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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拿他當狗,他卻體面一生
原創 我是艾公子 最愛歷史
南宋人姜夔(約1155—1221)是個鬼才,用現在的話說,他是個斜杠青年。我們介紹他的身份,應該是這樣的:詞人/詩人/音樂家/散文家/書法家……
他自小熟讀杜牧描寫揚州的詩歌,對這座唐朝數一數二的繁華都市十分向往。
大約22歲那年,1176年的冬至日,他終于來到了揚州。
然而,相見不如想象。他在揚州城外,放眼望去,全是薺草和麥子。進了揚州城,“則四顧蕭條,寒水自碧,暮色漸起,戍角悲吟”。
一座戰后的荒城,取代了杜牧詩句中的繁華意象。
姜夔內心涌起一股難言的悲愴。他寫下一闋詞,作為這座夢中之城的挽歌: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后,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姜夔《揚州慢》
這闋《揚州慢》,在最近的100年間,成為姜夔最具知名度的代表作。由于它入選了高中語文教科書,很多人都能全篇背誦,或背出其中幾句。
很長時間里,我以為這闋詞的作者是一個老頭兒,對著衰敗的舊時城市喃喃自語。后來才知道,姜夔寫作這闋詞的年紀,就是如今一個大學畢業生的年紀。
青春無敵,活力無限,在姜夔那里,卻變成了家國凋零,歲月清空。
而這闋詞,則是南宋時代的哀歌,也是姜夔個人的讖語。
▲姜夔畫像(溥心畬繪)。
歷史從來不會對任何時代的過客溫柔以待。要不是有80多闋詞和180多首詩傳世,姜夔也會像不同時代、無數的男女老少一樣,靜默過完或悲或喜而又無人知曉的一生。不留一絲痕跡,消失在浩瀚的歷史長河中。
但我們今天仍然知道姜夔此人,以及他生活的時代氣息,并不是因為他有什么功業,或做了什么官。恰恰相反,他一無所有,沒有功名,沒有錢財,沒有傳奇性的事跡,甚至連一個固定的家都沒有。
姜夔童年就隨父親離開故鄉——饒州鄱陽。大概在他14歲的時候,父親在漢陽為官任上不幸病逝,他只能依靠已經嫁人的姐姐一家生活。
成年后,他開始漫游吳越一帶,尋求生活出路。
《揚州慢》是他這一時期經過揚州寫下來的。他在詞中至少有四五處化用了杜牧關于揚州的詩句,但那些繁華風流的歷史記錄,都被他拆解成悲哀的鋪墊。起筆“淮左名都,竹西佳處”,化用的是杜牧的“誰知竹西路,歌吹是揚州”,八個字就寫出了揚州當年多么的繁華。然后筆鋒一轉,又是一處化用杜牧的名句“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而此時,姜夔眼前的揚州已全然不同:“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后,廢池喬木,猶厭言兵。”
歷史與現實終于在這里交織和疏離。連池臺草木這些無情之物,尚且厭談兵事,何況是人呢?
史載,金兵于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紹興三十一年(1161)等年份數次南侵。尤其是1161年這一次金兵入侵,影響特別大。當時,南宋朝臣震怖,爭相舉家逃匿,作為前線的江淮地區則生靈涂炭。揚州、楚州(淮安)、鎮江、建康(南京)一帶,屢遭洗劫,百姓死傷慘重。史書說,“揚州空虛”。
姜夔如此悲郁,正是源于歷史與現實的巨大反差。而在一座城市興衰的背后,我們分明聽到的是,一個時代的啜泣。
清人陳廷焯在《白雨齋詞話》中說:“猶厭言兵”四字,包括無限傷亂語,他人累千百言,亦無此韻味。
▲當年姜夔在雪后來到揚州,圖源/攝圖網。
以前有人說姜夔不愛國,在南宋國土日仄的背景下,還在寫清冷的詞句,于國事無補。我不知道說這話的人,是否真的讀懂了《揚州慢》?
