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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仕忠|和平佬
1942年春,日軍占領浙江全境,諸暨也告淪陷。此后直到抗戰勝利,日軍主要盤踞在縣城,楓橋鎮則由“和平軍”(偽軍)管轄,鄉人私下都叫他們為“和平佬”。
初秋的某一日,一伙“和平佬”從楓橋鎮出發,巡行四鄉,先經洄村,再過橋亭,然后從宅士村轉過楊村,走過櫟溪上的木橋,往瓜山村而來。
村人黃炳水,當時二十出頭,身穿白褂,欲經楊村往駱家灣探望姑姑。出村后這段路,蜿蜒曲折,兩邊都是桑園地,將至橋頭,劈頭便見一伙和平軍,黑衫黑褲,內襯白衣,腳著白襪,頭戴草帽,斜挎著駁殼槍,從晃悠悠的木橋上施施然過來。他心中十分害怕,不由得遲疑地停下腳步。
那伙和平佬見狀大喊:“站住!不然就開槍了!”
炳水聞言更不敢停留,返身竄入桑園地中。和平佬朝他連開兩槍,均未擊中。
當時另一年輕人黃長江正在“高地垯”上鋤草,驟聞槍聲,便見炳水如驚弓之鳥,竄出桑園,從旁一溜煙逃過。長江亦感害怕,稍一猶豫,轉身便跑。他不敢回村,從后田畈跳下溪坎,貓腰沿麥田溝遠走得脫。
炳水則直接越過田畈,逃回村中,仍不敢稍留,乃穿過村子,逃至瓜山上隱匿。
村人聞槍聲、奔跑聲、狗叫聲,亦受驚,四散而走。和平佬則緊追不舍,占住村口,入村搜尋。
村里不過二十來戶人家,青壯年大多在田地里勞作。但不幸的是,我父親此刻卻正好在家。
我父親憶起當時場景,自言是“冤孽碰上債主”。
我家一直代梅店某族看管他們在金鉤山的墓地。此前村內某氏強行要求共享我小爺爺家屋后的“道地”,小爺爺告到縣里,一審判贏,彼方請人從省城給縣里打來電話,結果二審翻盤,輸了官司,這令我小爺爺一直耿耿于懷。是日,見某氏侵占梅店人的墳山地,砍伐山上樹木,便向十余里外的梅店主家告發此事。
梅店人原本對這些出產并不在意,不過既然有人來告,又涉及祖墳安穩,便須派人前來察看。我家在代管時也從山邊地頭獲些出產,例如收些烏桕、柿子之類。每年主家來人,我家則有義務招待。所以此日我父親沒有下地,正在家中與祖母收拾屋宅,等候客人到來。
當時他剛從柴草間抱得一捆柴薪,越過小巷,走回主宅,迎面便見到和平佬手中黑洞洞的槍口。
和平佬喝令:“站??!”一人用槍逼住我父親,一人將其雙手從背后反交,用細麻繩捆住,也不再尋人,直接扭住,押往鎮上。
我祖母苦苦哀求,和平佬不予理睬,留下話語,道是:“伢(我們)勿管倷(你們)是不是,只要那兩個后生自到鎮上說靈清,交過子彈費,伢自然放人?!?/p>
我父親被解押過溪邊橋頭時,路有不平,行走稍慢,一和平佬便用大頭皮鞋猛踢一腳,正中尾椎,一陣劇痛,頓覺屎尿欲出,卻又忍氣不敢言,只得爬起身來,趕緊跟上,過得好半天,已走了數里,疼痛才得漸漸消解。
北行三里,至橋亭村,見一東陽人,在村中吆喝收蠶絲。和平佬徑直將其用麻繩縛住。東陽屬金華管轄,道其疑是抗日的“金(華)蕭(山)支隊”奸細,立時捆住帶走。
再北行五里許,至洄村,日已近午。村內設有村公所,有人事先安排了魚、肉、雞、鴨及老酒,這伙和平佬巡行半日,早已饑渴,于是坐在八仙桌前,海碗喝酒,大快朵頤,令一旁的人直咽口水。
