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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薪1985塊的女保安,和她的“保安學” | 吳楠專欄
原創 吳楠 三明治
到底是新來的女保安眼睛尖。在給陳淼倒水時,無意中問了一句,“隊長,你怎么沒戴結婚戒指啊!”陳淼愣了。她沒想到在這一刻竟然暴露了。陳淼沒吭聲,心理卻在一瞬間的縮緊后,慢慢松弛了。好像一朵花蕾,緊繃著,準備著綻放。在最后一瞬間,“砰”,花開了。秘密也沒有了。
文 | 吳楠
來這家單位取送材料,是我的工作內容之一。當然你可以問為什么不能通過快遞或者跑腿?但按照規定,工作中要用的材料,是需要由專人送達。我就是這個“專人”。
但從2022年這位女保安第一次見到我,就攔下了我的車,堅持看到介紹信才能讓我進。我被她氣笑了,“你不認識我嗎?我一個月要來兩三次的。”她也笑,“那我也要看到介紹信。”那天我偷懶,沒開介紹信。到底是沒進去,但我不怪她,反而覺得她和別的保安有點不一樣,比如她的手指甲上是蔥綠色。“要不是新冠肺炎疫情,現在我可能還在歐洲呢!”女保安陳淼的前身是一位導游,剛滿25歲。
“保安里面也有鄙視鏈。”陳淼和我約在附近的麥當勞見面時,她還穿著保安制服。保安制服是一種顏色介于深藍和黑色之間、卻是軍服款式,而袖口、領章和肩章又是乳白色的衣服。而我當時還在琢磨,原來保安也有午休。
“保安分為三種。一種是站崗的,最常見。但也分為室外崗、室內崗。第二種是辦理相關證件的,有點審查的職能。第三種是為單位內部的職工提供服務的,主要是攜帶文件外出時的出門確認。”女保安說,“當然最后一種是最高級的。”
“收入上有差別嗎?”我問。“一樣的。”陳淼取下帽子,她居然是長頭發,頭發盤在了帽子里。“像不像女警官?”這位月入1985塊錢但有五險一金的勞務派遣女保安,在抖音上看了不少女警官的打扮,特意學起來的。
2021年4月,春天在戶外,房間里依舊冷著咧!女保安陳淼第一次走進保安室。身上那套制服直到昨天下午四點多才通知她去勞務派遣公司領取。那并不是全新的,領口和袖口有些臟。陳淼遲疑著:“還有其他的嗎?我想挑一下。”派遣公司的員工有些不耐煩:“好不容易弄來一件S碼,沒得挑。回家洗一洗得了。”陳淼剛要離開,又被叫住:“今天先不要洗,洗完也不干,明天就上班了。”陳淼到底沒忍住,一回到住處就把領口袖口用衣領凈洗了,再用電吹風吹干,最后給整套制服噴上了去味劑,掩蓋之前衣服上的煙味。那瓶去味劑六十塊錢。
陳淼沒想到保安室連空調都沒有,她猜過半小時或者一小時,就會輪到自己去外面站崗。等了快兩小時,沒人叫她。倒是來了一個高而瘦、頭發花白的男人,尖著嗓子指揮陳淼,“叫你來不是干坐著的!到處都是灰,怎么不收拾一下?通知去取電腦,磨磨蹭蹭一上午,怎么還不去?”