任何時代,愛國都不是只有一種表達形式。像辛棄疾一樣,老當益壯上前線,上戰場,這是愛國;像陸游一樣,寫激烈的詩罵投降派,罵敵人,這是愛國;像姜夔一樣,記錄一座城市的衰亡,譴責戰爭對文明與生命的踐踏,這同樣是愛國。
每個人的個性和際遇不一樣。有的人天生情緒飽滿,內心燒著一團火,提筆就是“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辛棄疾語);而有的人天生內斂,體寒,寫出來是“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姜夔語)。然而,這兩種人所寫的詩詞,背后的家國情懷是一致的。
實際上,辛棄疾與姜夔是互相欣賞的知己。辛棄疾并未因為姜夔的詩詞沒有怒目金剛的形態,就認定對方是自己的對立面,現在的人為什么反而要以辛棄疾的愛國作為唯一的形態,來衡量南宋的其他文人呢?
也許,寬容應當列為愛國的前提。不能寬容不同愛國形態的存在,本身就不配談論愛國的話題。
▲揚州繁花,圖源/攝圖網。
姜夔并沒有脫離時代而活,只是時代先拋棄、而后又容納了他。
在隋唐以后的傳統中國,一個平常人家的讀書人(哪怕像姜夔這樣,父親中過進士,做過地方官),基本上只有走科舉這條路,才能過上體面的生活。
而宋代的問題是,士大夫的地位被抬得很高,引誘讀書人擠破了頭去走科舉獨木橋。僧多粥少的結果,必然有大量的落榜讀書人游離在正常的社會階層之外:他們飽讀詩書,下筆成章,但沒有功名,進不了體制。與此同時,他們已不是農民,不會也不可能回去種地;也不是商人,商人還處于被歧視的階層。
他們的唯一出路,仍然只能依靠出賣“知識”為生。
南宋時期有很多科舉的棄兒,在以國都臨安(杭州)為中心的城市圈中游走。他們非官非隱,沒有收入來源,于是采取創作詩詞投獻給達官貴人的形式,來謀求經濟上的資助。
這些人在歷史上被稱為江湖游士,或江湖謁客。
姜夔就是一個江湖游士。
他是一個被科舉的篩子漏掉的人才。歷史沒有留下他早年考科舉的記錄,但從他40多歲還執著地憑借自己的音樂才能,給朝廷進獻大樂議和鐃歌的行為來看,他內心是渴望通過科舉獲取功名,從而擺脫游食生活的。姜夔在第二次獻上他的雅樂作品后,禮部給了他一次考試機會,不幸未被錄取。
這跟杜甫當年流落長安的經歷頗為相似。40歲那年,杜甫向唐玄宗獻了三大禮賦,據說唐玄宗讀后很滿意,卻未真正重用他,導致杜甫在長安過著“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的屈辱生活。
姜夔比杜甫稍微幸運一點點。畢竟時代不同了,南宋那些被科舉拋棄的人,以游士階層的面貌出現并被時代接納了。這些人不再把詩詞寫作當作興趣和消閑,而是當作職業和飯碗,有點類似于元代以后的職業戲曲家、職業小說家。若放在現當代就更好理解了,就像是魯迅寫雜文、金庸寫武俠,都是謀生的技藝。
姜夔雖然科舉不中,但憑借才華還是很容易找到欣賞他的“雇主”。
1187年,33歲的姜夔結識了著名詩人蕭德藻。蕭德藻是姜夔父親的同年進士,早年在潭州(長沙)做官,后定居湖州。蕭德藻很欣賞姜夔,感慨自己寫詩40年,總算遇到一個可以一起談詩之人,于是將他帶到湖州一起生活,并把自己的侄女嫁與他為妻。
