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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道 x 周奇墨:被遺忘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常看脫口秀的人可能會發(fā)現(xiàn),過去一年,周奇墨好像消失了。
作為“中文脫口秀的天花板”,在2021年10月拿到《脫口秀大會4》的冠軍之后,2022年,除了下半年在上海進行的幾場開放麥演出,周奇墨并未參加大曝光量的節(jié)目,也并未在線上演出,像是在高光之中陡然隱身。
最近,周奇墨做客《八分》,與梁文道進行了數(shù)小時的深聊。從“為何消失”聊起,他們探討了何為喜劇,探討了如何創(chuàng)作。最后,這場深度的漫談,也有關(guān)于什么是真誠、該怎樣看世界、又能如何面對自我。
講述 | 周奇墨x梁文道
來源 | 看理想《八分》
01.
悲劇+時間=喜劇
梁文道:最近一整年,好像都沒怎么見過你,是不是沒上節(jié)目?
周奇墨:對,我去年沒有上《脫口秀大會》。所以在很多觀眾眼里這個人消失了,但我其實還活著。
《脫口秀大會4》,周奇墨是冠軍
梁文道:大家都說周奇墨這幾年正火,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周奇墨:我上節(jié)目的思路是,我有一些好段子后再在節(jié)目上給它們找一個好歸宿,相當于發(fā)揮它們最大的價值,讓更多的人聽見。但如果我去年沒什么好作品了,我就不覺得我一定要在線上露個面,讓大家記住我。
這一年我基本上沒有怎么創(chuàng)作,最主要的重心就是活著。
梁文道:我想,去年我們大部分人的主要生存目標都是先活著。但是我以為你是那種能笑看人生,在活著之余能夠琢磨出些東西、吸取些新東西的人。對了,聽說你搬到上海去了?
周奇墨:我之前北漂了好幾年,感覺到上海以后生活輕松了一些,街邊小店比較多,路也沒有北京那么寬,有時候北京那些大馬路,你站在這一岸,跟對岸遙遙相望,過個馬路都挺打怵的。但是上海有一些區(qū)域,路很窄,旁邊就是各種咖啡館、便利店,給我的感覺是生活氣息更濃。
梁文道:雖然你說一整年沒干什么,可我注意到好像你也有在上海創(chuàng)作一些段子。
周奇墨:我來上海以后開始喝咖啡,因為我聽說在上海不喝咖啡的話,不給辦積分落戶(笑)。小小調(diào)侃一下。
現(xiàn)在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到了一個新階段,對自己不會像以前那樣苛刻。以前我去外地演出,到酒店后就很少出去,吃飯隨便點個外賣糊弄過去就行,不像別的演員到了之后還專門找點當?shù)氐暮贸缘摹?/p>
但現(xiàn)在我覺得,還是要把自己的生活過好,要對自己好,這樣才能活得更舒展。自己生活過得好了,沒準我看世界、看身邊一些事情的角度就會出現(xiàn)一些變化。
梁文道:可是我很好奇,你的演出里大量的材料都是來自生活中的所見所聞,這么說的話,那豈不是你在做演員的時候,是個沒有生活的人?
周奇墨:我個人是這樣創(chuàng)作的,素材的積累并不是主動去挖掘,而是(積累)那些你怎么擺脫也擺脫不掉的。平時坐在那兒,我會回想生活中什么讓我很有情緒、什么很想發(fā)表一番見解。
這些東西是在平時日積月累的生活中,在你的記憶中沉淀下來,你很難忘掉它。我認為這可能是能跟大家共鳴的,畢竟在你的生活中反復(fù)出現(xiàn),你才會記住。
《小丑》
02.
笑聲是我們共享的脆弱
梁文道:我覺得脫口秀哪怕是線上演出也得有現(xiàn)場觀眾,如果沒有觀眾,就一個人獨白似的對著鏡頭說話,可能是我的偏見,但好像那就不成為脫口秀了。
周奇墨:是,現(xiàn)場的觀眾可以互相感染,而且笑聲對于演員聽覺上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不是說拉個直播間,大家在屏幕上打“哈哈哈”就滿足了,那些專門干直播的主播可能比你更好笑。
梁文道:對,整個的節(jié)奏感,我覺得脫口秀演員必須要跟現(xiàn)場觀眾形成互動,演出的張力、情緒各方面,都是有了觀眾的存在才能有節(jié)奏。現(xiàn)在重新演出了,你的感覺怎么樣?
