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周開始，ChatGPT橫空出世成為中國互聯網最新“頂流”。2月14日，數字教育大會在北京落幕。數字教育成為當今教育的重要議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倡導充分發揮數字技術帶來的教育紅利，讓數字革命惠及所有學習者。而伴隨著近日ChatGPT的火爆，數字時代的教育如何轉型已經成為當下的熱點議題？國際教育行業、資深教育人士如何看待？

自去年11月推出后，僅2個月，ChatGPT月活人數過億。Tiktok在全球推出后約9個月達到1億用戶規模，Twitter則花了5年的時間。數據顯示，ChatGPT成為史上用戶增長最快的應用程序。馬斯克非常興奮地說，“ChatGPT好得嚇人。我們離強大到危險的AI不遠了?！北葼枴どw茨在訪問中說，ChatGPT的出現不亞于個人電腦、互聯網的誕生。

被科技大佬吹爆的ChatGPT到底牛在哪里？ChatGPT是美國人工智能研究實驗室OpenAI開發的一種全新聊天機器人模型，它能夠通過學習和理解人類的語言來進行對話，還能根據聊天的上下文進行互動，并協助人類完成一系列任務，比如寫郵件、寫論文、制定商業方案、創作詩歌、敲代碼等。區別于谷歌、百度等搜索引擎，ChatGPT能根據用戶的需求生成個性化方案，而不是一堆信息的集合。2月5日，以色列總統成為首位公開使用ChatGPT撰寫演講稿的世界領導人。

而讓ChatGPT最出圈的是，美國北密歇根大學生提交了一篇哲學課論文，意外獲得了全班最高分，這篇文章正是出自ChatGPT。在一項調查中，有89%的美國大學生承認使用ChatGPT做家庭作業，53%的學生用它寫論文，48%的學生使用ChatGPT完成考試。學術誠信、版權、著作等爭議問題，把ChatGPT推上了風口浪尖。此刻，教育如臨大敵。

全球學校開始采取反制措施。1月27日巴黎政治大學宣布“禁止學生使用ChatGPT軟件完成任何書面作業或演示文稿，除非是出于特定的課程目的，并有課程負責人監督”，違禁學生或面臨被開除的處罰，或者被逐出法國高等教育體系。美國紐約市和西雅圖的部分公立學校已禁止使用ChatGPT完成作業，一些美國大學則宣布計劃增加手寫論文和口頭考試的比重。斯坦福大學已經開發了檢測學生是否使用ChatGPT作弊的工具“DetectGPT”。

ChatGPT搜索海量信息，過濾冗余信息，快速呈現結果。對于數字原住民的當代學生，這樣方便高效的工具真的能防得住嗎？

01打不過，就加入？

美國弗曼大學哲學助理教授Darren Hick在抓到學生利用ChatGPT寫論文以后在社交媒體上發文稱，“我感到極度恐懼，同時在思考這對我的日常工作到底意味著什么?！?/p>

美國加州的一位高中教師Daniel Herman曾在《大西洋月刊》撰文感慨：“ChatGPT會帶來高中語文教學的終結”。文中寫到，Daniel Herman讓ChatGPT來寫一些命題作文，比如“給斯坦福大學寫一篇入學申請論文，描述自己的志愿者經歷如何能幫助自己適應斯坦福的學術嚴謹要求?！被蛘邔懸黄靶前涂私浝砺毼坏墓ぷ魃暾垺保Y果發現，ChatGPT寫的文章，要比絕大多數學生的水平要高。他甚至將一篇學生作文交給ChatGPT，讓它修改一下。結果AI的確給出了一篇令人滿意的修改稿。修改稿不僅保持了原文內容的完整性，提升了文字的優雅，還消除了原本作文中的一些語句混亂。在文章的最后，Daniel Herman表達了自己的困惑和糾結：

他作為高中老師，這么多年來致力于教孩子如何達到較高的寫作水平。但現在AI已經完全達到，甚至超越了大多數人的寫作水平，那未來會是怎樣的呢？

▲《大西洋月刊》報道截圖

在大家感到恐懼之余，人工智能對于教師的積極影響也是顯而易見的。日本早稻田大學國際信息通信學博士、廣州愛莎荔灣學校科技中心主任陳杰輝告訴頂思，ChatGPT可以有效幫助教師進行課堂設計、教案制作和教輔資料準備等，因其大數據實時更新，通過人工智能深度學習算法分析能獲得最優解。“以往，老師的一份教案可以用很多年，而隨著知識和技能更新加速，人工智能時代的到來讓‘吃老本’變得很難。”

ChatGPT不僅是一個教學工具，也是非常值得探究學習的人工智能技術產品?！罢?，新課標2022版明確提到小學3年級以上的孩子應具有‘操作興趣，用事實說話的意識，能有依據地質疑別人的觀點。ChatGPT給出的最優解是通過算法實現的，人類對其仍有進行質疑和批判的空間?！标惤茌x說。