通過蕭德藻的介紹,姜夔認識了楊萬里。通過楊萬里的介紹,他又認識了范成大。他的交游圈子越來越大,包括朱熹、陸游、辛棄疾等人,都對這個后生仔另眼相待。這些人都是南宋政壇、文壇名宿,年紀普遍比姜夔大二三十歲。
在湖州旅居十年后,蕭德藻年老隨兒子離開湖州,姜夔于1197年移居杭州,依靠摯友張鑒為生。這樣又過了十年。
張鑒死后,姜夔孤苦無依,四處游食,貧病而終。
1221年,67歲的姜夔卒于杭州。死時,他最大的兒子僅有十多歲(另有三個孩子早夭),幸好他的詞友吳潛等人籌款為他料理后事,將他安葬。
用世俗的眼光來看,一個失敗者草草度過了他的一生。僅此而已。
▲漂泊江湖是姜夔一生的寫照,圖源/攝圖網。
放寬歷史的視野,我們將看到,每一個人都是時代的棋子。
姜夔從10歲到50歲的時光,宋金講和,隆興和議維持了40年和平。舉國承平,西湖歌舞,直把杭州作汴州。他一個體制外之人,尚且在詩詞中隱晦地批評朝野荒嬉,更不要說身為主戰派的陸游、辛棄疾等人如何痛苦消耗身上的荷爾蒙了。
我們現在總在感慨,陸游、辛棄疾這樣的人物在南宋朝廷卻無用武之地,只能借詩詞澆心中塊壘。其實,他們的遭遇就叫“生不逢時”,他們生命中最好的時光趕上了和平時期,“收復中原”便退守為一個遙遠的夢境。等到朝中主戰派占據主流,北伐蓄勢待發,陸游已垂垂老矣,60多歲的辛棄疾還能問一句“廉頗老矣尚能飯否”,但慷慨赴國難不久,也就病重了。
當66歲的辛棄疾出任鎮江知府、準備北伐的時候,姜夔也替年長自己15歲的老英雄終于等來報國機遇而高興。
辛棄疾登上北固亭,寫下著名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姜夔則與之唱和,寫下他一生中最豪放的詞:
云隔迷樓,苔封很石,人向何處?數騎秋煙,一篙寒汐,千古空來去。使君心在,蒼厓綠嶂,苦被北門留住。有尊中酒差可飲,大旗盡繡熊虎。
前身諸葛,來游此地,數語便酬三顧。樓外冥冥,江皋隱隱,認得征西路。中原生聚,神京耆老,南望長淮金鼓。問當時、依依種柳,至今在否?
——姜夔《永遇樂·次稼軒北固樓詞韻》
在這闋詞里,姜夔將老英雄辛棄疾比作諸葛亮,表達了對其北伐的期待。盡管兩年后辛棄疾就病逝了,而這場聲勢浩大的北伐后來也宣告失敗,但在時代的召喚下,一生寄人籬下、連溫飽都成問題的姜夔,還是一改他清空的筆調,寫出了熱情的詞句。
可是,回過頭看,辛棄疾一生困頓于北伐無門,姜夔一生困頓于生計艱辛。他們生活在同一個時代,卻處在完全不同的階層,面臨的現實問題全然不同。姜夔最后能夠追到辛棄疾的境界,實屬不易。
我們不知道辛棄疾是否對姜夔有過生活上的資助,但與姜夔幾乎同時的另一個詞人劉過,確實曾憑一闋好詞獲得了辛棄疾的一擲千金。可見,在體制內的辛棄疾雖然精神上很苦悶,但物質上卻是很充裕的。當然,辛棄疾也很尊重有才華的落魄者,所以才會出手闊綽。
作為一個江湖游士,姜夔能夠獲得當時的名宿和權貴的尊重,平等往來唱和,也可以看出他是一個為人有尊嚴、有分寸的人。
