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九人民醫院慢?。I?。┛祻蛯２￠T診專家團隊。受訪者供圖

5月4日下午，在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九人民醫院（以下簡稱“上海九院”）腎臟科主任丁峰教授的指導下，上海九院慢病（腎?。┛祻蛯２￠T診首次開診。當日，上海九院腎臟內科慢性腎臟病及并發癥一體化診療亞專科方向負責人丁巍主任、北部血透室負責人盧建新主任、康復醫學科主管技師吳超倫，以及主管護師朱琴共同出診，患者只需掛一個號，便可接受幾位專家的共同診治。這將成為此專病門診的日常配置。

80歲的唐先生是首診接收的第二位患者，因血管炎引發的肌酐（一種衡量腎臟濾過功能的常用指標）升高，他已經做了8年的透析。感染過新冠后，他沒胃口吃飯，迅速消瘦下來，現在體重只有53kg左右。唐先生的手臂上，用于透析的人造血管本來由肌肉包裹著，現在只剩下一層皮。

吳超倫給唐先生測了握力器，最大值顯示22.8千克，丁巍初步判斷他可能得了肌少癥，即由衰老或腎功能衰竭引起的骨骼肌質量下降和肌力減退?！拔覀冏尶祻歪t師給你確定一個康復方案，進行專業的康復鍛煉，讓你的肌肉恢復質量和功能，再找一個營養科醫生制定營養調整方案，體重很快就能上來。你要有信心?！倍∥≌f。唐先生答應得很爽快，“好，聽你們的。”

三位醫生都表示，唐先生的依從性很高，適合做康復治療。唐先生帶來了自己的病歷記錄，一疊檢查報告疊放得很整齊。他有一本小本子，認認真真地記錄了每次透析前后自己的體重，另有兩張紙，記錄了他服用藥物的歷史。他告訴澎湃科技記者，他每周三次來醫院透析，每次都能完成4小時的透析，“我來醫院，不相信醫生，相信誰呢？”

唐先生平時有運動的習慣，每天晚飯后走2000-3000步。但若要恢復肌肉，則需另外制定專業的運動康復方案。唐先生對澎湃科技記者說，他清楚自己的狀況，只想維持生命，多活兩年?！澳昙o一大，身體機能總是要衰退的，不能像正常人一樣，這沒辦法。醫生說每天走路還不行，要讓我到康復醫學科鍛煉，這當然沒問題?！?/p>

因為是首診，且采取預約制，當天共有6位患者，其中2位和吳超倫約定了去康復醫學科做專業評估和制定康復運動方案的時間。丁巍說，他希望每次對病人的情況進行詳細了解，篩選出其中有康復需求的病人，讓來看診的病人樹立起慢病康復的意識，并真正地幫助病人實現機體功能的恢復。

那么問題來了，慢性腎臟病還能康復？什么意義上的康復呢？

康復的重要性

慢性腎臟?。╟hronic kidney disease, CKD）是各種原因引起的慢性腎臟結構和功能障礙（腎臟損害病史大于3個月），包括腎小球濾過率正常和不正常的病理損傷、血液或尿液成分異常，及影像學檢查異常，或不明原因腎小球濾過率下降（<60ml/min·1.73m2）超過3個月。除了與遺傳、年齡及出生時低體重等不可控因素有關外，慢性腎小球腎炎、高血壓、糖尿病、高尿酸血癥、痛風、肥胖及濫用藥物等是導致慢性腎臟病的主要原因。

據上海市腎內科臨床質量控制中心專家組編寫的《慢性腎臟病早期篩查、診斷及防治指南（2022年版）》，近年來慢性腎臟病患病率逐年上升，全球一般人群患病率已高達14.3%，中國橫斷面流行病學調查研究顯示，18歲以上人群慢性腎臟病患病率為10.8%。隨著中國人口老齡化和糖尿病、高血壓等疾病的發病率逐年增高，慢性腎臟病發病率也呈現不斷上升之勢。

丁巍告訴澎湃科技，慢性腎臟病患者病情進展到終末期表現為腎臟纖維化，這是不可逆的，這類患者需要靠透析來維持生命。透析分為腹膜透析（腹透）和血液透析（血透）兩種，此外，慢性腎臟病患者經常合并其他疾病，例如心血管疾病、腫瘤、糖尿病等。因此患者生活質量很差。另一方面，隨著年齡的增長、病情的進展，患者的肌肉會出現萎縮，也需要進行康復。再設想得遠一點，慢性腎臟病的患者還需要心理的評估，以及回歸社會的需求。