在國內，已經有高校的學生開始使用ChatGPT。復旦大學教師趙斌在接受《人物》采訪時表示，“最開始，我想的是，怎么能識別某個文本是學生用ChatGPT生成的，但經過這幾天的嘗試，我發現我識別不了，至少我沒有這個能力，因為學生們都會把ChatGPT寫出來的內容稍微整理一下，加上自己的思考方式，這就很難區別了。想防學生是防不住的?！币虼?，他決定接下來積極擁抱ChatGPT,“打不過，就加入”。今年新學期頭幾節課，他就帶領學生學習ChatGPT，并關注學生對機器提問的能力。

“在我們的人類世界當中，有很多工作是無效的，要承認這個事。比如，讀研究生是要寫論文的，但是你會發現，90%的論文都是可有可無的。到最后，我無法辨別文章是機器寫的還是人寫的時候，說明這些文章已經沒有存在的價值了?！?/p>

▲《紐約時報》報道截圖：ChatGPT在教育界是敵是友？

近日，隨著ChatGPT的火出圈，《清華大學錢穎一院長：人工智能將使中國教育優勢蕩然無存》以及《倪閩景：面對ChatGPT，傳統教育已被逼入墻角》兩篇文章在網絡上廣泛傳播，讓教育界不寒而栗。這兩篇文章共同傳達的觀點是：以應試為導向的知識型教育正面臨重大挑戰。因為知識可以快速通過網絡檢索，答案可以由機器人快速回答。

事實上，ChatGPT在上線前，已經通過了一系列“考試”。據美國媒體報道：

ChatGPT輕松通過了谷歌編碼三級工程師的面試，該崗位的年薪為18.3萬美元；

它還在研究中通過了美國執業醫師資格考試（USMLE）；

另外它還通過了沃頓商學院MBA學科考試，它提供的解決方案，堪稱優秀。

那么，在AI時代，需要什么要的教育？什么樣的學生不可被替代？

02這四種教育變得迫切！

不可否認的是，隨著科技發展和社會的變化，對于人才培養的要求也會發生變化。

陳杰輝以信息科技科目為例解釋，該科目新課標針對1-9年級學生的核心素養上提到，要重點培養學生四大核心素養：

信息意識（數字設備習慣、隱私意識、信息收集途徑、作用和價值、算法、數據、原創精神）

計算思維（圖符表達、信息傳遞、編碼、流程圖、數據采集信息、解決問題）

數字化學習與創新（平臺資源、在線學習、數據關系、探究和原始創新）

信息社會責任（信息重要性、知識產權、網絡安全、數據安全、倫理道德規范、自主可控技術、科技自立自強等）

“我們能看到計算思維中提到的編碼，流程圖制作等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已經可以由ChatGPT替代。因此，’計算機思維‘的要求會相對減弱，而對于數據隱私、原始創新等方面的素養要求會越來越高，尤其是是信息社會責任尤為重要?！?/p>

▲網友向ChatGPT提出寫代碼的任務請求

科技已經跑在了現有的教育框架前面。陳杰輝認為，基礎教育就是要培養孩子適應社會的能力，使用過去的思維、理念和方法很難滿足告訴變化的社會需求。要認知和勇敢地面對人工智能帶來的挑戰，要從思維底層認識人類與人工智能之間的博弈。“AI那么聰明，可以深度學習，甚至可以擁有人類的思維方式，那我們的教育能做什么？”

西交利物浦大學執行校長席酉民近年來一直為教育的改革和轉型奔走疾呼，他在接受頂思采訪時表示，無論哪種類型的學習，未來都需要同時進行四種教育——

素養教育：與知識型教育相對，素養教育涵蓋做人的理念、價值觀、倫理觀和世界觀，要幫學生學會學習、處理人際關系、有國際視野、創造社會價值等

數字素養：掌握數字技能，積極應對未來人機共生的時代

管理能力：包括自我管理、管理團隊和時間管理、事務和創業管理等

專業或行業教育：繼承人類知識依然重要，如果缺乏某方面的專業知識，沒有在積累知識的基礎上形成素養，就無法提出好的問題，即使機器有龐大的數據信息，也無法幫助人類學習。

席酉民強調，人工智能的出現意味著，獲得知識日益方便，有問題意識、提出好問題和解決問題變得更關鍵；學會判斷知識的意義和價值，站在知識和AI肩膀上變得更有創意和智慧變得更加迫切。

許多網友在使用ChatGPT時發現，雖然它看上去無所不能，但很多時候它是在說車轱轆話，據估計，ChatGPT有20%的答案是憑空捏造的，比如說，它會編造出學術論文的清單，或者設計一個不存在的定理。當然，這其中有部分原因在于它的語料庫來自網絡的海量信息，這些信息本身就存在著虛假。

