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居易這個人，特別重感情，他的朋友圈中好友的數(shù)量，要比李白和杜甫大得多。

他與元稹和詩無數(shù)（有的一寫就是幾千字），與劉禹錫走遍洛陽山水，晚年還跟孫子輩的李商隱說，“下輩子我做你兒子！”

對八桿子打不著的陌生人，他也有無私的愛。這從他最著名的諷喻詩里可以看出來。

但很多人只記得白居易的濃濃友情，以及對陌生人的無私慷慨。

其實在家庭生活上，老白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暖男。

他現(xiàn)存最早的一首詩，就是在江南一帶漂泊時寫給家人兄弟的。

（卡片：《江南送北客，因憑寄徐州兄弟書（時年十五）》

“故園望斷欲何如，楚水吳山萬里馀。

今日因君訪兄弟，數(shù)行鄉(xiāng)淚一封書。”）

白居易11歲時因藩鎮(zhèn)叛亂，從河南滎陽逃難到安徽符離，后來又逃到江浙一帶。

寫這首詩的時候，父親白季庚還在符離任職，哥哥白幼文，弟弟白行簡、白幼美陪伴在側(cè)。

白居易思念父兄，眼中飽含熱淚，寫了封家書托人帶往北方。

“家鄉(xiāng)”兩個字，永遠是神圣的，因為那里有家人。

2

白居易是一個大孝子。

中國歷史上很多大詩人受母親影響至深，比如孟郊和陸游。

唐朝的白居易，也是“孝子俱樂部”的重要成員。

他的母親姓陳，俗稱陳氏，她與白家是表親。

陳氏幼年喪父，母親帶她回娘家守寡，15歲那年嫁給中年失妻的白季庚，兩人相差26歲。

白居易對母親感情很深，公元 799年春天，他到洛陽看望母親，因為馬上要到外地參加科舉，對病中的母親，他內(nèi)心充滿痛苦和不舍。

（卡片：《生離別》

“食蘗不易食梅難，蘗能苦兮梅能酸。

未如生別之為難，苦在心兮酸在肝。

晨雞再鳴殘月沒，征馬連嘶行人出。

回看骨肉哭一聲，梅酸蘗苦甘如蜜。

黃河水白黃云秋，行人河邊相對愁。

天寒野曠何處宿，棠梨葉戰(zhàn)風(fēng)颼颼。

生離別，生離別，憂從中來無斷絕。

憂極心勞血氣衰，未年三十生白發(fā)。”）

離開母親有多苦呢？這么說吧，極苦的黃檗和極酸的梅子，跟離別之苦相比，都不算什么了。

天氣清冷，回頭看一眼母親，不由得大哭起來。

這種離別是無比真摯的，連綿不絕的，也是撕心裂肺的。

白居易甚至認為，自己30歲不到就長出白頭發(fā)，也跟這種離別的愁緒有關(guān)。

縱觀一生，母親對白居易的生活至少有三大影響。

一是教育敦促他學(xué)習(xí)，否則白居易不會年紀輕輕就高中進士（父親在他中進士前6年就去世，全家失去經(jīng)濟來源和精神依靠）。

二是阻止白居易與初戀湘靈的婚事，因為覺得他們不是門當戶對，最后白居易只得娶了家境更好的楊氏。

三是因為丈夫和幼子相繼去世，陳氏深受刺激，患上精神分裂癥（唐朝稱“心疾”），經(jīng)常大喊大叫（叫呼往往達于鄰里），自傷自殘。

白居易不得不請了兩個強壯的丫環(huán)來看守，丫環(huán)一個不小心，57歲的陳氏便墜井而死。這件事被白居易的政治對手拿來大做文章，導(dǎo)致白居易被貶。

公元811年，根據(jù)國家制度，白居易回家奔喪，并循禮丁憂。

（小知識：丁憂

周朝開始有這個風(fēng)俗，到唐朝時形成制度。即朝廷官員的父母如若死去，無論此人任何官何職，從得知喪事的那一天起，必須回到祖籍守制二十七個月。此期間，兒女不得談婚論嫁，兄弟不可趁機分家，學(xué)子不許應(yīng)試投考。）

