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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河記》:一種浪游美學與文化考古|新批評

2023-02-03 12:04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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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 俞耕耘 文學報

新批評

作家、評論家李敬澤的黃河旅行圖文隨筆集《上河記》,近期由浙江文藝出版社·可以文化出版。書評人俞耕耘撰文稱,“李敬澤將關切他人與關心自己,同構一體,這是一種雙重觀照的寫作。他的文章,自有年表,自成經緯。過去未來時,與將來進行時,一并穿行,又何止遠上白云。《上河記》好古而知新,述往以知來,思緒落筆,遠比河道更自由。”

《上河記》:一種浪游美學與文化考古

文 / 俞耕耘

李敬澤把河上紀行,寫出了紀錄片的“文獻感”,他像周代的采詩官,取各國之風,用以興觀。若以六經皆史的觀念看,河上民風,自是春秋。《上河記》雖為游記,實為文化考古,它從現場觀察,即時感受,生發“自我敘事”,歷史引類。這是評論家的當行本色,帶著年鑒學派注重微瑣,看重生活史、物質史的敘述氣質。

“沿著黃河,我從甘肅、寧夏、內蒙古走到陜西,從六月走到九月,我當然不是一無所知,我的問題是難以確切地說出自己所知的是什么。”換言之,被看到與被記述,感知與經歷的黃河,絕非一回事。李敬澤描述了熟悉的陌生,博學的無知。這是以退為進,用防御性的自我評論,展示對大河流動不居、浩大繁復的敬畏。

李敬澤手繪的行走黃河線路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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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敘述是一個作家的素養,那里生發著揣測,想象與圖景。考古者,偵探和作家,往往又有共通原型:即猜謎者、復盤者和講故事的人。作家在拉卜楞寺的照片沒了,“只能依靠我的記憶,記憶中的拉卜楞寺。記憶不可靠,我喜歡一切多少有點不可靠的事物。”這或許也是他對甘肅“卦婆子”有些迷戀的緣故。神奇浪漫,游蕩在城鎮集市,和吉普賽人一樣。“不知他們是誰,他們從哪兒來。他們是一個謎,但他們又是猜破謎語的人,他們似乎有一種看透我們的過去和未來的神秘能力”。

這種能力,也是李敬澤文章經營的動機:匯通古今,融入自我,引以文獻,敘事寫人,描情狀景,構成文體綜合實踐新境界。在我看來,其文章亦由“故事的圖層”,反復疊合而成,如同古典罩染畫法。人物故事,自我故事,歷史記載來回穿引,構成繁復對話,時空雜語的文本系統。譬如他借陜北旅途所讀《中國紳士》為楔子,套嵌了自己的家庭出身,對前途命運的雜感。

“后來,‘地主’‘貧農’都不用填了,只需填上‘干部’。這很好,我不必再為此焦慮……當然我知道如果不是打倒了地主我母親肯定上不了大學,那么她生下的肯定不是我,但我難以想象作為山西芮城的一個地主少爺會是什么感覺。”作家考辨地主與紳士之別,又頗有魯迅之風。他以才學見于隨筆,顯露的是歷史的識見,解釋學的興趣。如引證顧頡剛《甘青聞見記》,對“卦婆子”也做了源流考。“聞永登縣亦有此類裝束者曰‘北蠻子’,以行卜為業,尊奉桃花女,陰歷九月初一日為其誕辰,有大廟祀之”。

李敬澤夾帶敘事,勾勒寫人的功夫,如微小說,三言兩語,就是微瀾情節。當“我”沾了光,蹭了旅行團的導游講解,還不忘琢磨:“他們認為僅僅兩個洋人就享受一個導游的服務,這不公平。我看著我們那位年輕的喇嘛,他真是修為功深啊,只見他臉上淡漠如水,說了句‘他們交的錢多’。”之后是安靜,“顯然那五六十秒的安靜是在向更多的錢致敬。”這種旁觀的反諷,生于沉默和頓悟的時刻。

當記憶出現空虛,無法按圖索驥時,知識就開始登場。他的寫作顯出記憶和知識的共同體,其間有微妙的抑制和平衡。“當然,我知道的比我記得的更多。”在唐卡、經卷、酥油和奶香的感官回憶外,他開始轉向資料。“由此我知道‘拉卜楞’在藏語中的意思是‘活佛的府邸’,1709年建寺,為黃教六大名寺之一。我知道我所見到的那群喇嘛是在演練法舞,為他們伴奏的是著名的嘉木樣樂隊。”

