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2023年4月24日，澳大利亞堪培拉，澳大利亞總理阿爾巴內塞在議會大廈發布《國防戰略評估報告》后，在新聞發布會上向媒體發表講話。視覺中國 圖

4月24日，澳大利亞國防部公布了一份防務戰略審查報告。這份審查報告篇幅不長，看起來并不顯眼，但內容卻頗為引人關注。報告自稱是“二戰后對（澳大利亞）防務立場和結構最具雄心的審查”。在對澳大利亞的戰略環境變化與應對措施進行了全面評估后，其中羅列的諸多措施已受到現任阿爾巴尼斯政府的高度肯定。澳方此時拋出這樣一份報告是基于哪些考慮？其對外部將產生何種影響？深入分析該報告，將有助于我們對澳大利亞安全政策走向的理解。

澳大利亞陸軍在實彈演習中發射標槍反坦克導彈。視覺中國 資料圖

防務戰略審查報告的具體內容

報告總共十四章，主要從兩方面展開。

第一是澳大利亞外部戰略環境變化。報告前兩章認為，澳大利亞當前面臨的戰略環境變化首先表現為“美國不再是印太地區唯一的單極領導者”，“激烈的中美國家競爭是我們所處地區和時代的決定性特征”，“大國競爭會潛在威脅澳大利亞利益，甚至帶來沖突”。報告隨后對中國軍事、戰略意圖作了負面描述，以此作為擴張軍力的借口。其次在印太地區，“穩定的地區形勢和全球一體化帶來了數十年的繁榮和難以置信的地區經濟增長”，但“缺乏穩定的地區安全架構”。這使得處于印太地區十字路口的澳大利亞不得不面對許多難以預料的戰略挑戰。澳大利亞的附近區域包括從印度洋東北部經東南亞再到太平洋的廣大地區，其中印度洋東北部應成為澳大利亞開展并擴大防務合作的主要地區。

面對變化的戰略環境，“與美國的密切合作是保持印太地區穩定和平衡的中心”，澳大利亞也將加強與太平洋論壇、東盟等國際組織的合作，同時也會穩定與中國的關系。

第二是應該實施的具體措施。報告第三章到第十四章從不同方面就澳大利亞如何應對提出具體建議，歸納起來主要體現在以下幾點。

首先是應對方式的變化。報告認為，自二戰結束到2015年左右，這期間澳大利亞的防務理念一直局限于應對低水平、基于地區級別的威脅。這種應對方式——防御澳大利亞（the Defence of Australia）已經不再適用，應該采取國家防御（National Defence）這種新方式——即全政府(A Whole-of-Government Approach)或全國民(A Whole-of-Nation Approach)的方式來應對大國競爭。

澳大利亞陸軍的一輛M1A1艾布拉姆斯主戰坦克進行實彈演習，向目標射擊。視覺中國 資料圖

其次是實施的重點區域。從印度洋上的科科斯群島經沿海利爾蒙斯空軍基地，后經科廷到港口城市達爾文，再經廷德爾空軍基地到謝爾格空軍基地，最后延伸到港口城市湯斯維爾，這片區域是國家防御的重點實施區域。其目的是以北部地區為依托，將西北部島嶼、西部沿海軍事基地、北部港口及東北部港口城市連接成網，把廣大的北部地區打造成為一個以點帶面，以空軍基地和兵營為主導的力量投射大平臺。

再次是重點發展遠程精確打擊、制導及沿岸機動等相關能力。審查報告認為，與以往對澳大利亞的威脅主要來自陸上、海上和空中相比，當前對澳大利亞的威脅又增加了兩個維度——太空和網絡。在陸海空維度，要發展空軍的遠程精確打擊能力，將遠程反艦導彈整合到F-35A和F/A-18F戰機平臺上。海軍以水面艦隊和核潛艇為主強化海上作戰能力、反潛能力和遠程打擊能力。陸軍則是提高沿岸機動能力的同時裝備遠程打擊武器。在太空和網絡方面，則是整合既有資源，以確保與其他方面的需求相適應。

最后是相關后勤配套措施。主要包含設立制導武器與爆炸品企業、在東西海岸各自建立潛艇新基地或維修基地、培養大量合格人才、燃料儲存及后續具體措施的實施和監管等方面。

澳大利亞陸軍進行81毫米迫擊炮實彈演習。視覺中國 資料圖

澳大利亞的政治盤算與外部影響

可以看出，這個版本的防務審查報告無論從理念還是措施方面均進行了大幅調整。最后部分列出的多條具體建議明顯得到了阿爾巴尼斯政府的高度肯定。雖然外界看到的是已被刪減的公開版本，但報告內容依然清晰地表露了澳政府的政治盤算。