白居易丁憂的紫蘭村，風(fēng)景優(yōu)美，可是他無心欣賞，心情是灰暗的。

（卡片：《重到渭上舊居》

“舊居清渭曲，開門當蔡渡。

十年方一還，幾欲迷歸路。

追思昔日行，感傷故游處。

插柳作高林，種桃成老樹。

因驚成人者，盡是舊童孺。

試問舊老人，半為繞村墓。

浮生同過客，前后遞來去。

白日如弄珠，出沒光不住。

人物日改變，舉目悲所遇。

回念念我身，安得不衰暮。

朱顏銷不歇，白發(fā)生無數(shù)。

唯有山門外，三峰色如故。”）

上面這首詩，充滿了對人生無常的嘆息。

畢竟那幾年，除了母親，逝去的親人太多（愛女金剛奴，祖父白锽，祖母薛氏，外祖母，長兄白幼文，小弟幼美）。

母親忽然離世，白居易十分難過、遺憾和不安。

（卡片：《慈烏夜啼》

“慈烏失其母，啞啞吐哀音。

晝夜不飛去，經(jīng)年守故林。

夜夜夜半啼，聞?wù)邽檎唇蟆?/p>

聲中如告訴，未盡反哺心。

百鳥豈無母，爾獨哀怨深。

應(yīng)是母慈重，使爾悲不任。

昔有吳起者，母歿喪不臨。

嗟哉斯徒輩，其心不如禽。

慈烏復(fù)慈烏，鳥中之曾參。”）

慈烏是較小的一種烏鴉，有母慈子孝的美德。

它失去母親，天天在空中飛，邊飛邊哭，聽到的人也禁不住淚流滿面，心中隱隱作痛。

真是“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

他還寫過一篇有關(guān)別人母親的詩，抒發(fā)對自己母親的思念。

（卡片：《母別子》

“母別子，子別母，白日無光哭聲苦。

關(guān)西驃騎大將軍，去年破虜新策勛。

敕賜金錢二百萬，洛陽迎得如花人。

新人迎來舊人棄，掌上蓮花眼中刺。

迎新棄舊未足悲，悲在君家留兩兒。

一始扶行一初坐，坐啼行哭牽人衣。

以汝夫婦新燕婉，使我母子生別離。

不如林中烏與鵲，母不失雛雄伴雌。

應(yīng)似園中桃李樹，花落隨風(fēng)子在枝。

新人新人聽我語，洛陽無限紅樓女。

但愿將軍重立功，更有新人勝于汝。”）

某個男人在外奮斗成功，回家卻拋棄了老妻，另聚新婦。

可憐的老妻最不舍的是兩個兒子，希望可以得到路人的幫助。

此詩將深沉的母愛描寫得細致入微。

因為自己是孝子，白居易會批評世間不孝順的現(xiàn)象。

母親去世那年，他還寫過這樣一首名詩。

（卡片：

《燕詩示劉叟》

“梁上有雙燕，翩翩雄與雌。

銜泥兩椽間，一巢生四兒。

四兒日夜長，索食聲孜孜。

青蟲不易捕，黃口無飽期。

觜爪雖欲敝，心力不知疲。

須臾十來往，猶恐巢中饑。

辛勤三十日，母瘦雛漸肥。

喃喃教言語，一一刷毛衣。

一旦羽翼成，引上庭樹枝。

舉翅不回顧，隨風(fēng)四散飛。

雌雄空中鳴，聲盡呼不歸。

卻入空巢里，啁啾終夜悲。

燕燕爾勿悲，爾當返自思。

思爾為雛日，高飛背母時。

當時父母念，今日爾應(yīng)知。”）

這是首寓言詩，借雙燕的遭遇勸某些不顧父母痛苦，想獨自遠走高飛的人。

這首詩的邏輯力量很強，一個人如果想要孩子對自己孝順，自己首先要孝順老人，因為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3

