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庸常的工業品和假性詩意
最近先后看了《銀河護衛隊3》和《宇宙探索編輯部》,前者在影院看的,巴西影院周一半價,3D只有葡文配音,2D有原音,只需14巴幣;后者國內排片已經很少了,國外更是不可能上映,直到全平臺上線了才有機會看。
本來也是兩部無關的電影,但因為前后腳看完,有點唏噓。作為非漫威迷、非科幻愛好者、偽文藝片影迷,我以下的評價可能有點刻薄。
銀河3據說是復聯4以來漫威“最佳”,目前為止票房、IMDb、爛番茄和豆瓣評分都表現不錯。全球票房已經突破3億美元,中國市場截止本周二貢獻了3450萬美元。雖然這些數據和疫情前相比都顯得平庸,但考慮到今年2月上映的《黑豹2》和《蟻人與黃蜂女》表現拉胯,這樣的成績已經很值得歡欣鼓舞了。
先說說銀河3的故事梗概,在故事套路化、制作工業化的漫威系列里,大概也稱不上劇透:
一個名叫“至高進化”的科技公司拿動物做實驗,其中一個浣熊試驗品意外覺醒(編號89P13),還給自己取了名叫火箭。創造它的大反派憤怒又驚艷,搞不明白89P13如何擁有了自主的創造意識。
火箭浣熊要帶著它的朋友們逃跑,劫獄時水獺朋友不幸被大反派殺死,浣熊忍痛獨自離開,加入了銀河護衛隊,回憶往昔時,它頹廢又傷感。
后來大反派派人來追殺,要取走火箭的大腦拿回去研究,火箭傷勢慘重。星爵就帶著他形態各異的隊友們去到大反派老巢,目的是獲得挽救火箭生命的關鍵裝置-大腦密碼,過程中順帶解救了其他試驗動物和人類。
任務順利完成,然后大家就各回各家了,火箭擔任了新隊長。
事么就是這么個事,這次強調的主題不再是family,而是friendship.
比如星爵盡管還處于失去女友卡魔拉的傷痛中,聽聞火箭有事,二話不說就組隊上天入地去營救了。(另一條時間線里過來的)卡魔拉從加入戰隊起就牢騷滿腹,但還是全心全意的參與到拯救浣熊的任務中。其他奇異隊友也各盡所能,原因很簡單,火箭是他們的朋友,是team里的一員。
最奇怪的是亞當術士,明明是反派,最后卻倒戈,從豬戰士手底救下火箭。電影中大家歡呼勝利圍成一團,亞當本在一旁無所適從,頓了頓很快“硬撲”上去,加入了這個溫暖的小集體。
據說導演古恩在2014年就有了對銀河3的初步想法,實際拍攝卻是2021年,當時疫情的陰霾依然籠罩全球,或許在這種時刻,集體和朋友們比個人主義,更符合我們的情感需求吧。
火箭Rocket的形象最早出現在1976年的Marvel Preview #7中,此后也零星出現在其他漫畫中,整體形象和銀河護衛隊系列相去甚遠。如今大部分觀眾看到的火箭,是個暴脾氣但又對朋友無限忠誠的形象。
漫威電影宇宙自2008年《鋼鐵俠》起,至今已走到了第五階段,前三階段合稱為“無線傳奇”,第四至第六階段合稱為“多元宇宙傳奇”,而對“多元”最好最便宜的證明,大概就是讓二線和支線人物成為主角吧。
但無論是設計有缺陷的英雄人物,還是賦予其他非人類物種以人性的特點,無論是順著來、反著來還是跳著來,人類其實都無法超越自身已知去構建新的價值觀。換句話說,好萊塢電影工業的成功并非故事和立意取勝,而是“產品力”一流,你能指望從一件工業品中獲得什么沖擊呢?