酒足飯飽、面紅耳赤之際,開始審問那東陽人。設一“老虎凳”,將人捆在長條寬凳上,腳踝處用麻繩卡住,也不理會其求饒聲,只往腳下塞磚頭,于是殺豬似的慘叫聲,一聲比一聲高,待塞到第三塊磚頭時,那人已經無力出聲,昏死過去。
看來他確實與“金蕭支隊”無關,也交代不出什么事情,但那和平佬認為,將他拖至洄村,頗費氣力,自不得便宜了他,命其作信,然后指派洄村人按地址傳信至東陽,令其家人攜款來贖。
數日后,這東陽人的哥哥帶了巨額贖金來楓橋,才允放人,但其弟足已不能行,只好雇轎抬回。
我父親一路旁觀同行,心驚膽戰。觀這伙和平佬視此等之事,猶如秋日遠足,天清氣爽,有吃有喝,順道玩個貓捉老鼠的游戲,十分暢快。
我父親被羈押在楓橋多日,祖母夜不能眠,茶飯不思,自傷不知作了什么冤孽,“運道”這般不好。前一年丈夫被日軍拉去做挑夫,羸弱的身子不堪重負,好不容易半路逃歸,卻在臥病多半年后撒手人寰。常言道“禍不單行”,長女那日從楓橋賣菜歸來,自言身體不適,上樓小憩,不意晚飯時叫人不應,上樓見其口吐白沫,不省人事。鄉下兵亂,無醫可請,只能將其抱在懷里,眼睜睜看著她咽了氣,年僅十八歲。如今大兒子又遭這般無妄之災,直讓人欲哭無淚。
和平佬討要的兩顆子彈錢,是兩袋稻谷。按當時標準,一袋為270市斤。炳水家本為赤貧,既出不起稻谷,也不愿去鎮上,任憑我祖母百般央求,只是支吾著不答應。
長江家的境況稍好一些,但他理直氣壯地說:“又勿是我個事,炳水惹來的,炳水家都不出,我為啥要出?”
這兩家連稻谷也不肯出,更不要說去自首了。
我祖母四處尋求人,最后,通過娘家同族族叔郭姓保長做擔保,托人送去兩袋稻谷,才把兒子從楓橋贖了回來。
【回音壁】
華瑋(香港中文大學):您的文字勾起多少回憶!看“回音壁”十分有趣。您寫戰爭、過年,我讀著想到的是,我父母的經歷不知有多少相似?(他們也經歷了那個年代)可惜我當初離家早,沒來得及像您般了解他們的生活經驗。所以說,您的這一系列小品記錄的又豈是錢家山下而已!謝謝。
很幸運當初曾見過伯父,讀起大作很有親切感!他很了不起。您記性好,加上認真做研究,所以每篇文章都特別有一種還原歷史的真實感。
廖智敏(學生):看到您父親毫無防備地走在路上,突然被槍抵住,真是令人膽戰心驚。
陳艷林(學生):《和平佬》是抗日后期的故事,《買壯丁》則是發生在解放戰爭時期。兩個故事都圍繞父親的經歷以及家庭命運來敘寫,可以了解到在歷史課本外民眾生活的真實狀態,意味深長。
任平(杭大同學):我在余杭插隊時,曾有一次協助公社清查和平軍的經歷。在良渚一帶,以前和平軍很盛行,其殘余潛伏在各村里。據傳,以前類同漢奸,做了不少壞事。正值清理隊伍,其殘余必須理清。
魏?。ê即笸瑢W):我在余杭插隊當代課老師的時候,小學里有一位四十年代就在水鄉里教書的女先生。入夜學校里空蕩,我和還有一位年紀比我大一點的老師常到她那學習備課,順便聽她說故事。
她說,日本佬的時候,這一帶長期有抗日武裝活動,領頭的、跟班的都不是本地口音。那時候在杭州城武林門駐守的和平軍經常在三五個韓籍日軍的帶領下,押著抓來的木船小舟入鄉掃蕩。雙方一般都不會發生戰斗,你來我避,你走我出,反正河湖港汊遍布蘆葦蕩,藏身的地方很多。
