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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塵都吹到福建了,我們怎么躲?
2023年4月11日,沙塵暴下的南京新街口以及紫峰大廈區域。/視覺中國
這幾年,我們似乎習慣了頭頂的藍天,很久沒碰到過“黃埃散漫風蕭索”這樣的場面,為何偏偏今年沙塵天氣頻發?
今年春天,土味風大作。
過于喧囂的蒙古氣旋,卷起了戈壁荒漠中的沙塵,強迫它們上天,離開故土,一路南下。
于是北京被沙塵渲染成了“北宋”,生活在江浙滬包郵區的人們也紛紛“吃上了土”,甚至連常年在全國空氣質量排行榜中位列前茅的福建,也一度出現了重度污染。
據中央氣象臺,4月9日以來的這一輪沙塵天氣是今年我國出現的第8次。北京再一次出現了沙塵暴天氣,即空氣特別混濁,水平能見度小于1千米。河南、山東等地的PM10濃度也超過500微克/立方米,局部地區超過了1000微克/立方米。
預估,這輪沙塵將橫掃我國近40%的國土面積,超過4億人受影響,尤其是北方地區,這種天氣還將持續到本周末。
這幾年,我們似乎習慣了頭頂的藍天,很久沒碰到過“黃埃散漫風蕭索”這樣的場面,為何偏偏今年沙塵天氣頻發?
這么多年我們在西北種的樹、還的林,究竟有沒有發揮作用?
面對沙塵這樣的極端天氣,我們還能做些什么?
帶著這些問題,新周刊記者采訪了知名科普博主“中國氣象愛好者”(以下稱“中氣愛”)。
陽春四月,沙塵也要下江南
“蒙古高原西風怒號,裸露的荒漠戈壁迅速起沙。”4月9日,中氣愛開始陸續更新對這一輪沙塵天氣的播報。
陽春四月,當已是“強弩之末”的冷空氣突然決意南下,追尾上勢均力敵的暖空氣,兩股互相纏繞的氣團形成了新的蒙古氣旋。
據中氣愛科普:“氣旋后側強勁的冷空氣會將沿途的小顆粒物質紛紛卷起,最終形成了一條從塔里木盆地到大興安嶺的廣闊沙塵帶。”所以當晚,從河西走廊到河套平原,甚至到河北北部的空氣質量都顯著惡化。
10日,沙塵又隨著冷空氣越過了長城和大興安嶺,一大早,東北、華北平原的朋友們又迎來了AQI指數爆表的新一天。
天色變黃是最明顯的感官體驗,而在沙塵暴核心區,人們仿佛瞬移到了火星。夜晚,當成分過多的空氣被各種景觀燈照亮,天空更會呈現出詭異的色彩。
11日,“沙塵大軍跨過了黃河,飛渡了渤海。在它身后,華北平原和黃土高原已是黃沙滾滾,PM10濃度普遍達到500—1500微克/立方米,廊坊更一度達到4346微克/立方米”。
而要知道,2022年WHO《空氣質量指南》所給出的標準,是PM10濃度的24小時平均值不宜超過45微克/立方米。
中氣愛解釋,和前幾波“一波流”的沙塵天氣不同,這波沙塵“自身實力雄厚,且后援不斷”——
先是有強冷空氣一鼓作氣幫助沙塵下江南,另外同時有氣旋在蒙古高原不斷進行強力抽吸,產生新的沙塵,最終使得每一粒沙子都去到更南更遠更廣闊的地方。上海、杭州、長沙、南昌,這次都沒能幸免,甚至連福州,都被走海路繞回來的沙塵給“偷襲”了。
據我國氣象記載,本世紀沙塵旅行最遠的一次,是2010年3月,去到了香港。但如果是在氣候比較干燥的年代,比如明朝,海南島也在沙塵的受災范圍內。
而這一次,令中原、華北一帶居民更加窒息的是,當沙塵一路暢通地來到沿海地區,它又迎面撞上來自海上的另一個高壓系統。更有優勢的東南風,會讓沙塵完成掉頭,原路送回北方。
所以,呼和浩特需要在2天內,面對3個污染漲停板;北京的PM10濃度會先起后落再起;哈爾濱會在兩波沙塵間隔著一個下雪天;而陜西榆林更是同時出現了沙塵、局部大風、一些小雨和冰雹,以及閃電——一個獲氣象局官方認證“亂七八糟的天氣”。
但這還沒完,因為與此同時,新的冷空氣與氣旋,又已經出現在蒙古高原上了。中氣愛告訴我們,這波13日產生的沙塵,“還有可能是本世紀見過范圍擴散最遠的一次沙塵過程”。其路徑偏西,濃度也更稀,所以更容易從內陸形成突破,這也意味著,真要“較量”起來,無論秦嶺,還是南嶺,都攔不住的。
種樹,但又不只是種樹
曾在北大任教的林語堂說過:“人們至少要每年一次做好準備,對付來自蒙古沙漠的大風沙。”
這種大風沙天往往出現在春季。據中國氣象科學研究院數據,近20年來,中國共出現了297次沙塵天氣,其中,77.8%發生在3月至5月之間。有人將4月戲稱為“窒息之月”,這是一個沙塵、柳絮、梧桐絮和石楠花香都很猖狂的時間段,而沙塵天氣,大概是其中最難根治的問題。