周奇墨:我會有一種大家都進步了,而且有的人甚至進步很多的感覺。現(xiàn)在我觀察到的一個現(xiàn)象首先是專場越來越多了,也就是一個小時的內(nèi)容。現(xiàn)在的專場也比較卷,非常拼質(zhì)量、拼主題。大家對于話題探討的深度,以及對自我的剖析都是比以前更進一步的。
梁文道:等于對某些點的挖掘比以前深刻,層次更豐富。大家都這么拼了,是不是說明中國脫口秀的觀眾越來越多,要求也高了?
周奇墨:觀眾肯定是越來越多的。在這樣大量的基數(shù)中,有一些觀眾在慢慢改變,所謂的欣賞水平在提高。他們會厭煩一些相對比較膚淺,純粹娛樂化的段子。慢慢地會更喜歡聽一個人比較有深度地聊一些話題。這也促使我們的創(chuàng)作技巧慢慢變得更加成熟,感覺是一個雙向奔赴的過程。欣賞各種類型的脫口秀的觀眾都有,我覺得以后應(yīng)該是常態(tài),他們都是共存的。
梁文道:我想問一個你自己的感受。現(xiàn)在面對這么多演員同行越做越好,朋友們越來越深入,某些題材大家越做越細、越來越成熟,說實話你會不會有一種焦慮感?你擔(dān)不擔(dān)心自己好像被落下了?
周奇墨:我不用擔(dān)心自己被落下了,就是被落下了,也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這已經(jīng)是個事實。焦慮也正常,我也有一點,但說實話不多。主要是我對自己還有一些信心,做這行的,肯定要在內(nèi)心深處認同自己是有一定能力的。
我想自己雖然現(xiàn)在被落下了,但以后我會再向他們看齊。其實演員之間就是通過這種焦慮,這種羨慕甚至是嫉妒來促進彼此進步的。
梁文道:如果是這種競爭狀態(tài),你們平常做朋友是不是也會很緊張?
周奇墨:我感覺脫口秀演員這群人像是預(yù)先被篩選出來的,要站在舞臺上需要有一些特質(zhì),我認為非常重要的一個特質(zhì)就是真誠。
如果在舞臺上真誠,就證明在平時他也是一個比較真誠的人,所以我們平時相處都真的很容易,大家認為誰好誰不好,包括你的羨慕嫉妒恨,很多都是可以自由表達出來的,但同時又不妨礙彼此幫助。
梁文道:我理解你的意思,不過你說的真誠是什么意義上的真誠?因為脫口秀演員也是演員。
周奇墨:私底下的真誠就是說實話。臺上的真誠,主要是一種情緒上的真誠,對于某個事情的情緒,或者對自己的剖析是比較真誠的,不是說因為設(shè)想觀眾喜歡什么,你就扮演成某種類型的角色,或者是給自己立一個所謂的人設(shè)。
其實很多演員的所謂人設(shè),是通過他自己的段子共同體現(xiàn)出來的一種人物特性,但這種舞臺人格又是他真實存在的一面。舞臺上的自己,一定是你自己整個復(fù)雜的個體中,一個真實的部分。
梁文道:我覺得這句話講得太好了,其實很多時候,大家可能會認為演員總在不停扮演不同的角色,什么叫做真誠?