游擊隊日常就食、出動,完全取材鄉里,難免與當地土著有沖突。有一年夏天,孫家塘這邊又遇到小隊和平軍從留下鎮過來掃蕩,居然有少年在日本糖果的誘惑下,為他們領路。就在邱橋一帶,有一北方女人(游擊隊員)被追得跳浜逃脫不成,遭日本人擄走。后游擊隊返回來,燒了那戶人家的房子。游擊隊是受退到在麗水的省政府遙制的國軍系列。
周其奎(中學校友):關于和平佬之事,小時候如雷貫耳,但具體記不得了。只是聽說有一次有個人說了聲“和平佬個娘打個入殺”,被和平佬知道了,苦頭吃得籮絡無圈。小時候去外婆家,有時想要這東西那東西,我舅舅就會說,“你個人像個和平佬一樣,這也拿,那也馱?!睆纳陷吶酥锌傻弥推嚼袚寲|西勿要命。
趙玲華(中學校友):在諸暨,和平佬還有一個稱呼叫“燒毛佬”,主要是偽軍蔡廉部隊。1942年5月諸暨淪陷后,這支部隊一直在境內活動。與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武裝有多次作戰,金蕭支隊大隊長朱學勉就是在墨城塢與蔡廉部隊作戰時犧牲的。蔡廉部原來應該也是國軍,后投靠日軍。浙東這樣的部隊不少,上虞有田岫山部也是如此。他們在抗戰時期,反復無常,有時是國軍有時是偽軍。當年共產黨為共同抗日,花了很多心思做統戰工作,有一些成效。
金偉鑫(中學校友):“和平佬”是我們這一帶人對蔡鐮部隊(漢奸)的叫法,他們基本是蕭山人。我們小辰光,三年級左右,每天走過新店灣嶺,其嶺路中間有條山溪坑溝穿過路,傳說當年有兩個和平佬尸體,用石籮(谷籮筐)裝著,被挑夫挑到嶺路上甩掉,尸體滾出來,后來由壯年膽大村民將他們埋了。所以這讓我們很害怕。山村晚上放電影,散場回家,路過此地,一些“舵作頭”(十七八歲的愣頭青)就突然發聲,“和平鬼來啊!”大小人爭先恐后,奪路而逃,以此來捉弄、欺落小人頭。
周小海(中學校友):我母親曾經多次說起過“和平佬”的事。那天“和平佬”從洄村西大溪(櫟江)沿堤從北向南行進,本來“和平佬”想進村,但聽得有馬嘶鳴不停,說這不是好兆頭,于是沒進村,也算是逃過一劫。
在我們幼小的烙印中,“和平佬”并不“和平”,甚至大人會用“和平佬”來抓小孩子、嚇唬小孩,小孩聽到,會立馬止哭,不敢再吱聲,甚至會躲藏起來。過去大人經常也會講“你是和平佬呀!”來形容這個人不講理亂來。
黃仕忠:和平佬,在我們村里也是不講理的代名詞。
欒棟:彼時“和平佬”,原來是幫兇。此類二鬼子,禍害應除根。中國抗日戰爭期間,為什么漢奸比侵華日軍還多,這個問題值得深思。
鄭尚憲(廈門大學):你父親和梅店某族人的關系,南京人稱為“墳親家”。即城里人在郊區家族墓地所在村莊認一干親(我估計大都為該墓地出售者),由其代為看護墓地,墓地范圍內所出農產品即歸其所有,但一般春天和初冬會象征性送些鮮筍和雪里蕻之類物產進城給墓主家,匯報墳墓養護情況,墓主家招待一番后,會回敬一些物品(有點兒像劉姥姥二進榮國府的味道)。
墓主家下鄉掃墓時,先到墳親家家里,送上伴手禮。墳親家招待喝茶后,帶上鋤頭等工具,領墓主家去上墳。雜草一般事先都已除掉(以顯示一直都在養護),當場最主要的是挖一大塊臉盆狀的帶草皮的土塊,壓在墳頭上做“墳帽”,墓主家要為此付錢。平時若墳墓出現塌陷或水土流失等需要大修的情況,墳親家會進城報告,于是墓主家出資,墳親家組織施工,順帶賺點兒勞務費。如此這般,“墳親家”代代相傳。