福柯曾在《這不是一只煙斗》中論述了“圖形文”的觀念。我想,李敬澤穿插征引文獻,同樣也是圖象和文獻的并置、對征和相互指涉。他善于打通來歷出處與“即時即景”,民風禮俗之畫,也成了思想風景。同時,這種知識也客觀拉開敘述的空間與時態。“現在,我已經知道”,“現在案頭就有一本《拉卜楞寺概況》,由此我知道……”事實上,作家只是游歷后知曉,于寫作的“此在”中,整合、查閱并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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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客心態對作家意味什么?或許是堆笑和搭訕,也并未得到當地人的搭理,未免失落。作家自嘲顯得可愛,“我在草原為異客,客從何處來,淡然無人問,只好一臉奸笑和小家伙們套磁,小家伙包括小男孩、小女孩、小喇嘛、小牦牛和小羊羔。”“如果把我的話在此復述一遍我會不好意思,我運用了吹牛皮、拍馬屁、意在言外、綿里包針、冷笑、諂笑等等手法,終于讓上尉相信:今天早晨他們軍營來了一個重要人物。”這種打趣也說明——作家和演員一樣的“必備修養”,就是修辭術、表情管理和表現手法。

“門票”和作為民俗的“景觀”,又延伸出“看客”的新意項。私人生活是可消費和展覽的嗎?麻局長塞給阿媽五塊錢,作為進家的門票。“如果在北京,在我的家,有一天忽然有幾個陌生人敲門,要進來看看,我想我不會讓人家進來,五塊錢不行,五十塊錢也不行,如果人家肯出五百,我又得懷疑他存著什么陰謀。所以,和我比起來,阿媽是淳樸的。”這很像魯迅的觀察,只不過李敬澤很坦誠,愛檢視自己,沒有置身事外的優越。這是雙面鏡,照別人時照自己。“那時我以為那條河不過是無名小河,人于山水間也勢利,那河就白白地流了。”

在大夏河邊

“這一切都是水,我也是水,誰能知道水上印下了什么?”那條河是大夏河,“流了千年萬年,我沒有理由認為它在6月8日一直跟著我”。這種自然的省思,一反文人傳統中,萬物皆著我之色彩,山風水月為我取用的主體性夸飾。李敬澤更內斂謙卑,像莊子之“游”,流動照見,逍遙無待,亦無占有。水印也是人跡,流程也如成長。河流精神,是生命意志起落興衰,轉角迂折。“我看著大夏河由清澈變得渾黃,看著它在漫長的路途中漸漸衰竭,又神奇地恢復力量,繼續向前、向北,向著一條它夢想中的大河。”

《上河記》也在窺察河流對人文地理的分野區劃。觀河如觀風,與濮上觀樂一樣。“看著河水的顏色變化,你就知道了居住在河岸上的人。水變黃了,人就由山民、牧民、半牧半農變成了嚴謹、勤勞的農民。”只有中規中矩,未免老實刻板的農民,才能打理出規整的農田,精細得“如蛋糕師傅的杰作”。河流對生產生活,民風心性做了隱微注解,且無可辯駁。《山海經》對風物進行地理譜系之歸納,李敬澤也試圖探尋大河對原住民的積淀塑造。

甚至,他對河考證的語體,也像《山海經》高古疏漫。只說起止長度,寫源頭歸處,如此而已,卻仿佛有標記者和命名者的力量。大夏河“有了新的源頭、河道,它成為一條更大的河,發源于甘南桑科灘南大不勒赫卡山,奔流176公里,在劉家峽歸入黃河。于是,到民國年間,地圖上有了‘夏河’和‘臨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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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向一位年輕上尉解釋,“我是誰,從哪兒來,為什么一定要看蝴蝶樓”。我想,這三個問題也是這本書(游記作品)的方法。一是身份問題(認知視角),其次是生存位置(敘述姿態),最后是書寫意義。我想訪古探幽和文化考古,就是作家的兩大意圖。蝴蝶樓,是馬步青給姨太太修的外宅,它本是土軍閥貪婪縱欲的見證。“時光把人帶走,把樓留下……它被時光提煉出清素的雅致和幽隱的淫逸。”

