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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夫之刑與淫婦之罪——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夫尊妻卑”

李貞德
2023-02-08 1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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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公主之死:你所不知道的中國法律史》是臺灣地區歷史學者李貞德的一部法律史作品,2001年出版后,多次重版。2020年,李貞德又對其進行了修訂再版。該書以北魏蘭陵長公主被駙馬毆打流產致死這一經典案例入手,探討了婚姻暴力、性犯罪、親屬容隱、連坐、夫家認同、男尊女卑等重要而深刻的法律及婚姻倫理議題。修訂版的簡體版近日出版,本文經出版方授權摘編自該書第二章,標題為后擬。

東晉顧愷之作《女史箴圖卷》“同衾以疑”

犯通奸罪的人在古代中國會受到什么懲罰呢?由于史料零散,加上漢初曾經修法改律,還真一言難盡。可以確定的是,今天人們印象中犯了奸淫罪的婦女遭凌遲之刑或石頭打死的畫面,在古代中國的記載中,是看不到的。中國的第一個統一帝國是秦朝,在公元前三世紀末期建立。從那時候開始,法律便規定,不論是已婚或未婚,通奸都會受到處分。在秦朝的檔案中,就記錄了一對男女在大白天相奸被逮捕。漢代也有法官為了寡婦與人通奸該當何罪彼此激辯。大家都知道秦始皇是個暴君,但他巡行天下時立碑刻石,卻說“禁止淫佚,男女絜誠”,要求夫婦雙方都保持貞節。有人以為“性”是古代男人的特權,女人通奸得到的懲罰比男人來得嚴厲。然而,從現存的資料看起來,秦漢魏晉時代的人似乎比較重視輩分倫理,或身份、時空、情境是否特殊等因素,而不是男女之別。也就是說,近親亂倫或是不同輩分之間的人通奸,處罰比較嚴重,男女的差別反而看不太出來。

通奸的罪與罰,單就法律而言,雖然沒有明顯的性別差異,但放在整個婚姻制度的脈絡中,確實是男女不平等的。

浸豬籠,電影《繡花鞋》劇照

奸夫之刑

先說男人吧。在漢代,一個男人如果犯了奸淫罪,他可能被處以罰金、剝奪官爵(如果他原來有官爵的話),或者“耐為隸臣”,也就是剃掉他的鬢角后終身服刑(漢初改律之后才變成有一定的年限)。但若他通奸的對象是人家的妻子,那么勞動等級就得加重,服刑期間會被送去筑城,但可以不剃頭,稱作“完為城旦”。假使身份特殊,能獲減刑,不必筑城,只需撿拾柴薪供宗廟之用,那就必須搭配原來剃掉鬢角的處分,稱為“耐為鬼薪”。鬢角變來變去,現代人看起來,大概覺得還真復雜啊!不過,我們卻可以發現:古人一方面認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另一方面相信毛發代表生命的力量,不愿輕易剃除。所以“髡”“耐”這種剃頭的事,確實可以當作刑罰的一部分。

但是,以上所說都只是一般男女之間的事。如果一個男人通奸的對象是自己的姐妹、子女或姑姑之類的血親,或是長輩,如他的父親或伯叔家中的妻妾,那么他就有可能被處以死刑。古代大家族之中,父親的妻妾未必是自己的生母,伯叔的夫人也未必和自己年齡懸殊。同居共食、朝夕接觸,有時奸情難以避免,對此法律也大加防范。三世紀末,西晉朝廷修法,繼承漢律的精神,規定一個男人倘若和單身女郎或守寡婦人通奸,將被判處三年徒刑,但若和伯叔母通奸,則處以“棄市”,也就是在市場上砍頭示眾,讓大家一起唾棄他。可見亂倫的嚴重性,必須砍頭,就不是剃頭所能解決的了。

三世紀初漢帝國崩解之后,中國經歷了魏、蜀、吳三國鼎立的局面,之后雖然有西晉短短五十多年的統一,但是到四世紀的時候,南遷的漢人和北方的胡人,隔著淮水,各有各的發展,大致上就確定了。南方政權大致沿襲晉律,仍然懲治通奸,而北方維持最久的北魏政權,也是如此。根據《魏書》的記載,鮮卑人在古早游牧的時代,對奸夫淫婦的處罰非常嚴厲,凡是不在婚姻之內的性行為,都有可能被判處死刑。不過,在拓跋氏南征推進和統治中原期間,曾經六度修訂法律,到六世紀初靈太后的時代,對通奸的處分顯然已經逐漸減輕了。