大風、不穩定的天氣與沙源,是沙塵產生的三個條件。我國按風、空氣渾濁度、能見度對沙塵天氣進行等級劃分,當出現強風、空氣很渾濁、能見度小于1公里時便達到沙塵暴程度。每年春季,氣溫快速回升,但土地依然干燥,冷暖氣流都蠢蠢欲動,都為沙塵暴出現提供了極佳的天然條件。
“換句話說,沙塵暴就是一種無法消滅的自然現象,只要有沙漠、有持續的強風,沙塵暴就一定會產生。” 中氣愛嘗試換種更通俗易懂的方式來解釋沙塵暴的復雜性:“至少以人類目前的科學技術水平來看,氣候無法改變,而沙塵的預測和防治,也都存在一定復雜性。”
首先是預測。每一波沙塵的擴散方向、覆蓋面積,同時受地形與氣流運動的影響,而如何精準拿捏氣流運動,這是人類和超級計算機需要共同攻克的難題。
除了廣度,沙塵還存在強度的差異。一個蒙古氣旋的突然增強,同樣牽扯到許多復雜的天氣系統。
如今,我們人類已經能夠通過人工增雨、人工消雨的方式,去解決一些干旱或者洪澇問題。但像沙塵一旦出現,人類目前仍很難在短時間內將其大幅削弱。
我們唯一能做的,可能只有保護綠洲,阻止沙漠的擴張,讓砂礫、浮塵都被牢牢固在地球表面,別隨隨便便就上天了。
《星際穿越》劇照
我國的沙塵內源地,是新疆阿勒泰地區、塔里木盆地,或甘肅部分地區,那些降水稀少的戈壁荒漠;外源地則是極端干燥的蒙古高原。
“近年可能有80%—90%的沙塵都是源自蒙古高原。”中氣愛在接受采訪時指出。
蒙古戈壁沙漠是世界上最北面的沙漠,面積有130萬平方千米。由于氣候變化、過度開墾,以及為了保證羊絨出口而帶來的過度放牧,蒙古國草原迅速退化,土地荒漠化程度越發嚴重。
蒙古南部戈壁沙漠的紅奧爾林埃爾斯沙丘。/視覺中國
“這兩年蒙古國開墾耕地、土地荒漠化的速度,都處于一個持續增長的階段,當地的一些河流水域面積也在持續縮小。可以認為,蒙古國環境的變化,導致了我國沙塵天氣頻率的增加。”
在全世界范圍內,中東半島、阿拉伯地區也經常出現沙塵暴,但顯然當地人已經將這種天氣視作每年必然發生的常態,趨于“躺平”。或者對于他們而言,沙塵問題的重要性,還排在許多生活難題之后。
美國也曾在20世紀30年代出現過極強的沙塵天氣,也就是著名的“黑風暴”。沙塵在干旱的美國西部產生,可以長驅直入地穿過南北通透的大平原。
據描述,當時“狂風卷著黃色的塵土,遮天蔽日,向東部橫掃過去,形成一個東西長2400公里、南北寬1500公里、高3.2公里的巨大的移動塵土帶,當時空氣中含沙量達40噸/立方千米。風暴持續了3天,掠過了美國2/3的大地,3億多噸土壤被風暴刮走,風所經過之處,水井、溪流干涸,牛羊大量死亡,人們背井離鄉,流離失所,北美大陸一片凄涼”。
這場“黑風暴”產生的主要原因,就是美國拓荒時期開墾土地造成的大量植被破壞。
后來,美國人用五六十年的時間來種植防護林,從加拿大邊境,一直種到了墨西哥灣。除此之外,他們還進行了產業結構升級,提高單位面積的糧食產量,從而繼續退耕還林等一系列措施,有效降低了沙塵暴出現的頻次。
“所以雖然美國和我們沙塵暴的成因不一樣,沙塵暴理論上也是無法根治的,但如果我們能盡最大程度去努力,我覺得沙塵暴出現的幾率降低90%—95%還是有可能的。” 中氣愛告訴我們。
“就目前來看,抵擋沙塵最好的辦法,還是種樹,增加水域面積。只有這樣,沙塵才會下沉,被吸附住。近30年來,我國西北的退耕還林、還濕地工程,對沙塵的削弱作用還是非常明顯的。”
(1961年—2019年北京揚沙、浮塵、沙塵暴天數變化圖。)
當然還要留意到全球氣候是一個整體。
中氣愛繼續補充:“像我國2021年出現的強沙塵暴和今年頻繁的沙塵天氣,其實都是在拉尼娜的氣候大背景下產生的。”
所謂拉尼娜現象,首先直接影響的是我國北部、蒙古高原一帶的冬季。這些地方的冷空氣比常年更強,冷氣團將暖空氣趕的更遠,冷暖交匯概率變低,降水變得稀少。進一步帶來越發干燥的春天,土質也會變得松軟。
這樣,只要空氣稍一擾動,沙塵便會飛揚,沙塵暴隨之誕生。
樹種植得越多、長得越好,這是一個因素;氣候變化、降水增多,這是另一個因素。只有這兩個因素相互促進,才能得出沙塵問題的終極解法。
但在尋求解法這漫長的過程中,我們仍需要在干旱的環境中懷揣信心,“學會與沙塵共存”。
作者 | 門 紀
原標題:《沙塵都吹到福建了,我們怎么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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