男人沒做自我介紹,陳淼也不問。直到有人走進來叫男人“隊長”。陳淼后來才知道,“隊長”是保安對這個單位保衛部正式員工的統一稱呼。站崗的保安告訴她,看到保衛部的正式員工,就叫隊長,準沒錯。
這樣的好心提醒,在幾個站崗保安得知陳淼是負責給在室內操作電腦的“享福”保安后,就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這些四五十歲的男保安提到陳淼,不約而同地稱之為“白領保安”,語氣里透著不尷不尬的奚落。盡管陳淼是這個門崗里唯一的女保安,她聽說還有一個女保安在辦公樓內執勤。
好景不長,陳淼才干了不到一周,有職工周末著急帶資料出差,需要保安室登記。那天陳淼休息,去逛宜家,離單位坐地鐵單程要一個小時。等她趕回來處理時,職工等得不耐煩,一見面就把資料摔到桌子上,“快開!”好好的周末就這么沒了,還被人使喚,陳淼一肚子氣,細細看了資料,“缺少你們部門領導的簽字,我沒辦法給你登記。”
陳淼沒想到上班不到十天,就被罵做“算個屁”。陳淼原本是旅行公司的組長,先是負責新馬泰線路,后來調到歐洲線。歐洲線只是聽起來好聽,收入不比新馬泰線高。導游領隊的收入,一小部分靠團費,一大部分靠團員的消費提成。泰國的免稅店里,東西比歐洲便宜得多,提成自然高。
2020年開始的新冠肺炎疫情,讓旅行公司停業七八個月后轉戰線上賬號的打造。2021年陳淼徹底失業,公司讓她先休假。大學本科,普通家庭,陳淼的履歷不算光鮮,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沒有其他工作經驗、應屆畢業生擠破頭地求職,讓她到勞務派遣公司謀生,“就是收入低些,也比完全沒有強。”“來的時候以為可以做個文員。沒想到成了保安。”
在大部分人眼里,保安等同于沒學歷。這是陳淼給自己做的心理建設。看著過來登記的正式職工,陳淼每次都不覺得自己比他們差多少,大家都一樣讀過本科,只是自己的運氣不好。
但在保安隊伍里,陳淼同樣被排擠了。“人家讀過大學,咱有啥?”陳淼聽保安提及自己或者有人來辦登記,問站崗的保安,得到的答復也多是“去找屋里那個會用電腦的。”連“保安”兩個字都舍不得給陳淼一般。
陳淼被迫著自己成了一個“隊伍”。所以那位著急帶材料出單位的正式職工大發雷霆時,陳淼沒那么生氣,“我等你二十分鐘,如果拿不到領導簽字,我也沒有辦法。”那天陳淼沒有等到對方回來。她一分鐘都沒多等,直接回家了。
2021年的7月,這件事發生不到一周,陳淼被調離了“白領保安”的崗位。
陳淼被罵之后,一度不干了。之前的積蓄也還夠。辭職的念頭像一只蒼蠅,圍著她嗡嗡叫了一會,又不知道飛去哪里。
陳淼明明是被罵的,但卻被換了崗位。保安隊長對她教育,“看你是大學生,還是個女的,讓你負責辦證。你還跟本單位的人干起來了。這次換個崗位,都是外來的人,你別由著脾氣,你要知道這是什么地方!”“這是什么地方?”陳淼裝傻。隊長氣得噎住。
當時新冠肺炎政策管控比較嚴,外來人員需要提供24小時核酸陰性證明、身份證件、綠碼。幾樣東西全了之后才能辦入門證,陳淼就負責這個工作。她從有電腦的保安室里搬出來,換到門崗旁一個三四平米的狹長房間。應該是臨時隔出來的空間,專門用來檢查外來人員的核酸報告。
搬去辦證室時,外崗保安站在崗亭上,比陳淼高出一頭還多。陳淼感覺他在審視自己。她從有陽光的保安室“搬到”連胳膊都伸不開的“冷宮”。這間所謂的辦公室里,連一只筆一張紙都不屬于陳淼。
辦證室只有陳淼一個人。最近的辦公樓里才有洗手間,距離辦證室要走五六分鐘。在這短短的幾分鐘里,陳淼試著讓站崗的保安幫助她。保安大哥直截了當地拒絕,“我要站崗,不能幫你干。”陳淼在那一瞬間尷尬地直面了孤立。
一次陳淼從廁所小跑回來,站崗的保安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嘴角似乎還帶著笑。后來還是這個保安,看到陳淼每次都急匆匆地去上廁所,又急匆匆地回來,不冷不熱地說,“急什么,那些人有的是時間等著你。”陳淼不愿意讓別人等,她是不在意自己身為保安的權力的。但轉念一想,也許其他保安不這么想。
前幾天,陳淼剛辦完入門檢查,遞給幾個個子不高、黑瘦的施工隊男人入門證后,這幾個人一進門就被站崗保安攔了下來,“從哪里來的?”“進來干嘛?”好一頓盤問才放行。陳淼在一墻之隔的辦證室聽得一清二楚。她倍感尷尬。可自己也是保安,脫不了干系。
在終日看不到陽光的辦證室里工作了兩個月,陳淼正給幾位外地口音的男人辦理入門證,依次檢查核酸報告和身份證,就看到大門斜對面,站著一個女人和一個身高還沒到女人腰的孩子。
十幾分鐘后,保安隊長忽然趕過來,粗聲大氣地喊“封門封門”。陳淼從還不到半米寬的窗戶看到剛才大門斜對面站著的女人和孩子此時手里已經拉起一條紅底白字的條幅,女人拽的一角高、孩子的那一角很低。上面寫著四個大字,“討個公道”。陳淼沒明白咋回事。但大門口所有業務都暫停了。外面的人進不來,里面的人出不去。
幾個男保安連崗也不站了,都站到大門外,表情嚴肅,但肢體很放松。陳淼雖然依舊坐在狹小的窗口后,但把椅子盡可能靠近窗口,控制著脖子不要伸得太明顯。她只看到那個女人和孩子表情麻木,無悲無喜。
保安隊長扯著脖子喊,“你換一個方法吧!有啥問題,堵門口肯定解決不了的。”女人的聲音不大,“我沒堵門口,是你們自己堵上的。”沒人敢問那個女人要什么。大家都沉默著。陳淼看著時間,眼看著快午休,單位下班,這門總不能一直關著吧?