丁巍說，慢?。I病）康復專病門診強調腎臟康復的概念，即慢性腎臟病的治療要在藥物調整的基礎上，結合慢病康復治療，其目的在于延緩疾病的進展，提高患者的生活質量。

“很多文獻都表明，如果不做干預，患者的住院率、死亡率會提高，生活質量會明顯下降，也有研究對比了做康復治療和不做康復治療的患者的狀況，發現做了康復運動后，可以改善患者的功能障礙?！眳浅瑐惛嬖V澎湃科技。

前述《慢性腎臟病早期篩查、診斷及防治指南（2022年版）》也推薦慢性腎臟病患者在醫師指導下參加能夠耐受的體育鍛煉（每周至少5次，每次30分鐘）。然而，患者通常沒有康復的概念和條件?！按蠹移毡檎J為只要完成臨床?？频闹委熅秃昧??！眳浅瑐愓f。

讓康復的概念落地

丁巍解釋，上海九院慢病（腎病）康復專病門診的運作模式是，每次門診有三個以上的專家聯合看診：一位慢性腎臟病?？频呐R床醫生，一位康復醫學科醫生，以及一位護理專家，如有需要，未來還可以請心理師、營養師、心血管科醫生等一起會診。臨床醫生負責評估病人的體征、生化檢查、體格檢查，以及用藥是否需要調整等；康復醫學科醫生負責評估患者的生活習慣、運動能力、心肺功能、肌肉功能等，制定康復方案。

“我們在門診要做的是給患者提供指導意見，首先向患者傳遞慢病康復的思路，讓這個概念落到實處。至少告訴他們有這樣的方案?！倍∥≌f。

吳超倫告訴澎湃科技，在慢?。I病）康復專病門診中，出于上海九院康復醫學科的專長，他們主要的介入方式是運動康復，如果患者需要心理、認知等其他方面的康復，也可以選擇其他專業的康復機構。運動康復不同于患者平時的鍛煉，它有更加明確的目的性和更強的專業性。具體而言，首先要評估專科疾病的嚴重程度，如果專科疾病處于穩定的狀態，康復醫學科醫生可以介入合作。他們需要了解患者目前有哪些功能障礙，例如握力大小，下肢是否有力氣等，經過評估后，告訴患者哪些運動種類適合他，多長的運動時間，多少運動頻率適合他/她，他們還要和病人溝通作息時間，幫他/她建立起運動習慣，做出更加合理可行的運動干預方案。

這其中不無難點，慢病的康復需要患者較高的依從性，而且需要長期堅持，患者要付出一定的時間和精力。“在很多?？崎T診，患者只需要被動接受治療，而慢病康復需要患者主動參與，當醫生給出建議時，能配合完成。”吳超倫說。

“這是一個創新的模式，腎臟康復的概念雖然已經被提出了，但還很新，國內很少有三甲醫院落實?！倍∥ε炫瓤萍加浾哒f，他想做的是讓慢性腎臟病的治療形成一個閉環，“我覺得慢病管理的發展一定要這樣做，一個慢病，不是住院幾天，出院就好了的，出院后病人的病情仍然可能會反復變化，所以講究控制，需要全程的管理?！?/p>

“老齡化社會到來，其實我還挺擔憂的。”吳超倫對澎湃科技記者說，她最近接觸到一些做慢病康復的老年人，到后期都處于比較虛弱的狀態，當她每天去帶他們做康復鍛煉時，可以明顯感覺到他們身體機能的進步，但幾天不去的話，出于記憶力不好、惰性等原因，患者可能無法完成康復鍛煉，身體機能就會退步。吳超倫覺得，可以建立一些合作模式，但未來的康復模式將走向何方，仍然需要探索。

丁巍和吳超倫都很清楚，慢?。I病）康復專病門診的成立只是一個開始，之后會遇到他們暫時無法預料的困難。但丁巍表示，“既然想做，就堅決去做，遇到什么困難就解決什么困難。首先盡最大的努力去為患者考慮，先把這件事情做起來?！?/p>

“首先要讓大家有康復的意識和意愿。一開始可能會很難，因為大家沒那么了解，等大家慢慢了解后，患者會慢慢變多的?！眳浅瑐愓f。他們更長遠的期望是，讓門診覆蓋更多的慢病的病種。

據悉，目前上海九院慢?。I?。┛祻蛯２￠T診每周開診一次，時間設于周四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