但我覺得有時候演員透過扮演,在塑造一個角色時,他一定要拿出自己的東西來,甚至一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過的,挖得很深的東西才能夠塑造一個角色。所以演員現(xiàn)場演出時,在我看來其實挺冒險的,需要掏心掏肺地把這些東西拿出來。
很多人覺得脫口秀的演員就是一個編段子的,講的東西都是逗大家一樂的,但真不是這樣,如果不是對自己的挖掘達到一定的深度,那些段子背后表達的情緒是立不住的。這其實是挺冒險的,你得把自己的某些東西掏出來給大家看,看大家喜不喜歡或者接不接受。
周奇墨:是,因為真實的東西往往意味著它比較脆弱,很多外在的東西之所以會虛假,是因為它能經(jīng)得起攻擊,那又不是一些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
所以在舞臺上的脫口秀演員,他慢慢地會習(xí)慣把自己的脆弱放到舞臺上,發(fā)現(xiàn)這種脆弱沒有讓自己招致現(xiàn)場觀眾的討厭和攻擊,反而引起他們的共鳴、欣賞、掌聲和歡笑。所以會習(xí)慣暴露脆弱、說真話。真誠這樣的品質(zhì),甚至?xí)催^來影響你真實的生活。
我之前跟別的行業(yè)的朋友吃飯,他就非常感慨,說我非常喜歡和你們脫口秀演員吃飯,因為你們在私底下也經(jīng)常說真話,好像你們臺上什么樣,私底下也什么樣,人前什么樣,人后也什么樣,好像不怕受傷一樣。
他說在外面跟其他職業(yè)的人打交道,都戴有一層面具的,現(xiàn)在他好像有被感染到,也在慢慢學(xué)習(xí)摘下一點偽裝和面具,讓自己的真實更多地暴露出來。
《游行》
梁文道:回想我們在現(xiàn)場看脫口秀的時候,有時候觀眾之所以反應(yīng)那么強烈、那么開心,恰恰是因為,脫口秀演員的自嘲或者對自己的挖掘,那些東西可能是我們每個人都會有的,或者都能理解,某種程度能共享的。
但平常這一面我們是遮掩起來的,不會讓人知道,更加不會拿出來當笑話講。但是一個脫口秀演員竟然在大街面前公然的這么做了,那一剎那好像不只是演員放下了自己的一塊面紗,連觀眾都放下了,盡管最后離開劇場后也許我們不會這么做,但是起碼會有一種心理上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所以我能理解為什么我們看脫口秀是一種積極意義的“逃離現(xiàn)實”。在劇場里我們?nèi)巳硕加械哪骋幻姹槐┞冻鰜恚槐叵衿匠D敲础把b”,透過笑聲其實也在表達觀眾的脆弱。我們平時總認為笑是一種自上而下的恥笑或取樂,但其實不是的,有時候笑是在表達我們共有的東西。我們今天一同在笑,所以我們共享了一種脆弱。
周奇墨:是,因為只有理解了才會笑。如果沒有共同感受的話,他只會疑惑你講的這個到底是什么意思。
03.
被遺忘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梁文道:你之前提到過,覺得自己實際上已經(jīng)被落下了。聽起來脫口秀行業(yè)挺殘酷的,演員真的一年不做現(xiàn)場表演就會淡出大家的視野嗎?
周奇墨:我說被落下了主要指段子的內(nèi)容上。因為我現(xiàn)在對于演出的大部分段子都不是那么滿意,但是又沒有辦法,因為暫時只能寫出這樣的段子來,到了一種眼高手低的地步。但我理解這不光是所謂的藝術(shù)性創(chuàng)作,也是一個工作,不可能一直完美。所以我給自己設(shè)定彈性空間,允許自己今年講得沒有那么好,但肯定要慢慢努力恢復(fù)狀態(tài)。
第二個層面就是您說的曝光度的問題,還挺明顯的。好像上了《脫口秀大會》以后,就被這個節(jié)目定義了。你不上《脫口秀大會》,你在這個行業(yè)還存在干嗎?行外的觀眾,包括我家人都是這樣的。有一天早晨 8 點鐘我都沒醒,我爸給我發(fā)了一個微信:“再不上節(jié)目名氣就沒有了。”
梁文道:那你擔(dān)心嗎?
