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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塌房”后,中產終于解放了
《麻理惠的整理秘訣》(Tidying Up with Marie Kondo)
2023年,極簡主義風終于吹不動了。
近日,日本“收納女王”近藤麻理惠接受美國媒體采訪,表示自己在生了3個孩子后“有點想放棄讓家里時時刻刻保持整潔”,還說“我的家變得凌亂了”。
消息一傳開,有收納愛好者高呼“塌房”,有吃瓜群眾微笑著表示“歡迎來到現實世界”,還有媽媽們紛紛稱贊這消息為“年度最療愈的新聞”。
近藤麻理惠曾入選美國《時代》周刊“世界最有影響力的100人”。她的著作《怦然心動的人生整理魔法》風靡全球,過去十多年來為其贏得“收納女王”的稱號。
隨丈夫從日本移居美國后,她的收納事業也走向世界。她一連兩季主演網飛的真人秀《麻理惠的整理秘訣》,手把手教美國人如何有儀式感地扔衣服和疊衣服。
近藤麻理惠(中)在錄制收納真人秀節目。/Netflix
“收納女王不愿再刻意去收納”這一消息,之所以能引起網友關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普通人希望跳出樣板間般的極簡束縛,創造一種亂中有序的生活彈性。
當一部分人標榜空無一物的極簡房間,另一部分人卻在滿布心愛小物的房間里甘之如飴,用“極繁”之姿與“極簡”針鋒相對。
極簡人設
極簡主義的生活態度和美學,萌芽于上世紀初。建筑師和設計師談起“極簡”,第一個想起的大概會是密斯(Ludwig Mies van der Rohe),“少即是多”(Less is more)正是他的名言。
作為現代主義建筑的領軍人,密斯提倡無須房間和房門阻隔的“開放式設計”。他的代表作范斯沃斯宅(Farnsworth House),落成于1951年,擁有大片玻璃外墻。
如果不拉上窗簾,這所“玻璃屋”內的沙發、餐桌和睡床都將一覽無遺。密斯認為,周圍濃密的樹林可為住戶提供必要的隱私。
只是他的委托人并不認可。初代女主人曾表示,待在這屋里一整晚都睡不好。
Farnsworth House. /美國國家圖書館
或許正因極簡主義的追求過于先鋒超前,甚至到了反人性的地步,它后來逐漸演變成了深受精英階層青睞、用以凸顯自己“能人所不能”的人設道具。
極簡精英的最佳寫照,非蘋果創始人喬布斯莫屬。
在1982年某日,喬布斯盤膝坐在美國加州的家里,拍下了一張環境肖像照。當年的喬布斯不到30歲,已是身家豐厚的成功人士,相片中的房間卻幾乎空有一物。
無論這照片是如實反映了喬布斯的家,還是拍下一個特意布置的場景,這張照片都成功地將喬布斯的年輕有為與創意,歸功于他僧人般的自我約束力,而非“他不過是個富二代”。
1982年,喬布斯在自己家中。/Diana Walker
極簡生活方式,不僅幫助精英們立“人設”,而且制造了無形的階層鄙視鏈。
紀錄片《極簡主義:記錄生命中的重要事物》里,描繪“壞消費”的畫面是一大群人在黑色星期五沖進商場,旁白甚至將那些人解讀為“物質的奴隸”。而極簡主義者則是能獨立思考的清醒者,他們買少而精的物品,過著一種自控的生活。
僅僅“因過度貧困而被迫采取低消費”,并不能算真正理解了所謂的“極簡生活”。正如喬布斯照片中的物品數量雖少,但每一件都價值不菲。
根據美國雜志揭露,喬布斯拍攝的房子是海邊別墅,背景的黑膠唱機高達8000美元,點綴一旁的落地燈是古董,而他招牌的上衣則由設計大師三宅一生親自操刀。
打折季購物,就一定是消費奴隸?/視覺中國
極簡,除了是一種生活方式,也是一門圍繞特定人群服務的生意。越來越多品牌模仿無印良品和蘋果,將“極簡”當作流量密碼,并貫徹至產品外觀設計和營銷策略中。
人們清掉那些無法使自己怦然心動的物品,出門左轉,又購置一批與辛苦清空的房子相稱之物。
日本作者三浦展在他的書《極簡主義者的崛起》中,這樣描述極簡主義群體:“(他們)擁有不太多的物品,在房間里只擺放喜歡的物品,而且盡可能地使用天然物品。”
在著裝上,追求高質感的性冷淡風,一件非定制的白襯衣要價四五千元;在用品上,甘心為顏值付費,原木色家具搭配無標簽收納盒;在家裝上,砍掉那些小清新的掛畫,墻面大片留白,用樂器、相機等創作工具來裝飾房間。
極簡主義者的家。/圖蟲創意
less,家里能放的東西減少了;more,只要擱家里的都是更貴的。對極簡主義者來說,價格不是第一考慮要素,品位與審美才是。
文化評論學者約翰·伯格認為,無論是歐洲傳統油畫,還是現代的廣告,都在延續著“你有什么就是什么人”的信念。跟反映畫作主人生活實況的油畫不同,現代廣告的目的,更多是讓觀眾不滿足于自己目前的生活方式。
人們推崇“極簡生活”的初衷,往往是要逃離消費主義的陷阱,追求精神層面的純粹感和意義感。然而,許多人只是把“極簡”當成一種提升生活品質的途徑,并沒有真正降低自己的物質欲望。
“黑天鵝”到來,極簡讓位于極繁
正當極簡生活全球橫行,新冠疫情來了。這只“黑天鵝”一下就戳到了極簡生活的痛點。