由于古代官方的歷史學家,比較重視政治人物的影響,喜歡記錄帝王將相的故事,因此我們現在能夠看到的,絕大多數是關于達官貴人的案件。從這些留到今天的資料看起來,他們通奸的對象,有貴族,也有平民(就像劉輝一樣),這些奸夫的行為之所以曝光,多半是被淫婦的丈夫發現或揭穿。例如靈太后攝政時期,廣陽王元深和城陽王元徽的妃子于氏通奸,被元徽一狀告到朝廷。經過皇族宗室的討論之后,元深被削除王位,遣送離開京城。還有一個案子,是一名叫賈邈的平民,控告一名叫竇僧演的官員和他的妻子通奸,經過官府調查,竇僧演被判有罪,遭到削除爵位的處分。

從上面的例子來看,不論對象是誰,只要通奸的事實單純,沒有牽涉到任何政治陰謀(譬如叛國罪),這些達官貴人頂多被剝奪官爵,不會因為通奸而受到太嚴厲的處分。如果他們通奸的對象是寡婦,一旦東窗事發,有的人會遭受輿論的批評,有的人則干脆和寡婦正式成婚,堵了別人的口實。例如,北魏士族盧正思和他守寡的嫂嫂通奸,因而遭到彈劾,但史書中并沒有記載他后來是否受到處分。另一名士族鄭嚴祖,則是和堂妹通奸,雖然時人大多引以為恥,他自己卻似乎不以為意。還有一名單身貴族裴詢,和守寡的太原長公主發生戀情、奸情,事情敗露之后,則是由皇帝命令裴詢迎娶公主了事。

淫婦之罪

至于女人,在劉輝毆主傷胎案中,崔纂的抗議明白表示,雖然朝廷減免了張容妃和陳慧猛的死罪,處罰仍然太重,不算公平。顯然,即使對女人而言,通奸也不是什么大惡不赦的罪行。不過,這究竟是北魏特有的看法,還是歷來都如此,似乎有待考察。漢初的法律和案例都顯示,未婚女子與人通奸,將遭“耐為隸妾”,和前面提到的通奸男子一樣,剃掉鬢角后再去服刑。倘若已婚還與人通奸,就得提升強迫勞動的等級,從事與筑城相對應的舂米工作,稱作“完為舂”。假使身份特殊,可獲減刑,不必使力舂米,只需撿擇白米供祭祀之用,那就必須恢復剃掉鬢角,稱為“耐為白粲”。“耐為隸臣妾”“耐為鬼薪白粲”和“完為城旦舂”,在秦漢法律文書中頻繁出現,用來處罰通奸男女,其中雙方刑責相當,并無男女等差。倒是女子的人妻身份,會影響兩人受罰的程度。

秦代法律規定,逃妻應判“黥為舂”之刑,就是先在臉上刺青然后才罰她舂米。最近考古挖掘發現的漢初案例也顯示,迎娶人妻的男子,將遭到相應的懲處——“黥為城旦”。由于刺青的印記比剃頭難以磨滅,與人妻奸,男女雙方既不判“耐”,也無法“完”,而必須“黥”,顯示通奸皆須處罰,而且男女刑度相同,但身為人夫不會加重男人的罪責,女人的婚姻狀況卻會決定罰則的輕重。

人妻身份確實特殊。漢代名臣董仲舒的判案故事中,曾經出現一個例子,說:某甲的丈夫駕船出海,遇見風浪,“船沒溺流,死亡不得葬”,四個月之后,某甲的母親安排某甲改嫁,引起地方官重視,請問朝廷該判某甲何罪?這時,便有法官主張“夫死未葬,法無許嫁,私為人妻,當棄市”,似乎漢代法律對女性重婚或寡婦再嫁有特別嚴苛的處罰。不過,董仲舒卻認為“夫死無男,有更嫁之道”,認為寡婦只要沒有兒子,應該可以改嫁,何況某甲是由母親安排再嫁,順從長輩的意思,不是“私自成為別人的妻子”,所以無罪。雖然董仲舒的故事中出現“私為人妻,當棄市”的說法,但是沒有任何資料顯示漢代或之后的魏晉朝廷,曾經根據這類條文處罰通奸婦女。