宋代對一個人的文藝作品的品評是很苛刻的,最基本的要求是“人如其文”。首先你做人得過得去,你的作品才有價值。人沒做好,作品寫得再好,終究會被嗤之以鼻。南宋末年的張炎評論姜夔的詞,說“不惟清空,又且騷雅,讀之使人神觀飛越”,又說他的詞“如野云孤飛,去留無跡”。這種觀點極具代表性,奠定了后人理解和評價姜夔詞的基調。
反過來說,姜夔的詞在他的時代能夠獲得這么高的評價和認可,也說明了這個一生漂泊、寄人籬下的“流浪大師”確實有著高潔的人品和人格。
姜夔跟隨摯友、官N代張鑒寄寓在杭州的時候,張鑒曾提出要給他捐個官,但姜夔拒絕了。這是他清高、路子正的地方。盡管一生依附別人而過,但什么該取、什么不該取,他心中自有一根紅線。
或許,正是由于他的人格堅守,如他自己所說,四海之內認可他的知己不少,但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解救他于貧困之地。
也好,人窮但不能志短,不能失去底線。
在生活中,姜夔是困苦的,是要靠別人接濟的,但在精神上,在作品里,他是高貴的,是恬淡疏遠、溫婉寧靜的。他有一種超越自身階層的氣度,能夠徹底擺脫日常的束縛,所以后人說他,“雖終身草萊(平民),而風流氣韻,足以標映后世”。
事實上,江湖游士這個階層是經常被人非議的,不能自食其力,難免招來流言蜚語。但自始至終,沒有人非議過姜夔。當時人反而稱贊他氣韻瀟灑如“晉宋間人”,把他比作東晉的陶淵明、晚唐的陸龜蒙。
因為,姜夔做到了“往來江湖,不為富貴所熏灼”,自己家無立錐之地,卻還會給更貧苦的人留口飯吃。
他的經歷、結局和人格,都很像杜甫。杜甫在棄官之后,帶著家人漂泊于西南,生命最后的10多年都是靠親友接濟度日,最后病死在一條破船上,家人無錢為之斂葬。但從來沒有人因此對杜甫有過任何非議,人們只會因為他的貧病交加、寄人籬下而對他心生更多的哀憫,更深的尊重。
姜夔和杜甫,是不同時代中最純粹的那種人。
他們最終靠人格和作品,在歷史上銘刻下他們的名字。
盡管他們生前是如此的卑微。
▲姜夔的書法作品。
當然,任何身后之名的獲得,都是有代價的。
有的人一生背負莫須有的罪名,只是換來歷史的一聲嘆息;有的人郁郁不得志,為官不得升遷,只是換來治下百姓的千年傳頌;有的人空有一身膽氣,卻無緣殺敵報國,只是換來家國疆域的一塊缺角;有的人終生困頓,沉淪人間,只是換來后人詠唱的一行詩詞……
像杜甫一樣,姜夔早就看透了命運的這種“伎倆”。正如杜甫所說,“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但看古來盛名下,終日坎壈纏其身”。
看透之后是看空,看空之后,是接受歷史賦予個體的使命。
有的人生而為英雄,那就去戰斗,哪怕傷痕累累;有的人生而為詩人,那就去歌唱,哪怕一日三餐不飽;有的人生而為殉難者,那就去獻身,哪怕于事無補;有的人生而為傳承者,那就去偷生,哪怕忍辱負重……
如果說,杜甫的使命是以一己的顛沛流離去記錄整個時代的悲劇,辛棄疾的使命是以蹉跎的半生去揮灑他的英雄詞句,那么,姜夔的使命又是什么呢?