在銀河3里,火箭浣熊已然成為可以擔綱大任的隊長。有評論說這是后人類主義價值觀。確實,漫威宇宙里的眾生平等,早已超越人種和階級,進化到物種階段了。諷刺的是,人類自身可一點也不友愛,想想今年美國發生的多起槍擊案,或許人類太了解人類,因而也容易憎惡自身。反倒是不同物種之間,有著真善美的可能性。
《宇宙探索編輯部》我卻沒看下去,我覺得它并不值得那么高的分。
首先當然是從美學角度看,假如你跟我一樣,期待電影是一種審美的藝術,那么該片就是故意“審丑”,它甚至不是丑的藝術,而是直白的將一切粗鄙之物顯露給人看。
我覺得還不錯的,是宣傳海報。
而且這種“丑”的意義是缺失的,它用偽紀錄片形式作為創新,鏡頭對準了鄉土生活里最為不堪的場景:泥濘的道路,粗鄙的居住環境,裝神弄鬼的大仙,和信口雌黃的村民,導演還原了鄉村的一切,卻唯獨沒有觀點。
另外一點更重要的,我認為尤其是“科幻片”,需要建立在既有的知識體系和理論體系之上。創作者可以反對,可以質疑,或者“開腦洞”,都沒關系,但不能假裝人類的知識成果和技術進步不存在,因襲著農業社會的見解去構想外太空。
科學史學者田松為“民科”專門制定了一個定義:他們或者希望一舉解決某個重大的科學問題,或者試圖推翻某個著名的科學理論,或者致力于建立某種龐大的理論體系。但是他們卻不接受也不了解科學共同體的基礎范式,與科學共同體不能達成基本的交流。總的來說,他們的工作不具備科學意義上的價值。
電影中,編輯部的老大姐秦彩蓉稱唐志軍是“民科”,在我看來,整部影片就是對民科的偏執和妄想進行贊美,而這一點也不詩意。
導演孔大山在接受深焦采訪時說,影片靈感來源是2017年看到的一個電視臺新聞,有村民聲稱抓到了外星人,電視臺去他家采訪,該村民非常誠懇地講述了抓外星人的整個過程,他把記者帶到家里一個冰柜前,里面放著一個硅膠外星人。
“他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形象,在講述與外星人接觸過程中,讓你感受到一種難以言說的荒誕感。”孔大山說。
但是他拍出來的影片是什么呢?并不是對這種荒誕感的反諷,反而是從唐志軍和孫一通的視角出發,力圖呈現出宇宙和生命的關系——但其追問,因為缺乏基本的科學素養和人文主義精神,顯得異常空洞。
豆瓣ID“路人廿五”的評論深得我心:給超自然現象配上詩,很多人看到了一個三十年如一日的浪漫主義。而我則看到了一個口口聲聲要從事宇宙探索的人,三十年來,不學習基礎理論,不讀文獻鉆研,每天想著捕風捉影,搞個大新聞,妻離子散之后,更加偏執,最后得見顯靈儀式,一方面感念心誠則靈,頂禮膜拜,一方面仰觀宇宙之大,知一死生為虛誕,想開了。
“孫一通”這個角色也很荒謬。魯迅說“悲劇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孫一通熱愛詩歌,因為它不確定,學不好數學,因為它太確定了。但除了這句話,影片中看不到孫一通有哪些美好品質。
他只是可憐,時不時的暈倒,頭戴平底鍋可能是為了防止頭被撞壞,最后,他只是消失了,留下一口鍋。
也不是說只有擁有美好的品質才能成為主角,具有強烈主觀意識的反派也可以成為主角之一。比如滅霸一個響指,消滅半個世界,這樣的見解和能力是經過設定因而站得住腳的。
但唐志軍和孫一通,就像兩個愚昧而不自知的小人物,你可以利用他,諷刺他,卻唯獨不能指望從他們身上獲得感悟。他們或許可以成為令人印象深刻的配角,卻不具有擔任主角的復雜性和主觀能動性。
當然,對于一部致力于參加電影節,獲得小眾高口碑,也有自知之明無法獲得高票房的“參賽影片”來說,我在這義正言辭地批評它民科,缺乏基本審美和科學素養也是有點緣木求魚了。
如果說漫威系列是在人類工業文明和科技文明之上的一種童話敘事,那么宇宙探索編輯部依然是農耕時代缺乏基本科學素養的意淫,然后被一群專業人士捧到神壇,這本身才荒誕,建議拍成電影。
本文為澎湃號作者或機構在澎湃新聞上傳并發布,僅代表該作者或機構觀點,不代表澎湃新聞的觀點或立場,澎湃新聞僅提供信息發布平臺。申請澎湃號請用電腦訪問http://renzheng.thepaper.cn。
-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務經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東方報業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