后來是一個女領導匆匆趕過來,走路的姿勢里散發出不耐煩、被添麻煩的氣息,讓保安隊長拉開伸縮門。女領導穿著高跟鞋,窈窕地走了出去,像跨過楚河漢界的女英雄一般。不知道女領導對女人說了什么,女人似乎被說動了,又說了一會,然后拿出手機,記下了電話號碼。女人收起條幅,拉著孩子走了。
后來保安們之間都傳說,那個女人的老公是單位的正式職工,四十多歲,卻在下班到家后,嚷著累,洗了個澡就躺到床上。等到傍晚七點多,女人叫他吃飯,發現人都硬了。男人走了,留下女人和孩子。女人希望可以認定為工傷。女人沒有其他辦法,孩子上學要錢,男人的父母一病不起也需要醫藥費。她只能出此下策。
陳淼后來沒再看過這個女人。在辦證室半米寬的窗口呆久了,偶爾會遇到來表達訴求的人。這些人神態里透出的麻木很相似。陳淼經歷的第二次封門是在一個多月后。這次是一位個子不到1.6米的老太。老太佝僂著,推著輪椅,蹣跚走過來。到大門口,旁若無人。壓根不回應保安大聲的質問“來干嘛?”“你是誰?”只見老太把輪椅上扣著的一小塊黑板翻過來,上面豎著寫了兩行字,“某某某,出來見我!”那個某某某,是一位局長。
據說老太是上訪專業戶,原因不得而知,但每個季度都會來示威幾次。顯然老太的要求是很難滿足的,老太可不像那位年輕女人那么容易被安排。那天中午大門一直封閉,職工們是從另一個小門出去吃午飯的。陳淼吃完午飯,回到辦證室時,老太已經離開了,大門也恢復了正常。
陳淼以為習慣這一切時,窗口放著的那部電話響起來。這部電話主要用來讓辦入門證的人和單位內部的職工聯系用的。偶爾響起來,也是單位內部的職工回撥找剛才打過電話的來訪者。
而這一次,這通電話卻是找陳淼的。
陳淼疑惑地接起電話,對方是單位職工開門見山,不想見來訪的人,麻煩陳淼不要給他辦證。陳淼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委托,也沒來得及核實打來電話的職工的名字。但她記住了來訪者的名字。“你要找的人今天不在,你直接給他打手機再約時間吧!”陳淼這樣說。
當天下午,保安隊長就找到了陳淼。隊長很生氣,“你怎么總給我惹麻煩?”這個瘦的跟竹竿一樣的男人劈頭蓋臉,“你還是小孩?這樣的事也要別人教你?別人不想見,他為什么自己不說?現在對方說你攔著不讓進。你有什么資格攔著?你就是一個辦證的。”
陳淼做了兩年多的導游,習慣了給陌生人服務。記得一次和朋友出去,遇到別人問路,陳淼不僅告訴對方怎么走,還告訴對方轉彎的地方有什么標志物、最后連要花多少時間都告訴了對方。朋友石化了,不理解陳淼在干嘛?
成了保安的陳淼,在這個有廠房、有綠地、有兩車道的馬路,像是一座獨自運行的小城市的單位里,連父母都說“當保安也比在私人小單位強”。此刻陳淼卻有點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了,像機器人,只能服從命令。
其他保安不這樣想。聽從命令是他們的習慣,但命令下達者的身份高低,成了崗位重要與否的佐證。原本被男保安認為“作”導致走下坡的陳淼,卻在增加辦理“車輛準入證”后,被男保安們高看一眼。“你這個活兒不好干了!”男保安們七嘴八舌。“你知道哪個車是領導的啊!”“得罪了領導可就麻煩了!”