周奇墨:我倒不擔(dān)心,因為我評判的尺度是跟之前的我相比。我感覺我的自我沒有那么大,沒有說不上節(jié)目我也要保持熱度。我覺得忘了挺好的,我今年實在是沒有什么值得拿得出手的東西給大家,那你們看別人不好嗎?等哪天我要拿出好的東西,那些人也有可能在那個時刻是競爭不過我的,我覺得大家就是這么錯開的,然后一直給觀眾好的東西就夠了。
梁文道:我們這個時代從社交媒體演變成人人都是自媒體,某個程度上大家都會追求火,人人都有點這種焦慮。我們都成了媒體中人,都成了某種意義上的演員,都在擔(dān)心人家會不會忘了自己。每一天我們都好像是在為自己寫一個特別長的墓志銘,“別忘了我活過”。
周奇墨:我覺得真是這樣。很多人,可能包括我自己也在內(nèi),很容易把價值感錨定在一些曝光度上。從小到大很少有人能發(fā)自內(nèi)心地認為,我本身就是值得存在的,我不需要做得很出色,我就是可以被摯愛的人無條件愛著的。
梁文道:它不光是滿足自我的虛無的一種要素,而且還很現(xiàn)實。比如你有經(jīng)紀人,會說周奇墨整年沒上節(jié)目,那這樣商業(yè)價值就下降了,就會有很多實際問題。
周奇墨《一日談》
周奇墨:我有時候也會被這樣的條件誘惑,后來慢慢地在里面找平衡。我會跟以前的自己比:想一想北漂的時候演出一場掙多少錢,住著什么樣的房子。然后上了節(jié)目以后,我覺得是很知足的,同時又感覺自己很幸運。在商業(yè)上或者曝光上再進一步,我都害怕自己能不能接得住,我想就算了,我還是穩(wěn)扎穩(wěn)打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道長你是怎么樣的?感覺你之前做很多節(jié)目,但現(xiàn)在好像《八分》是唯一大家常聽的節(jié)目了。你有沒有這方面的焦慮,我梁文道快過氣了,大家知道我的渠道越來越少了。
梁文道:首先我覺得自己做的還是太多,一個節(jié)目都已經(jīng)很多了。回想一下,包括你以前介紹的很多傳奇的脫口秀演員跟創(chuàng)作者,很多重要的媒體人,這么多年就是只干一個節(jié)目。這些年我們會覺得奇怪,就是覺得大家都該成為一個藝人。
比如說一個電影演員除了好好拍電影之外,他還得不斷上娛樂節(jié)目,出現(xiàn)在各種廣告、各種場面當中,才是個正常的事情。而任何一個人他只專注地從事一個他本分的事情,我們都覺得好像令人遺憾。我倒覺得還好,專注地做好一個節(jié)目,把它當成你跟別人溝通的主要工具,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再來呢,我從來都覺得被遺忘是最正常不過的事。一個人開始擔(dān)心自己被忘記,就要小心了。因為我讀歷史,我們那一代里面有一些很重要的文化人物,現(xiàn)在新一代已經(jīng)沒人知道他們了,他們做過的事情已經(jīng)消失掉了。
這個事情太常見了,在歷史當中它是自然的,反而你想辦法不要被人忘記是異常的。所以就算我做節(jié)目,我常說我遲早要被忘記,我遲早是一個在歷史上連注腳里面都不會出現(xiàn)的人物。我覺得這是應(yīng)該的,否則你的自我太大也很麻煩。
我的老搭檔竇文濤,在電視臺做談話節(jié)目那個年代那么紅,有很多商業(yè)廣告、公開活動要找他,但他幾乎沒有怎么參與過商業(yè)。那種大旗大鑼大鼓的電影發(fā)布會什么的,他都很少做。因為他根本就害怕拋頭露面,不喜歡。
其實他是個特別嚴謹?shù)娜耍瑢ψ约簩e人都很負責(zé)任。這很不容易,也是我很喜歡他的一個原因。原來你會發(fā)現(xiàn)并不是所有做媒體或者做創(chuàng)作、做演出的人都那么在意火不火、熱不熱的問題。
04.