▲[宋]揚無咎《四梅圖》(局部)。
歷史需要他留下最真實感人的、有別于士大夫玩弄或貪戀青樓歌女的愛情詞句,因此給了他一段沒有結果的苦澀愛情,讓他苦苦追憶了大半生:
燕燕輕盈,鶯鶯嬌軟。分明又向華胥見。夜長爭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別后書辭,別時針線。離魂暗逐郎行遠。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
——姜夔《踏莎行》
歷史需要他寫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自立新意,真為絕唱”的詠梅名作,因此安排范成大召喚他到蘇州同住,并讓歌姬學唱,于是就有了集作曲填詞于一體的千古經典——《暗香》和《疏影》。
歷史需要他的巨大悲痛,來催生出“少年情事老來悲”“人間別久不成悲”這樣的經典句子,因此給了他一個徹底告別痛苦相思的元宵節。
歷史需要他給那些沒有故鄉的人一次恰如其分的感慨,因此給他準備好了一池的荷葉,等他寫下“平生最識江湖味,聽得秋聲憶故鄉”。
歷史需要他對自己一生有個說法,因此在他晚年制造了一場大火,燒毀他的寓所,逼他寫出“萬里青山無處隱”的悲愴之辭,作為浪跡江湖的一個句號。
歷史需要他在恰當的時候對自己的人生做出總結,因此就安排他在歲末的紹興聽到了一陣陣辭舊迎新的鼓聲:
疊鼓夜寒,垂燈春淺,匆匆時事如許。倦游歡意少,俯仰悲今古。江淹又吟恨賦。記當時、送君南浦。萬里乾坤,百年身世,唯有此情苦。
揚州柳,垂官路。有輕盈換馬,端正窺戶。酒醒明月下,夢逐潮聲去。文章信美知何用,漫贏得、天涯羈旅。教說與,春來要尋花伴侶。
——姜夔《玲瓏四犯》
歷史留給他更重要的任務,是需要他來開辟宋詞的新路子。
在姜夔的時代,宋詞經過柳永、周邦彥等精通音律者的書寫,又經過蘇軾、辛棄疾等名士“以詩為詞”的書寫,已經形成了婉約派和豪放派的雙重格局。姜夔的出現,不早不晚,恰好成為匯聚宋詞各種風格的大熔爐。他既繼承了柳永詞的本色,周邦彥詞的典麗,又學習了蘇軾詞的清空,辛棄疾詞的騷雅,前輩詞人的成就被他熔鑄成一種新的詞風。
他成功地在兩個強大的詞學審美傳統之間別立一派。
后人評價指出,姜夔詞“以清逸幽艷之筆調,寫一己身世之情”,于豪放、婉約之外,別開“幽勁”一路,“詞至白石(姜夔)遂不能總括為婉約與豪放兩派耳”。
一代詞學大師夏承燾也說,姜夔“在婉約和豪放兩派之間另樹清剛一幟,以江西詩的瘦硬之筆救周邦彥一派的軟媚,又以晚唐的綿邈風神救蘇辛派粗獷的流弊”。
自姜夔以后,整個南宋詞壇基本是姜夔一派的“傳人”。薛礪若在《宋詞通論》中甚至下了一個論斷:中國詞學自南宋中末期一直到清代的終了,可以說完全是“姜夔的時期”。
特別是在清代,姜夔直接超越蘇軾、辛棄疾,成為清人心目中的宋代詞壇第一人。他被譽為“詞中之圣”,推崇他的人認為他的存在,猶如“詩家之有杜少陵(杜甫)”,“文中之有韓昌黎(韓愈)”。
進入二十世紀以后,姜夔在大宋詞壇名家中的排位略有下降,但也僅次于蘇軾、辛棄疾,而與李清照、周邦彥并駕齊驅。
以他身后800年的影響力,再回頭去看他生前的飄零與不幸,種種悲哀已經變得很輕,很輕了。
一生的煉獄,只是為了完成經典的蛻變。
歷史選擇了姜夔,而姜夔亦未辜負歷史的選擇。
參考文獻:
[宋]姜夔:《姜白石詞編年箋校》,夏承燾箋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
[宋]周密:《齊東野語》,中華書局,1983年
葉嘉瑩:《南宋宋名家詞講錄》,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年
薛礪若:《宋詞通論》,江蘇文藝出版社,2008年
郁玉英:《姜夔詞史經典地位的歷史嬗變》,《文學評論》,2012年第5期
張宏生:《晉宋風致與雅人情懷——姜夔的生活模式與文化品格》,《文史哲》,2014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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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世人拿他當狗,他卻體面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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