男保安們的話不無道理。辦理車輛進入,比辦理行人入門證要復雜得多。首先一共只有五個車輛入門證。如果陳淼在早上一上崗,就把五個車輛證都發了出去,萬一真有重要的領導需要進來,沒有車輛證,就算是工作失誤了。其次,這五個車輛證是滾動循環使用。只有一輛車出來了,交回車輛證,另外一輛車才能那這個證進去。但是車輛上并不會寫上“某某領導”的字樣。但保安們如此重視的原因還有一點,這個車證辦理可以直接為領導服務,因此被保安們羨慕。
陳淼只能從車型來判斷。車的大小、好壞、品牌,象征了來訪者的身價,而且還內藏著玄機。如果開著黑色奧迪轎車或者大眾、豐田之類的大越野車,還要求辦理車輛進入的人,多半是外單位的領導。反倒寶馬、奔馳、凱迪拉克之類的豪車,肯定不是領導的車。如果是開著不起眼的代步車,還要辦理車輛進入的,這車的后備箱里多半就是有點東西。
干了快兩個月,陳淼才分清,“領導”也分三六九等。那是一個四十歲出頭的司機來窗口直接詢問能不能辦車輛證。男司機的表情很客氣,語氣很硬氣。
陳淼總想著一視同仁,這其實成了她在保安崗位上做不好的主要原因,“我總愛琢磨事。”當時她手里還有兩張車輛證,但看看時間還不到上午十點。如果給了司機一張證,一直到中午前沒車出來的話,只剩下一張車輛證的陳淼就比較難辦了,這意味著她需要拒絕接下來所有辦證的司機,以備不時至需。
陳淼剛吐出“能不能再等一會?”司機依然笑著、語氣嚴厲,“我們局長十點到你們這里開會,就算沒有證,我們也要進去。”陳淼一聽這話,笑著懟,“您還真說對了,真沒有證件了。您要不然打個電話給辦會的聯系人,讓站崗的保安接一下,他肯定給你抬桿的。”
陳淼以為司機騙她。不少司機為了讓車進去,總是說點無關痛癢的小謊。而且比較集中在逢年過節之前。陳淼不理解,看起來人也普通、車也普通,非要開進去做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人進去說呢!后來看到有單位的職工出來,對方打開后備箱,拿了些東西,看不清是什么。但兩個人拉扯幾分鐘后,單位職工就收下了。陳淼也就懂了。此刻面前的司機深深地看了陳淼一眼,掏出了手機。幾分鐘后,車真的進去了。“是真局長啊!”陳淼在心里感慨。
但陳淼還是捅了簍子。而且本來和陳淼沒什么關系的。
辦證室的地面上擺著一臺電腦。陳淼根本就沒在意過。畢竟這臺電腦的顯示器都沒開過。直到一位工作人員過來查監控,陳淼才知道,原來這里的電腦是用來儲存監控錄像的。由于電腦是擺在地面,工作人員要蹲著操作,很不方便。陳淼好心,把辦證用的桌子挪了過去,讓工作人員把顯示器放到桌面上。
陳淼發現工作人員似乎在查看一輛藍色的SUV,隨口說了一句,“這個車每天早上九點多都出去。”工作人員戴著口罩本來一直沒理陳淼,聽到這話,迅速扭頭,目光犀利,“你能確定嗎?”陳淼點點頭,“確定啊!”
陳淼的這番話,讓那輛藍色的SUV的車主、一位處長,得到警告處分。因為他每天上午的上班時間都溜出去。盡管舉報這件事的并不是陳淼,但陳淼的嘴太快了。“嘴還不是受到腦子控制。說我嘴快,意思是我想得多。保安這個崗位,別看說是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其實很多時候就是要你瞎、要你傻。”陳淼再次被調動了。這一次她被調動到了最低的保安崗位,執勤崗。
有保安說,如果陳淼不是個女的,估計直接被安排到了室外崗。室內崗只有一個女保安。陳淼來了之后成了兩個。室內崗又被細分為登記崗和固定崗。所謂的固定崗,只是好聽的說法。其實是站在大門旁邊,就算是不會說話也可以干的粗活。
陳淼站在那里,不動也不說話,像是小孩子玩的“一二三、木頭人”的游戲。一開始她心里有些憋氣。畢竟陳淼也只是勞務派遣。她的崗位在很大程度上是需要遵從保衛部的安排。沒有人會挑明說這是懲罰。但這不是懲罰,又是什么呢?
