思地說道,好像是蠻過分的!
這一路,我的腦海里并沒有其他聯想。什么人生的意義啊,什么父親的背影啊,都沒有。唯一想到的是,如果剛才吃烤肉的時候,能有一杯冰的札幌SAPPORO啤酒就好了,哪怕是越南產的那種也行。或者,麒麟的一番榨,那種日本原裝進口的罐裝一番榨,也是很不錯的選擇。每每想到這,我就覺得自己挺沒出息的。
就像當年我父親拿“咖喱雞”獎勵我好好考試一樣,現如今,我常拿吃烤肉來做獎勵。
加油吧,小兄弟!倘若考試考得好,敘敘苑還是有希望的!
不用了,我們還是去金虹橋下面的土古里吧!
是的,忘了跟大家報告了,我們又發現了一家好吃的烤肉店,檔次介于畢真和敘敘苑之間,名叫“土古里”。這一刻,我感覺,小兄弟對于土古里的“執念”,也在日漸增強!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帶錯了人生方向,是我的責任。更要命的是,除了日式烤肉之外,他的另一份“執念”竟然是“蘇式湯包”,和我的飲食趣味真是越來越接近了。
摘自《愛吃的我們沒煩惱》,澎湃新聞經出版方授權刊載,原題為《日式烤肉》,現標題為編者所擬。
《愛吃的我們沒煩惱》,陳佳勇/著,人民文學出版社·99讀書人,2023年5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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