李敬澤寫出精神和物質的某種背離與自反,以及那種近乎怪誕的氣息糅合。清雅和淫欲的“反組合”,一定是矛盾的嗎?這種味道如南朝粉黛宮體詩,煬帝江陵龍船御女,抑或《青鳥故事集》里所寫北宋進口海外香料的頹靡。從地理、器物和空間布置,作家建立隱喻的符號世界,它足以構成故事的門廳。作家的才華就是再次賦予感官世界,他找補細節,就像描出建筑上的風塵,水槽里的蟲子。那就是散文的肉感,皮下脂肪。而大多游記不過是寫眾人常見的地表物,并無取出“封土”,看看文化積層,進行斷代分期的興趣。

本雅明曾在巴黎拱廊間游蕩,寫出一種歷史社會學的意象分析。李敬澤也有這種熱情,才學相濟,悠游從容。“天然氣、毛毯、女學生、風沙、‘領導講話’,我覺得加到一起其實就差不多了,對一個外鄉人來說,這些因素構成了榆林歷史和生活的基本要點。”正如孫悟空對人參果的了解,基本來自師弟、道童和土地的吹噓。作家對榆林的印象,起初也由道聽途說,朋友傳言構成。這些關鍵詞足夠串起故事的線條雛形。

作家觀察城池,也是人性洞見,這種比附,反映了思維模式和文化心理。榆林比于北京,謂之“小北京”,雖并未十分吹牛,也是“好面兒”心理。而舊城輪廓,“城區如棋盤,似乎是有人用鉛筆和尺子在這片地上打下了格子。”他借用明代傳教士的結論,“中國人是個熱愛幾何的民族。”顯然,這話也只說了一半。中國文人造園時,師法造化,因勢制宜,順其自然的性靈,是另一半。

回到作家,自然喜歡野趣天成。博爾赫斯那種“小徑分岔”,才適合他的偏好——不確定,可能性與迷失感。形式美法則若過勝,未免匠氣刻意。“我不熱愛幾何,上學時我的幾何總不及格,所以我喜歡像上海那樣迷宮般一團亂麻的城市。我所喜歡的北京也恰恰是南城那些幽深轉折的小巷,它們像是自然生長出來的,沒什么規矩,但合于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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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敬澤和剪紙藝人郭佩珍

《上河記》的紀事,又暗含編年與群像列傳的史家氣息。如呂家宅門大匾文字,家族豐碑的抄錄,都是對歷史的實證。呂家宅院是標準的北京四合院,“我甚至覺得屋門一響,走出來的人張口就會是行云流水的京片子。”空間也可移置,對話與模仿,像一個異鄉人待久了,自帶當地口音。榆林有模仿明代京城的心氣,也有移民城市的包容。各地戍邊將士在此定居,“它是武士的城”。“小北京”的小,只是景觀的微縮成象,卻毫不影響氣性闊大。“眼睛盯著北方,心向著北京。榆林是警覺的武士,它很長時間里難以徹底融入和歸附它身后南方的陜西。”

思接千古,慮游八極,靠的是游蕩者的美學,漫無目的閑逛,隨性看遍街頭牌匾,男女印象。這與新感覺派筆下的都市獵手,捕獲摩登女郎,大抵差不多。讓我們留意作家猶如“天眼”監控的目光。“‘綏德的漢’后來我見過幾個,果然英武挺拔,但對于‘米脂的婆姨’,大街上走馬觀花,并無什么心得,也是有美的有丑的,平常的多,大美大丑的少,如此而已。”

而他又能于街頭分析數據,推論年齡結構、性別平衡與人口流出等社會問題。“在佳縣,我從一個小鎮的街頭數到街尾,婚紗攝影店竟有十四家,這肯定說明此地正經歷著婚齡人口高峰;而在米脂,我看見的幾家照相館卻都不曾打出婚紗攝影的廣告,也許性別的長期不平衡流動已經影響了這個縣的人口結構?”

一葉知秋是洞察力,社會關切是介入感,邏輯推導,則是不少作家欠缺的思維訓練。李敬澤將關切他人與關心自己,同構一體,這是一種雙重觀照的寫作。他的文章,自有年表,自成經緯,一種縱橫氣,莽莽而來。過去未來時,與將來進行時,一并穿行,又何止遠上白云。《上河記》好古而知新,述往以知來,思緒落筆,遠比河道更自由。

原標題:《《上河記》:一種浪游美學與文化考古|新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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