還有夫妻之情。

我們再來看看白居易這個直男，在新婚之際寫給愛妻（楊氏）的詩。

（卡片：

《贈內(nèi)》

“生為同室親，死為同穴塵。

他人尚相勉，而況我與君？

黔婁固窮士，妻賢忘其貧。

冀缺一農(nóng)夫，妻敬儼如賓。

陶潛不營生，翟氏自爨薪。

梁鴻不肯仕，孟光甘布裙。

君雖不讀書，此事耳亦聞。

至此千載后，傳是何如人？

人生未死間，不能忘其身。

所須者衣食，不過飽與溫。

蔬食足充饑，何必膏粱珍。

繒絮足御寒，何必錦繡文？

君家有貽訓(xùn)，清白遺子孫。

我亦貞苦士，與君新結(jié)婚。

庶保貧與素，偕老同欣欣。”）

這首詩里面有尊重和感情，但更多的是理智和教誨。

對于秉持男女平等觀念的白居易而言，雖然與妻子的這段感情并非驚天動地，卻也是一種別樣的溫暖。

新婚入洞房，本是人生四大樂事之一。可這個時候，白居易用此詩給他媳婦認真上了一課。

老白對妻子說，我愿意與你相濡以沫，相守一生。

他也對妻子提出，一定要學(xué)習(xí)歷朝歷代的賢惠婦女（詩中舉了4個例子），要安貧樂道，勤儉持家。

不僅如此，白居易還引用楊家先祖的優(yōu)秀事跡，告訴妻子，千萬不要被物質(zhì)化，這樣才能家和萬事興。

下面這首詩，似乎對妻子有所愧意。

（卡片：

《贈內(nèi)子》

“白發(fā)長興嘆，青娥亦伴愁。

寒衣補燈下，小女戲床頭。

暗淡屏幃故，凄涼枕席秋。

貧中有等級，猶勝嫁黔婁。”

我一直在嘆氣，你也陪我發(fā)愁，這一生，你陪我遭罪了。

分離之際，老白還不忘給楊氏寫首小情詩。

(卡片：

《舟夜贈內(nèi)》

“三聲猿后垂鄉(xiāng)淚，一葉舟中載病身。

莫憑水窗南北望，月明月暗總愁人。”）

我一生是病，正在船中，此刻很思念家鄉(xiāng)。

你不要太過思念夫君，好好保重自己。

4

下面這幾首詩，主要記錄的是白居易對子侄輩的慈愛。

（卡片：

《金鑾子晬日》

“行年欲四十，有女曰金鑾。

生來始周歲，學(xué)金未能言。

慚非達者懷，未免俗情憐。

從此累身外，徒云慰目前。

若無夭折患，則有婚嫁牽。

使我歸山計，應(yīng)遲十五年。”）

老白37歲才結(jié)婚，一生共有三個子女，其中兩個都在三歲時夭折。

已屆中年的白居易對此是非常痛苦的。他為長女金鑾子寫了兩首詩，上面這首，盡顯舐犢情深和非常憐愛。

“孩子，我還在考慮你婚嫁的大事呢，我還想為你多工作十五年呢……”