因此，使用者要有分析、判斷、思考能力。

“但是大部分的老師和教授都是傳統教育培養出來的，而當代學生本身就是數字原住民，所以老師如何訓練學生提出好問題，學會智慧的判斷，應對復雜現象和復雜問題，這本身對教育者就是一種挑戰，教師也亟需轉型?！毕厦窀嬖V頂思。

有人質疑，開放使用ChatGPT，會增加學生的惰性。席酉民認為，這恰恰反映出了素養教育和自我管理能力的缺失，也正是教育需要發揮作用的地方?！拔幕椭贫雀哂卸栊?，我們總是站在舊的框架下思考問題，現在技術跑在前面，大家擔心學生作弊或變懶，首先想到的是禁止。但若改變思維，ChatGPT等AI技術將是人類強大的朋友，改變教學過程、訓練模式、考核方式，代勞工具就會變成探索、研究和攀登的階梯。新技術的不斷涌現迫使我們趕快行動起來，從知識教授者轉型為教育家，從應試教育升級為幫人成長的素質教育、能力教育?！?/p>

基礎教育實際上是實施素養教育的主陣地?！皩嶋H上我們現在大學的素養教育很多是在補基礎教育的課。因為我們基礎教育太重視應試了，所以大家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知識的傳承上，沒有放到怎么樣做人上。素養教育應該從基礎教的抓起，比如一個人的倫理價值觀，人生定位，和社會和諧共處等，這應該是基礎教育的首要內容?！?/p>

事實上，基礎教育已經開始做了改革，比如基于過程的考核、項目式學習（PBL）等都是在對原來簡單的灌輸知識的教育進行了改進。而在新科技的推動下，類似這樣教育改革要進一步提速、創新和規模化推廣。

03還能有哪些工作機會？

ChatGPT的出現，會讓人類的工作機會消失嗎？這幾乎是所有人最關心的問題。

據南方周末報道，就在我們歡度春節，同時也是ChatGPT持續火爆的這幾天，美國IT產業裁員潮如山呼海嘯般襲來，短短十天之間，微軟宣布裁員10000人（8年多來其最大規模裁員）、谷歌母公司Alphabet宣布裁員12000人（其25年歷史上最大規模裁員）、IBM宣布裁員3900人、SAP宣布裁員3000人。加上1月4日云服務SaaS龍頭Salesforce宣布裁員8000人、電商及云計算巨頭Amazon宣布裁員18000人……根據Layoffs.fyi網站數據：2022年，全球科技行業裁員超過15萬人；2023年初至今，超過200家科技公司已裁員逾6.8萬人。

比爾蓋茨在近日采訪中強調，人工智能不會取代人類。顯然，這句話不能完全讓人放心。在我們身上哪些備受珍視的價值讓我們獲得了工作機會?

麻省理工學院物理系教授、曾被譽為最接近里查德·費曼的科學家、未來生命研究所創始人邁克斯·泰格馬克（Max Tegmark)在2018年出版的《生命3.0》一書中寫到，他鼓勵自己的孩子去做那些機器目前不擅長，并且在不遠的未來也似乎很難被自動化的工作。在對“哪些工作會被機器取代”的一項預測中，有人提出了一些在走進工作崗位之前應了解的職業問題。這些問題十分有用。比如:

這份工作是否需要與人交互，并使用社交商?

這份工作是否涉及創造性，并能使你想出聰明的解決辦法?

這份工作是否需要你在不可預料的環境中工作?

在回答這些問題時，得到的肯定答案越多，你的就業選擇可能會越好。

機器人專家漢斯·莫拉維克曾提出“人類能力地形圖”。其中，海拔高度代表這項任務對計算機的難度，不斷上漲的海平面代表計算機現在能做的事情。我們能看到，藝術、寫書、科學、設計AI等創造性工作處于海拔最高的部分，而算數、翻譯、象棋等內容處于低海拔，也確實已經可以有AI完成。邁克斯認為除了高科技職業，還有一些需要超凡靈巧性和社交技能的各種低科技職業，比如按摩師和演員，也依然需要人類完成。

▲機器人專家漢斯·莫拉維克提出的“人類能力地形圖”

相比之下，那些高度重復、結構化以及可預測的工作看起來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機器自動化。持續進步的技術正在不斷消滅更多類似的工作，從電話銷售員到倉管員、收銀員、火車司機、烘焙師和廚師。接下來，就是卡車、公交車、出租車司機等。還有更多職業，包括律師助理、信用分析師、信貸員、會計師和稅務員等，雖然這些工作不屬于即將被完全消滅的工作之列，但大多數工作任務都將被自動化，因此所需的人數會越來越少。

而我們要應對的，是不斷上漲的海平面......

作者 | Zo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