設計博主Root自稱是“堅定的極簡主義追隨者”。他曾把家里的大冰箱和烤箱處理掉,甚至連燃氣罩也拆掉。家里不會儲備超過一周的食物,生活用品也是有需要才補充。
經歷隔離的第一周,焦慮的他變成了一個“囤貨狂”。小區群里有團購必跟,即使一人住也會下單幾人份。等到解封后,他把曾經丟掉的“生存”裝備,又重新納入購物清單。
女主躺在經過清理的房間里。/《我的房間空無一物》劇照
除了來自疫情的教訓,人生階段的改變也會動搖人們的極簡信念。
知乎網友Cecillia在單身的時候,按著書本和網帖的教導去“斷舍離”,將功能重復的物件和一年用不了幾回的物件統統放二手網站賤賣,僅留下搬家或火災時想帶走的物品。
結婚后,她卻一遍又一遍地后悔。婚后,她常在3個家換著住,發現自己沒有多余的化妝品和內衣可分散放置,不得不重新網購。再次報考教師資格考試后,她才想起備考材料早被“斷舍離”了。
經歷了“丟了后想用,又重新買”的多次循環后,Cecillia正式告別極簡生活。盡管消費時依然會考慮是否真實需要,但她不再把家中物件看作累贅,反倒視作自己辛苦賺錢購置的財產。
上層社會擁有更充分的資本和人脈,足夠去對沖未來生活的不確定風險。就算在足不出戶的時候,他們也會享受到五星級酒店的外送下午茶。
然而,對于普通人來說,減少不必要的消費可以,但長期維持極簡則大可不必。
新冠疫情這一特殊的時代背景不僅讓人們反思極簡生活,而且重燃人們對 “極繁”的向往。
如果說極簡主義講究 “Less is more”(少即是多),那么極繁主義(maximalism)則強調“More is more”(多即是多),甚至認為“Less is a bore”(少才是無趣)。
極繁主義對于一般人來說,更溫暖也更有實用性,讓人們有更多的自由去挑選、混搭、搜集適合家居生活的物件。
極繁愛好者的房間。/Maggie Shannon
對于純白色的極簡家居布置,室內設計師漢斯·布朗坤斯特(Hans Blomquist)直言“看起來太冷漠無趣”。
比起光禿禿的極簡風,極繁風格能讓人毫無罪惡感地大方展示自己心愛的珍藏物品,創造獨一無二的風格。
每一個極繁愛好者的房間,就像一座私人博物館,里面有一趟長途旅行的紀念品,又有與親朋好友的合影,還有彰顯自身個性的物品。
作為一種裝飾風格,cluttercore在海外短視頻平臺蔚然成風,無數年輕人為亂中有序的房間而點贊歡呼。
極繁主義,風頭越來越盛
作為美國時尚指標,艾瑞絲·愛普菲爾(Iris Apfel)可說是行走的極繁主義。“越多越好,極簡很無聊”(More is more and less is a bore),這一極繁宣言正是出自她之口。
這位年逾百歲的老奶奶,總以一副粗框大眼鏡搭配華麗至極的服裝。脖子戴4條夸張項鏈,單手套3個大鐲子,在她身上也是稀松平常的裝束。
盡管成長于香奈兒小黑裙誕生的時代,但艾瑞絲直言:“香奈兒女士總說要去蕪存菁,但我永遠認為再多加一件比較好。”
介紹Iris Apfel的紀錄片海報。
極繁主義,起源于1600年至1750年的意大利,繼承了巴洛克風格的藝術特點。1720年盛行于法國的洛可可風格,也給極繁主義注入裝飾小物件的特征。
在近代藝術歷史里,極繁與極簡一直在明爭暗斗。
如果說20世紀中葉的極簡主義藝術家在用樸素線條和色塊,表現世界的原初樣子,那么同時期的極繁主義藝術家,則是用一切能夠得著的元素來頌贊世界的復雜。色彩搭配無所畏懼,造型組合打破規則慣性。
2019年,與極繁主義相關的高級別展覽相繼登場,再次將極繁主義推向大眾。
哈爾的房間也是極繁風格。/《哈爾的移動城堡》劇照
隨著極繁主義的復興,普通人也開始鼓起勇氣,公開表達自己的贊美。
豆瓣“請來參觀我的房間”小組共有46萬名組員,里面特設“戀物角落”專區,供組員展示擺滿盲盒手辦的玻璃柜,點綴各色植物的客廳以及占據整面墻的書架。
另一個擁有近8000名成員的“極繁主義愛好者”小組里,天南海北的網友熱烈討論極繁的誘惑。
有人看到宮崎駿動畫《哈爾的移動城堡》,一秒就想住進去;有人每次看到滿滿當當的書桌,都會怦然心動;有人說自帶喜歡小東西的基因,在充盈著自己心愛小物的環境里會格外有安全感。
美從來不止一種,生活方式也不該只有極簡。就像肥胖的人不一定就懶惰,房間多一些東西也不一定是目光短淺的消費奴隸。
極簡的另一端,還有極繁,兩個極端之間還有寬闊的光譜,供你按自己的喜好個性來打造生活。
極簡生活:中產消費奴隸的再改造丨多數事務社
反消費的極簡主義何以變成另一種消費主義丨王馨茹
疫情隔離后的極簡主義生活是否還值得認可 Minimalist丨Root喜歡熬夜
什么是極繁主義丨Harpers Bazaar
“斷舍離”與“Less is more”丨黎雋維
為什么你很難在普通家裝看到清水混凝土?丨伽羅生活
作者 | 小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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