下面這首寫給金鑾子的悼亡詩，從暖意情深走向悲涼崩潰。

（卡片：

《病中哭金鑾子》

“豈料吾方病，翻悲汝不全。

臥驚從枕上，扶哭就燈前。

有女誠為累，無兒豈免憐。

病來才十日，養(yǎng)得已三年。

慈淚隨聲迸，悲腸遇物牽。

故衣猶架上，殘藥尚頭邊。

送出深村巷，看封小墓田。

莫言三里地，此別是終天。”）

孩子走了，小衣服還在衣架上，還有沒吃完的藥……

我從睡夢中驚醒，在昏黃的油燈前大哭……

為你操辦安葬的事，在村外給你修了個小墓……雖然家里離墓地只有三里地，卻是從此陰陽兩隔了。

讀完，對老白痛失愛女的肝腸寸斷，痛徹心扉，是不是很有同感？

再看下面這首。

（卡片：

《念金鑾子二首》

衰病四十身，嬌癡三歲女。

非男猶勝無，慰情時女撫。

女朝舍我去，魂影無處所。

況念夭札時，嘔啞初學(xué)語。

始知骨肉愛，乃是憂悲聚。

唯思未有前，以理遣傷苦。

忘懷日已久，三度移寒暑。

今日女傷心，因逢舊乳母。

與爾為父子，八十有六旬。

忽然又不見，邇來三四春。

形質(zhì)本非實，氣聚偶成身。

恩愛元是妄，緣合暫為親。

念茲庶有悟，聊用遣悲辛。

暫將理自奪，不是忘情人。”）

老白對愛女的去世，總是不能釋懷忘卻，一旦想起來就要寫詩懷念。

一代詩魔，對長女的愛，躍然紙上。

后來，白居易在58歲的時候生下一個兒子，取名阿崔。

不幸的是，阿崔同樣早夭離去，這令白居易無比的絕望悲痛。

（卡片：

《阿崔》

“謝病臥東都，羸然一老夫。

孤單同伯道，遲暮過商瞿。

豈料鬢成雪，方看掌弄珠。

已衰寧望有，雖晚亦勝無。

蘭入前春夢，桑懸昨日弧。

里閭多慶賀，親戚共歡娛。

膩剃新胎發(fā)，香繃小繡襦。

玉芽開手爪，酥顆點肌膚。

弓冶將傳汝，琴書勿墜吾。

未能知壽夭，何暇慮賢愚。

乳氣初離殼，啼聲漸變雛。

何時能反哺，供養(yǎng)白頭烏。”）

老年得子，老白和親戚街坊曾經(jīng)無比的歡快，好好照顧兒子的起居，兒子也很可愛。

可惜老天不長眼，又一次奪走了老白的孩子。

下面這首詩，寫于洛陽，時為公元831年。

（卡片：《哭崔兒》

“掌珠一顆兒三歲，鬢雪千莖父六旬。

豈料汝先為異物，常憂吾不見成人。

悲腸自斷非因劍，啼眼加昏不是塵。

懷抱又空天默默，依前重作鄧攸身。”）

人生無常，失去愛子，除了哭泣，年近六旬的老白似乎做不了任何事。

原來擔(dān)心看不到孩子長大，自己就離世，可現(xiàn)在卻是“白發(fā)人再次送黑發(fā)人”。

一心為民、愛心無限的白居易，為什么會有如此悲慘的晚年？

還好有侄兒龜羅，能給人生帶來些許樂趣。

（卡片：

《弄龜羅》

“有侄始六歲，字之為阿龜。

有女生三年，其名曰羅兒。

一始學(xué)笑語，一能誦歌詩。

朝戲抱我足，夜眠枕我衣。

汝生何其晚，我年行已衰。

物情小可念，人意老多慈。

酒美竟須壞，月圓終有虧。

亦如恩愛緣，乃是憂惱資。

舉世同此累，吾安能去之。”）

此詩作于公元818年，描寫了對幼女、侄女的憐愛之情。

這孩子，學(xué)大人說話的樣子真可愛呀！

還喜歡抱著我的腿，睡覺的時候喜歡枕著我的衣服。

我已經(jīng)年老體衰了，知道恩愛是煩惱的源泉，但往往陷在這種恩愛中不得自撥。

很顯然，親情撫慰了白居易的心。

5

從白居易19歲返回符離（今江蘇宿州）開始，一直到37歲，一個女孩的名字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他的詩句中：湘靈。

