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鄭克晟:憶季龍先生
6月8日周六晚,在校對面文化市場,五折十元買《譚其驤日記》,中有《京華日記》,系1955年至1956年在歷史研究所時所記。其中4月22日尚提及為我布置工作,而所述事,因我當時正在東四頭條一號歷史所,故極覺親切。
我是1955年9月20日到歷史所報到,初分在一所,后10月下旬又重新分組,我到隋唐組。當時該組老先生不少,有賀昌群、王修、萬斯年、陰法魯?shù)热?。當時歷史所僅在東四頭條一號一個院之部分房屋,約幾十間房。譚先生有時在院中練工間操,又在12月底或1月初做過一次歷代官制的講演,故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1956年春節(jié)前后,一次在隆福寺理發(fā),最后理發(fā)員給顧客照鏡子,他一搖頭,認為無必要。他一看就是教授的樣子,身材稍魁梧,戴一白色有邊眼鏡。當時我因天天看書,《通鑒》或《新唐書》,覺得枯燥,正好陰法魯先生說譚先生需要二人相助工作,一魏晉南北朝,一隋唐,前者陳可畏愿去,隋唐則我愿去。記得賀昌群先生知道此訊后對我說:“歷史地理很枯燥?!焙髞硪粚嵺`果然如此。當時我每周抽兩天為譚先生工作,中間向他交過一回卷,他不滿意,說:“如果這樣抄,我何必找你?”意即找一資料員就成了。后來我用《新唐書·地理志》對“楊圖”(清末楊守敬編繪的《歷代輿地圖》),發(fā)現(xiàn)一些問題,在該年6月12日寫一文《試論〈新唐書·地理志〉的根據(jù)》,發(fā)在1957年第一期《歷史學習》(歷史所油印刊物)中。當時他已回復旦,曾寫一長信,指出我的錯誤,并說:“把你當作自己人看待,故寫得不客氣。”可見其人甚直。
譚其驤
他的直率還表現(xiàn)在對史家的一些評論。如認為復旦人雖多,但都是外行;認為岑仲勉所以總與陳寅恪意見不同,大半是因為陳寅老名氣太大了。他日記中對翦老、對郭老均有批評。他1956年回復旦,在歡送1956年畢業(yè)生照相中,坐在很靠邊兒,可見他還謙遜。他對南開亦有評論,說謝國楨不會講課,但搞資料還是有一套。又說雷海宗最會講課,又說南開有雷又有你父親,這也就成了。
譚先生名士風派,不著邊幅,與上海人決不相同。1957年初一次見他與胡厚宣先生均穿水獺領(lǐng)大衣,胡先生筆挺,而他那件領(lǐng)子全破了,他也全不在乎。
除了1955年他在老先生辦公室講官制外,再就是1957年1月,他臨離歷史所時所講的歷史地理問題。當時他不得不吸收蘇聯(lián)對歷史地理分類之觀點,但僅限第一部分,其他方面則敘述清晰,侃侃而談,講書效果是沒得說的。
我看他的文字不多。1956年初有他一篇紀念王庸(以中)之文,原來他費很大功夫,認為不好寫,實際是對王著《地理學史》,認為寫得不行,邏輯性不強,坦率人不愿說自己違心的話,所以說不好寫。他跟我說他1911年生,1930年入燕大研究生,1932年即畢業(yè)。后在清華、輔仁及北圖教書及工作。袁同禮給他六十元,要天天上班,他覺得不自由,乃辭去,專在清華、輔仁授課。他為北大1947年畢業(yè)生鄧云鄉(xiāng)所寫北平教育史方面的書(忘其書名)作序,專寫1928年至1937年北平之市民生活,非常接近事實,且敘述極灑脫。如述譚家菜,當時要五十元一桌,他想聚十個人一直未湊上,故1930年代未吃過。他也談到當時物價之廉等事。1939年他去浙大,1950年浙大取消文科,想來北京,給吳晗寫信,吳未幫忙。其實1947年左右周一良給胡適寫信,推薦譚,北大本擬聘,因他眼病未成。另外,北大也覺他光教歷史地理也不成。
2002年7月1日上午
(本文選摘自《從未名湖到新開湖:鄭克晟師友雜憶》,鄭克晟著,中華書局2023年1月出版,經(jīng)授權(quán),澎湃新聞轉(zhuǎn)載。)
-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lián)網(wǎng)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yè)務經(jīng)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東方報業(y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