事實上,古代女性倘若在離婚或守寡之后,再嫁為人婦,不但社會上視為稀松平常,即使獎勵貞婦順女的朝廷也不以為非。漢代女性,因為丈夫太窮而要求離婚改嫁的例子,不一而足。名將張耳的妻子,出身富家,原先嫁了個貧窮的丈夫,離婚之后才改嫁張耳。漢景帝的王皇后,先嫁金氏,后來因為母親卜卦,發現她將來會大富大貴,才將她從金家奪回來,送到宮中去,果然享盡榮華。至于朱買臣的妻子求去,演成“覆水難收”的故事,就更廣為人知了。如果是守寡再嫁,恐怕更是司空見慣。如卓文君新寡,夜奔司馬相如;蘇武遠使不歸,妻子判斷他已亡故而另嫁他人。其中最著名的,莫過于漢代開國名臣陳平的妻子了。她在嫁給陳平之前,曾經五次出嫁,五次守寡,嫁給陳平的時候,已是第六次結婚了。

不過,以上這些例子,都發生在前一段婚姻關系已經結束的情況下;倘若在前一段婚姻關系存續中,又和別人私為夫妻,就于法不容了。漢代時就曾有三個男人合娶一妻,共生四子,遭到官府處決的案例。當時的法官范延壽表示:“男子貴信,婦女貴貞,今三男一女,悖逆人倫。”有趣的是,由于范延壽認為他們好比禽獸,因此決定將四個兒子交給母親繼續撫養,只處死了三個不知誰是誰父親的男人。如此看來,男子有納妾的制度,可以另娶小妻,但女子若一人嫁數夫,即使是在彼此知會的情形下,也被視為違法犯禁。相形之下,丈夫的婚內范圍可以隨意拓寬,觸犯婚外性行為的機會比妻子少,而女性因為沒有這種空間,受通奸罪限制和懲罰的可能性相對地就提高了。

話雖如此,以現存的資料來看,魏晉南北朝的女性因為通奸而受罰的故事,仍然非常少。《魏書》在記載涉嫌通奸的貴族婦女時,絕少提到懲處的事。有些婦女明顯地受到法律或丈夫的容忍,有些單身的婦女則被迫嫁給她們的情夫。前面提到,和廣陽王元深通奸的于氏,似乎就逃過了法律的制裁。而經圣旨撮合,嫁給裴詢的太原長公主,不知是在守寡期間,還是在改嫁之后,曾經和另一位高官私通而生了一個兒子,也沒聽說長公主遭到任何指責或處分。

然而,確實有些通奸婦女被殺,但不是受到法律制裁,而是嫉妒的丈夫所為。這些丈夫后來也必須為他們的暴力行為付出代價。《魏書》就曾記載一個名叫韋融的官吏,因為懷疑自己的妻子通奸而殺了她,但不久之后,他自己也畏罪自殺了。北魏的世家子弟盧道虔娶了宣武帝的妹妹濟南長公主,長公主突然暴斃,當時輿論都懷疑是盧道虔受不了公主紅杏出墻的傳言而殺了她。宣武帝并沒有采取任何行動,既未要求調查妹妹的死因,也未對駙馬提出警告。倒是宣武帝駕崩之后,孝明帝繼位,靈太后攝政當朝,才立刻削除了盧道虔的爵位,禁止他入朝為官,為她的小姑子報仇出氣。

總而言之,通奸雖然被視為破壞家庭倫理和婚姻穩定的行為,但在魏晉南北朝,不論男女,都沒有人因為通奸而被判死刑的記錄,也看不出來婦女通奸會受到比男性更嚴厲的處罰。這樣看來,父系家族倫理中規定的“夫尊妻卑”觀念,在魏晉南北朝時期,似乎并未全面發展。

《公主之死:你所不知道的中國法律史》,李貞德/著,重慶出版社·華章同人,2023年1月版

    責任編輯: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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