那是他的初戀，湘靈比他小4歲，是他們家的鄰居，活潑可愛，善于音律。白居易親切地稱他“東鄰嬋娟子”。

因為湘靈家的條件一般，白母一直阻撓這對小年輕。

雖然她未能成為白居易的家人，但可以從多首詩歌里看出，老白早將她當成了家人。

早年，當老白還是小白的時候，他寫過一首《鄰女》詩,記敘愛上湘靈這件事。

（卡片：《鄰女》

“娉婷十五勝天仙，白日女亙娥旱地蓮。

何處閑教鸚鵡語?碧紗窗下繡床前。”）

湘靈啊湘靈，你是如此美麗，嗓音是如此悅耳，才15歲就長得像嫦娥仙子，又像旱地里的蓮花一樣，圣潔無比。

到哪里去找碧紗窗下你教鸚鵡說話的樣子呢？令人永生難忘。

27歲的時候，白居易為了生活，趕往江南。一路上他寫了三首懷念湘靈的詩。

前兩首分別是《寄湘靈》《寒閨夜》。

（卡片：

《寄湘靈》

“淚眼凌寒凍不流，每經(jīng)高處即回頭。

遙知別后西樓上，應(yīng)憑欄干獨自愁。”）

在冬天，我的眼淚流下來后被凍住。每次經(jīng)過高處我都回望一下，希望看到你的身影。

這是怎樣一種孤獨凄楚的情感！

再看下面這首。

（《寒閨夜》

“夜半衾裯冷，孤眠懶未能。

籠香銷盡火，巾淚滴成冰。

為惜影相伴，通宵不滅燈。”）

這首詩以湘靈的口吻寫成，傾訴對小白的思念。

天地?zé)o言，萬籟俱寂，卻無心睡眠，內(nèi)心凄寒。屋里的油燈，與人影相伴。

他的文筆，已經(jīng)千變?nèi)f化。

他寫過一首《井底引銀瓶》，控訴當時的門第婚戀觀。

愛情太過夢幻，打不過現(xiàn)實的冰冷。

貞元十六年初,白居易29歲考上進士,回符離住了近10個月,懇切向母親要求與湘靈結(jié)婚,但被門閥觀念極重的母親拒絕了，白居易無奈離家。

后來在遠遷時,白母竟然不讓兩人見面。。

30多歲的大年齡青年白居易，很顯然是在用不婚來抵抗母親的霸道。

他三次寫出懷念湘靈的詩。

（卡片：《冬至夜懷湘靈》

“艷質(zhì)無由見，寒衾不可親。

何堪最長夜，俱作獨眠人。”）

找不到理由讓咱倆相擁，那怎么辦？漫漫長夜之中，我們只好各自獨眠。

（卡片：《感秋寄遠》

“惆悵時節(jié)晚，兩情千里同。

離憂不散處，庭樹正秋風(fēng)。

燕影動歸翼，蕙香銷故叢。

佳期與芳歲，牢落兩成空。”）

見不到你，總之一個愁字了得。

（卡片：《寄遠》

“欲忘忘未得，欲去去無由。

兩腋不生翅，二毛空滿頭。

坐看新落葉，行上最高樓。

暝色無邊際，茫茫盡眼愁。”）

下面這首名詩，寫于公元793年，白居易時年21歲。

（卡片：《潛別離》

“不得哭，潛別離。不得語，暗相思。兩心之外無人知。

深籠夜鎖獨棲鳥，利劍舂斷連理枝。

河水雖濁有清日，烏頭雖黑有白時。

唯有潛離與暗別，彼此甘心無后期。”）

“潛別離”是指不能公開的離別，是一種雖然相思但不能道明的傷感。

白居易在不滿中控訴：這一次告別，可能后會無期了。

有誰知道我們倆的感情呢？我們是被活生生拆散的呀！

河水總有變清的時候，滿頭烏發(fā)也有變白的一天。

可是這種離別的情緒，將永遠留在內(nèi)心，再不改變。

……

后來，白居易37歲的時候，在母親以死相逼下,經(jīng)人介紹與同僚楊汝士的妹妹結(jié)了婚。

湘靈曾親手為老白做過一雙鞋，很是珍貴，白居易一直帶在身邊。

有一次，貶謫江州的白居易帶侄兒玩耍，侄兒將湘靈所送鞋放在水中當小船玩，白居易連忙制止，侄子被嚇得大哭。

可見在老白眼中，這雙鞋有多么重要。

直到元和七年，他還寫詩思念湘靈。例如《夜雨》《感鏡》等。

（卡片：《夜雨》

“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xiāng)。

我有所感事，結(jié)在深深腸。

鄉(xiāng)遠去不得，無日不瞻望。

腸深解不得，無夕不思量。

況此殘燈夜，獨宿在空堂。

秋天殊未曉，風(fēng)雨正蒼蒼。

不學(xué)頭陀法，前心安可忘?”）

那年秋天，陰雨邊綿，白居易在屋檐下看著細雨如絲，想起了刻骨銘心的湘靈。

兩人悲苦結(jié)局，該怪誰呢？

（卡片：《感鏡》

“美人與我別，留鏡在匣中。

自從花顏去，秋水無芙蓉。

經(jīng)年不開匣，紅埃覆青銅。

今朝一拂拭，自照憔悴容。

照罷重惆悵，背有雙盤龍。”）

白居易與楊氏成婚，想起湘靈，內(nèi)心嘆息。

現(xiàn)在只剩一枚銅鏡隨身相伴，她離開后，連院子里的花朵都失去了本來的顏色。

鏡匣很久沒打開了，上面有厚厚的塵土，拿起來一看，就是自己憔悴的面容，內(nèi)心真是惆悵啊。

后來白居易蒙冤被貶江州途中,和楊夫人一起遇見了正在漂泊的湘靈父女。

白居易與湘靈抱頭痛哭了一場,并寫下了題為《逢舊》的詩。

（卡片：

《逢舊》

“我梳白發(fā)添新恨，君掃青蛾減舊容。

應(yīng)被傍人怪惆悵，少年離別老相逢。”）

很多人認為，白居易能寫出《長恨歌》《琵琶行》，對女性充滿關(guān)愛，數(shù)湘靈帶給他的影響最大。

也就是說，與湘靈的悲劇愛情是他在詩壇寫出成名作的基礎(chǔ)。

只有以悲劇和逆境做底座的人生，才能開出最美麗的花。

那么多人愛著白居易，白居易也愛那么多人。

如果讓白居易簡評自己的一生，他一定會說，“哎喲，這輩子沒白活呀！”

原標題：《“哎喲，這輩子沒白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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