脫口秀開辟了罕有的安全空間
梁文道:這么多年我做節(jié)目秉持的一個原則是,不小看自己的觀眾跟聽眾。我不把他們認為是該接受教育的人,我們大家都是成熟的、能夠運用自己理性來思考的人。我只是跟你分享一下我的看法,這是一個最基本的尊重。
周奇墨:我非常希望以后能有一個空間,讓大家練習(xí)怎么去反駁對方,而且是比較文明的理性的反駁。也許就是因為我們?nèi)鄙龠@種語言上的練習(xí),導(dǎo)致我們很缺乏安全感。你很少經(jīng)歷正常的辯論,導(dǎo)致你碰見辯論就很想一錘子砸死對方。
梁文道:我完全同意,這個事情應(yīng)該是從小就要學(xué)習(xí)的,這幾年好像這種學(xué)習(xí)機會少了。就前些年,比如《奇葩說》火的時候,大家很開心,因為它讓我們看到原來很多事情是可以拿出來辯論的,可以很文明、很體面、講道理、講學(xué)識地來辯論。
但現(xiàn)在遇到跟自己觀點不一樣的人,首先要干的一件事不是反駁他,而是舉報他,“滅”了他。這個我覺得很有趣,一來就舉報,這就沒法辯論了,沒道理可講了。但是我也反過來想問,你們做脫口秀有時候難免要走在一些邊緣狀況,你擔(dān)不擔(dān)心這個問題?
周奇墨《一日談》
周奇墨:首先我覺得很多人在看脫口秀的時候,哪怕觀點不同,可能也沒有那么強烈的被冒犯的感覺。如果你在臺上做演講,他可能抵觸情緒是更強的,喜劇反而還好了一些。
其次,我覺得演員少看觀眾的評論。因為現(xiàn)在這些社交媒體能把你的段子全都po出來,對于觀眾來說很方便,但是對于演員來說有些恐怖。我基本上不會去看這些評論,怕它影響我。我會把自己跟別人的評論隔絕開,營造一個比較清靜的輿論環(huán)境。
還有就是,我也不太想去跟別人辯論什么,哪怕我看見他對我的演出有多大的不滿,我也不想去辯解。我想做的事就是按照我的想法再寫下一個段子。我有一個理念是多建立少毀滅。
建立就是說你自己組織語言,你自己去創(chuàng)造,不管是藝術(shù)品也好,還是你的表達也好。毀滅就是說我看到你哪不對,我就把你往死里干,我希望你能夠被羞辱,我希望你能銷聲匿跡。我覺得這種情況下好像沒有產(chǎn)生更多的價值。你根據(jù)他的觀點,好好寫一篇東西去反駁他,這是你的一種建立,但不是把對方干死這種毀滅。
梁文道:你剛才講到我們很少有機會去練習(xí)面對不同的看法,這忽然讓我有一種聯(lián)想。是否這幾年,年輕人越來越喜歡脫口秀,恰恰是因為脫口秀開辟了一個今天我們社會中相當罕有的空間,在這里很多事情是可以當成開玩笑來看。我們主流媒體文化里面,這種機會太少了。
周奇墨:我挺贊同這個觀點的,因為脫口秀在舞臺上,其實是一種挺曖昧、挺灰色的存在。你說我特別認真嗎?我沒有,我開玩笑。但你說我不是這么想嗎?那沒有,我很真誠。演員在舞臺上身段是非常靈活的,你怎么攻擊我,我都有一個方式去躲開。
所以也就導(dǎo)致這個舞臺上發(fā)生的一切,段子的表達都是一種可以被探討、可以被伸展、可以遭受一些攻擊,但是它又不會被毀滅。可能會讓大家覺得有一些安全感。
它是一個更寬容的空間,這也是我比較喜歡這個舞臺的原因。我最早做脫口秀,就是因為平時生活中我很難去釋放我的攻擊性,也就是某種表達。我很怕我表達的一些話會惹身邊的人不高興,我就是很擅長察言觀色,做一個非常乖的所謂的好人。但是到了舞臺上,就感到一種釋放。
所以這幾年我也在慢慢地改變,而且我這兩年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就是我不是一個所謂的好人。我的內(nèi)心其實可能住著一個惡魔,只不過我一直在壓抑他,在控制他。我就是希望有一天,我內(nèi)心的好人和壞人能夠合而為一。不管是好是壞都能變成我,而且都能找到一個合理的、恰當?shù)姆绞奖会尫懦鰜怼⒈槐磉_出來。我覺得這是我后面的一個人生課題。
*本文綜合整理自《八分》第442、444期,內(nèi)容經(jīng)大量編輯刪減,請移步看理想APP收聽完整節(jié)目。
音頻編輯:大壹
原標題:《梁文道x周奇墨:被遺忘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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