對于鄉村農家來說,當“墳親家”既有收入,又顯得“城里有人”,所以非常樂意,因此鄉里時常會出現一些爭當“墳親家”的糾紛(尤其是墳親家后代不同支系之間)。此外,也有些“墳親家”要挾墓主家,甚至敲詐勒索之事。
我當年曾陪我岳伯父、岳父下鄉去給老錢家列祖列宗上墳,兩位長輩當時已過古稀之年,又覺得我比較接農村地氣,大概準備將接力棒交給我,所以很詳細地介紹了此中因由,并告訴我,當天接待我們的“墳親家”已是第四代了。
不過沒過幾年,當地修高速公路,老錢家列祖列宗集體遷入新居,與墳親家的關系畫上了句號。
黃仕忠:諸暨各地在元明清時代的開發時間也有先后。有些村子的大族,祖先墓地在十至二十余里外的山區或半山區(通常為岴嶺、山邊),后來這些墓地周邊的山谷,清代之后續加開發,移民住人,便委托代為看管。
我們家族在廟背后的祖墳地,原先就是梅店人的墳山,大約在清末時遷走墳塋,讓給我家。但應我家太公所求,留下了七株大松樹。六株在大煉鋼鐵時被斫伐了。我小時候見過最后也是最大一株松樹,在山崗上矗立,需五人才能合抱。最后因村人掘其根燒松香,在“文革”中枯死,遂斫去。此松那時已有六百余年樹齡,當植于明初。也可見這墳山的變遷,走過了悠久的歷程。
蔣志毅(表侄):叔叔,拜讀了。沒想到姑丈年輕時還有這么一段劫難。讀了您幾篇抗日期間的文章,對那段歷史有了更多的認識。小時候只聽過老人們提起日本佬年代的事情,但是基本都語焉不詳,看了這些文字,再植入親人的形象,讓人更感覺真實,如電影般就在眼前。小溪塢也有這些故事。
黃仕忠:這和平佬據說都是蕭山人。日本人先占據杭州,其次蕭山,占諸暨則在五年后。這些先順從的“良民”也先被日軍信任,他們對于后降服者,又產生了某種優越感,通過欺凌弱者、掌控別人生死而獲得一種快感。
吳佩熏(臺灣大學):大歷史下的小人物,在老師的刻畫下栩栩如生。更讓人省思到:沒有人是局外人 !
李穎瑜(香港中文大學-深圳):戰爭時期,勤勞善良的普通人要遭受多少無妄之災。父親被捆押和踢踹處,尤令人心驚。祖母之遭際,坎坷異常,年紀輕輕喪夫喪女,只身操持家計,文末雖只“贖回兒子”一句,卻可見其勇氣與才干。
陳德弟(南開大學):老兄這些憶往隨筆,很有意義,寫得很真實,也很詳細,讀來頗有啟發。一來可以了解老兄的家世和經歷,二來可以知悉在當時背景下,人們的生活、生存狀況,從中得以鑒借,少走人生彎路。
岑寶康(杭大同學):我們寧波鄉下稱“和平軍”。長輩們習慣把兇神惡煞之流通稱為“和平軍”,料想“和平軍”絕非善茬。
駱恒天(高復班同學):忠厚世家人厚道,自有福報在,出個子孫限板好(肯定好)!以前嫁囡,挑田莊多不如挑郎好,守本分、誠信做人。祖母、母親的秉性尤其要緊!
小時候,父親輩講過的日本佬來逃亂,陽村大屋燒殺搶掠,大房祠堂飛機炸彈,抱著小孩一路狂奔,但是小孩腦袋已被彈片削去也不知!
我父親是地下黨,單線連系,給木盛塢朱學勉送雞毛信,當農會長,給和平佬抓去關楓橋大仙壇,要殺頭,那時保長能保釋出來,才免得一死!等金蕭支隊北撤,組織上安排留下(高度近視不宜打仗,且是家里獨子)。到68年“清理階級隊伍”,集中學習、上臺陪斗。改革開放后平反,作為“在鄉革命老同志”,每月二百多元。人生便如過山車。
吳振武(吉林大學):開眼。
王云路(浙江大學):驚心動魄。