第一，澳大利亞防務政策正在向對外干涉型轉變。優先發展遠程精確打擊能力、獲取先進遠程反艦導彈等一系列建議措施表明，澳方已不滿足于僅僅維護本土安全。實質性突破既有的防御戰略，主動介入大國競爭，試圖通過提升自身能力來影響并塑造地區安全形勢成為其政策取向。合乎這一取向的邏輯結果必然是，一旦外部威脅被確認，澳將具有利用在本國北部地區構建的遠程打擊網絡進行對外干涉的巨大動力。

這種只顧及自身安全的做法無疑已經超出了合理限度，而以超出合理限度的對外干涉行動來維護本國安全——尤其是當選定一個大國作為對手時，最終將為本國帶來難以預料的消極后果。在現實中，這種對外干涉傾向一旦形成并付諸實施，換來的只會是本國更不安全。強化對外干涉傾向的過程也是其防務政策逐漸質變的過程，當前的澳防務政策正游走在質變邊緣。

一架隸屬于美國海軍的AH-1Z蝰蛇直升機與澳大利亞皇家海軍進行聯合軍事行動。視覺中國 資料圖

第二，繼續與美國緊密合作，將籌碼押在美方一邊的立場非常明確。通觀整篇報告不難看出，澳方認為美國不再具有單極領導地位是地區安全形勢失序之源。“我們可能已經進入了一個印太地區的決定性時期”，此時澳方應挺身而出，積極服務于美軍在本地區的部署和行動，同時做好與美方一道進行聯合演習、聯合巡航的準備，其要做地區安全形勢“副警長”的心思顯露無疑。

另一方面，以引進美國軍事設備為契機，全面優化國內各種資源的供給調配、各部門的協調合作，在與盟友進行更深戰略捆綁的同時提升本國整體軍事水平。例如，報告特別強調核潛艇在實施拒止戰略、反潛作戰和遠程打擊中的作用，鼓動政府盡快獲得核潛艇，使之成為支撐澳英美聯盟（AUKUS）的一個重要支柱。同時加快培育AUKUS聯盟的第二個支柱——獲取先進能力。澳方認為，AUKUS聯盟能有效消除信息分享障礙，幫助澳方獲得人工智能、高超音速飛行技術和海洋領域感知方面的技能。因此，澳方押注美國也是有所圖的。

2022年環太平洋演習期間，澳大利亞海軍堪培拉級兩棲攻擊艦“補給”號和“瓦拉蒙加”號護衛艦共同航行。視覺中國 資料圖

第三，零和思維仍在作祟。報告沒有明確將中方列為對手或敵人，但細品之余，難免不讓人心生質疑。這樣說的依據之一是，報告首先否定了自2001年開始的對反恐行動的支持，認為其對防御澳大利亞概念的能力發展造成了重大不利影響。這種說法實際上否認恐怖主義會對澳大利亞構成威脅。依據之二是，在回復報告所提澳大利亞附近區域涉及的具體范圍時，澳政府認同之余進一步指出，“網絡、太空和遠程精確打擊的發展意味著我們的防務興趣將不為地理因素所約束”。其指涉對象明顯在附近區域之外。依據之三是，報告雖然提到穩定與中方的關系，但對中方軍力建設、在南海地區的權利主張及與澳周邊國家的合作的敘述均給予負面描述。因此，報告雖沒有明確指出對手是誰，但卻呈現出以中方為假想敵的強烈色彩。

報告還有兩處值得玩味的地方：一是“拒止”本是西方國家用來描述中方軍事部署目的一個概念，卻被澳方用來表達其自身對外來威脅的抵制，這與澳方強調防務政策的進攻性多少有些不協調，甚至有點滑稽。另一個是核擴散問題。報告將核擴散視為澳大利亞面臨的主要威脅之一，但其沒有厘清的一個事實是，正是因為美英澳三國在AUKUS聯盟外衣下推進核潛艇轉讓項目，才導致了印太地區的核擴散。澳方指望憑借核潛艇來謀求自身安全，卻面臨更多的安全威脅，這是頗有諷刺意味的。

這份報告由澳大利亞國防部簽發，但其本身蘊藏的能量不可小覷，從促成澳政府決定從明年開始兩年一次更新國防戰略一事上即可見一斑。根據公開的信息，澳方在明年第二季度之前將公布其歷史上首份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屆時外界將很容易看到當前審查報告的影子。

（崔榮偉，上海社會科學院國際問題研究所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