陳淼開始觀察那些上班的、下班的職工,還有早退的、遲到的、加班的。陳淼發現,加班的人似乎總是固定的。一次,登記崗的保安和一個總是遲到早退、不戴工作證件的人起了沖突。到最后,那個保安被這位職工埋汰了好幾句,保安也不敢回嘴。站在兩米開外的固定崗上的陳淼都想過去幫她了,但保安瞪了她一眼。陳淼立刻閉嘴。陳淼忘不了的是,那個職工氣哼哼地走開時,拋下一句“臭保安”。
在2022年9月,陳淼到固定崗的半個月后,這一切忽然變了。那天,陳淼一到崗,就看到保安隊長小跑過來。她以為自己又犯錯了。沒想到保安隊長請她從站著的崗臺上下來,又去給她買了一杯咖啡。還說陳淼今天可以休息,最近太累,自己也沒注意到陳淼的情況。陳淼遲疑,反問,“我可以回家休息?不扣錢?”保安隊長笑著說“可以可以”。
此后這樣的情況更多了。保安們勸陳淼,話里話外的說著,“那么認真干嘛。你本來也可以生活得很好。”這番話讓陳淼摸不到頭腦。過了三天,保衛部想要給她安排保安隊副隊長的崗位。陳淼很驚訝。自己就是一個勞務派遣的職工,之前一直在被驅趕,忽然之間為啥需要這樣對待?
這么過了十多天,陳淼還在糾結要不要當副隊長時,男保安們看到她,都已經開始立正敬禮叫上一句“隊長好”。弄得陳淼哭笑不得。隊長還開始幫陳淼聯系辦公桌,要在保安室安排一個“副隊長辦公區”。盡管陳淼一再拒絕,但根本沒人聽她的,就像當初把她的崗位一調再調一樣。
但陳淼發現被人照顧的日子太舒服了。以前她每天帶著保溫杯,里面的水涼了,都不會有人問一句。現在她轉一圈回來,都會發現保溫杯被別的保安換上了熱乎乎的溫水,剛好可以喝下肚。這也讓陳淼有些心虛,總覺得虧欠了別人。
也就是這幾天,勞務派遣公司根據保衛部的申請,安排了一個新的女保安接替陳淼之前的崗位。也許是新來的女保安并不想給陳淼的保溫杯里時不時倒水,陳淼從外面回來時,聽到新來的女保安問另一位女保安,“為啥要給她倒水?她的年紀比我還小呢!”另一位女保安回答,“你傻呀!她是我們領導的老婆。”可具體是哪位領導,女保安說不清。可她又不服輸,“這不重要。這事情她自己不肯說,把隊長都嚇壞了。這幾天還給她張羅辦公桌和電腦呢!”原來,自己和一位領導的老婆同名,被人誤傳到了保安隊長的耳朵里。陳淼哭笑不得。陳淼連男朋友都沒有,已經在保安們的嘴里成了“領導的老婆”。
到底是新來的女保安眼睛尖。在給陳淼倒水時,無意中問了一句,“隊長,你怎么沒戴結婚戒指啊!”陳淼愣了。她沒想到在這一刻竟然暴露了。陳淼沒吭聲,心理卻在一瞬間的縮緊后,慢慢松弛了。好像一朵花蕾,緊繃著,準備著綻放。在最后一瞬間,“砰”,花開了。秘密也沒有了。
陳淼是當天下午去的勞務派遣公司,提出了辭職。當初招聘陳淼的勞務派遣公司的人不太理解。問陳淼是有了新的工作嗎?畢竟在疫情管控期間,再加上派遣工資并不高,所以勞務派遣公司也缺人手。
陳淼說她準備學西班牙語。“自學嗎?”勞務派遣公司的人有些驚訝,“你找工作不需要這個吧?”陳淼回答,“以后工作用得上。”她還是想做一名導游,更自由、不用看別人的臉色,更不用演戲,“關鍵是不用做機器人”
原標題:《月薪1985塊的女保安,和她的“保安學” | 吳楠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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