陳益源(臺灣成功大學):真是亂世?。。?/p>
曹家齊(中山大學):又是一篇重要史料。
韋力(收藏家):拜讀了,學到很多未曾聽聞過的知識。
羅時進(蘇州大學):題材與內容一新,有可讀性兼史料性。
劉勇強(北京大學):不知別的地方有無“和平佬”之稱?這個稱謂很有意味。
張宏生(香港浸會大學):寫得精彩,大時代中的小浪花歷史意義卻一點也不少。觀這伙和平佬視此等之事,猶如秋日遠足,天清氣爽,有吃有喝,順道玩個貓捉老鼠的游戲,十分暢快?!种笞?,也是十分的暢快。
顧克勇(浙江理工大學):黑衫黑褲,內襯白衣,腳著白襪,頭戴草帽……像紀史,像創作,這行頭顛覆了以往黃皮制服偽軍的形象,名字也有諷刺意味:和平佬,吃香喝辣,魚肉鄉里的貨色。以前記的官宣偽軍二鬼子的數量超過日本人,任何時候抵制內心私欲,保持節操挺難的。
周群(南京大學):拜讀仁兄所記,真切細膩,如在目前。兄所說的“和平佬”,我們那里叫“和平軍”。我母親曾跟我們說過多次,謂其無惡不作,百姓切齒。從兄之私家歷史,可見國史一斑,真切具體的國史一斑。兄所記不啻是家、國關系的真切寫照。
沈瀾(杭大同學):你的記錄真的鮮活,讀后深有感觸,我媽以前常跟我們講的日據時期的事兒,也像畫面般浮現。
金紅(杭大同學):故事中透出的那種特別氛圍有熟悉的感覺,這些人、事越來越遠去了。不過,之前竟沒聽過“和平佬”這一說。謝謝你的分享。
李越深(浙江大學):“和平佬”,曾聽我媽說起過。那時問我媽,日本鬼子來了,你們這些花姑娘怎么躲過去?她說日本人沒來過,都是些和平佬,來了就搶錢搶東西,不搶女人。我老家紫閬在山里,交通不暢,所以遭的罪比平原地區要少。
趙素文(中國計量大學):以細節補歷史宏大敘事之闕,讓人凜然心驚。
林明(中山大學):玷污了“和平”兩個字。要子彈費是聞所未聞。
吳敏(東京友人):三五支隊的傷員曾在我外婆家住過。外婆說“和平軍比東洋人還壞”。
章丹晨(倫敦大學):黃老師的這篇文章太有畫面感了,就像不同的電影鏡頭把不同的視角交疊在一起一樣。以前并不知道浙東抗戰期間有這樣的“和平佬”,這個稱呼的確諷刺,看著大家的回憶,豐富但又沉重。
廖智敏(中山大學):謝謝老師分享。這次讀前半段,見和平佬殺人如兒戲,深感人命直如草芥;但讀到最后,看到母親為了兒子,湊了五百來斤稻谷,又覺得這生命的份量真沉甸甸呀。而這輕與重,卻指向同一人。
張奕琳(中山大學):小故事見大歷史,文章除了爺爺遭受無妄之災的主線外,代管墓地、打官司、保甲制度等等小細節都是珍貴的歷史材料。
戚世雋(中山大學):人命如懸絲,看文字仍是驚心動魄。
曹金燕(廣東省藝術研究所):老師寫得平靜,事卻驚心動魄。
虞卓婭(浙江海洋大學):仕忠的筆觸真細膩生動,畫面一一可感!特別同意吳佩熏說的:大歷史下的小人物,在老師的刻畫下栩栩如生。更讓人省思到:沒有人是局外人 !
王霄冰(中山大學):看了這個,才知道什么叫做舊社會。
王賀(上海師大):讀大文而知汪政權在地方之一面。
涂秀虹(福建師大):第一次讀到這么細致的日據史。感謝您的記錄和分享。
紀德君(廣州大學):難為你把一段民間歷史寫得如此活靈活現,比讀小說還有味!
高利華(紹興文理學院):“和平佬”,乍一看還以為與紹興的“和事佬”差不多,原來這么可惡!
鄒雙雙(中山大學):謝謝黃老師分享!好在您父親平安無事,那幾棵六百年樹齡的松樹好可惜。
彭玉平(中山大學):真是寫得好。準備安排兄去創意寫作教研室。
楊惠琳(廈門大學):黃老師的文字很冷靜,只是波瀾不驚、不動聲色地敘述故事的來龍去脈,但很有力量。讀過以后,對這些人性泯滅,無惡不作的“和平佬”恨得直咬牙,同時感受到戰爭給老百姓帶來的深重災難,對黃老師父親、祖母充滿同情之心。
我外祖母是鎮江人,外祖父是上海人,他們的一生也是令人感嘆唏噓。聽我舅舅說,外祖母的一個哥哥是地下黨,有天深夜,她在睡夢中被突然叫醒,來不及整理衣物,就隨著哥哥離開家,到了上海。在上海,她認識了外祖父。兩人成親不久,松滬抗戰爆發,她又隨著家人們一路逃難,顛沛流離,幾經輾轉,來到了湖南,在常德定居下來。外祖母小時候裹過腳,個子不高,身體單薄,真是難以想象她在戰火中拖家帶口,在山路上倉皇奔走的情形。
外祖母的口音一直沒有變,從小聽她說鎮江話。自從匆匆忙忙離開家鄉,就再也沒有回去過。現在想來,非常自責。她去世時,我正好在廈大讀研,已經長大了,卻居然沒有想到陪她回去看看,就讓她長眠在異鄉。
善良而無力的個體,都只能成被時代洪流裹挾的一粒沙子。
瑪麗亞(中山大學):看老師的這篇文章真的能切身體會到那個年代有多么驚險……我外公以前是軍人,但家人很少和我們說外公的事情,只聽說很危險,在這篇文章里感受到了真實的抗戰時期的日子。
吳海(中山大學):上周重溫了張藝謀的《紅高粱》,讀老師這篇文章,畫面感似乎就對上了。我現在有點懂老師的敘事筆法,用一個個細膩的分鏡頭寫成的,鏡頭轉換處又特有巧思。
胡光明(香港理工大學-深圳):“和平佬”名為“和平”,人人聞之即要躲避出去,見之令人寒顫,想盡辦法要逃之而去。老師的描繪,如見其景,如聞其聲,一個個鏡頭,一個個人物,都是那么鮮活,卻又令人委屈揪心。生活在和平時代,我們真無法想象戰爭環境下人的生存狀態。我的祖父母應該也像您父母一樣,經歷過那場日軍侵略,但我從沒聽他們回憶述說過抗戰時期的生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李凌云(北京大學):謝謝老師分享 戰爭年代的故事,讀來總是令人心驚。您父親和祖母的遭遇,雖書寫得十分克制,卻仍能引發讀者強烈的情緒共鳴?!昂推嚼小边@一類的人,在每個時代和社會中都存在,但戰爭放大了社會的頑疾和人性之惡,降低了他們行兇作惡的成本,給社會及人民帶來了極大的損害。這也可以見出和平年代的珍貴。
我家祖輩與戰爭的關系,仿佛不是那么緊密??谷諔馉帟r期,我外婆還是兒童,或許因為日軍未大舉入侵粵東山區,她對抗戰的印象停留在小學課本中念誦的抗日口號。另外,她當年十分羨慕有的小伙伴能夠加入童子軍,穿著筆挺的制服,拿著紅纓槍,在小學操場上神氣地操練,卻并不懂得這意味著什么。到了解放戰爭時期,外婆已是少女,每天清早被買她做童養媳的婆婆踢醒,讓她上山揀狗屎。而她曾見到山上有人持槍混戰,山路上不時會碰見被拋擲路邊、野狗咬過的尸體,以及很多就地掩埋的墳冢。因此,即便是像她那樣十分大膽的女孩,也很害怕在早晚的時候進山。此外,她偶爾會聽說村里誰去當了白軍,誰又去當了紅軍等等,而最后這些參軍的人好像大多都有去無回,杳無音信了。這就是我家祖輩在戰爭時期的一些記憶。
錢志熙(北京大學):回音壁里兩次說到金蕭支隊朱學勉,倒引起我的興趣,我讀高中時看過一本《朱學勉烈士詩詞選》,有些篇都背誦、抄寫過。后來再也沒見過這本書了。記得有一次問仕忠兄朱學勉的事,說諸暨還有個學勉中學。
黃仕忠:據介紹,“1944 年5 月27 日,朱學勉率金蕭支隊在諸暨墨城塢與汪偽獨立第四旅展開激烈戰斗,英勇犧牲。1945 年7 月,為紀念朱學勉,學勉中學前身忠義中學改名為‘學勉公學’”。“一個世紀以來,有畢業生1.6萬余人,他們中有革命烈士汪壽華,中國科學院院士金善寶、吳中倫、毛漢禮,水稻專家楊開渠,果樹專家何榮汾,全國勞動模范梁煥木,計算機專家魏道政,作曲家何占豪,軍事科研一級英雄黃炳華,解放軍總裝備部原副政委葛煥標中將,物理學家阮耀鐘,文藝評論家駱寒超,社會科學家姚伯茂,醫學家魏克明,工藝美術家祝大年,書法家駱恒光等?!鄙厦嫠械狞S炳華先生,正是家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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