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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混血兒,獨(dú)立建國

2023-01-16 08:47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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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chuàng) 勞拉申 

文/勞拉申

圖文:審稿-蟹黃撈飯、制作-七

封面圖:殺出個(gè)黎明 From Dusk Till Dawn (1996)

2022年卡塔爾世界杯落下帷幕,阿根廷奪冠,南美足球重返巔峰。比起由許多非裔黑人球員組成的法國隊(duì),來自南美的阿根廷隊(duì)的人種構(gòu)成遭媒體質(zhì)疑,《華盛頓郵報(bào)》就質(zhì)疑為何阿根廷隊(duì)沒有黑人。

其實(shí)阿根廷隊(duì)球員,雖然沒有黑人,但也算不上純粹的“白人”,雖是歐羅巴面孔,也已是混血后代了,這與整個(gè)拉丁美洲的民族特質(zhì)分不開,混血已深入拉美基因。

混合與創(chuàng)造

混血(Mix-blood)來源于拉丁語混合(Mixticius)與創(chuàng)造(Creare)二詞。混合(Mixticius)一詞演變出Mestizo,即麥斯蒂索人;創(chuàng)造(Creare)一詞演變出Creole,即克里奧爾人。

混血不僅是靜態(tài)的混合體,也是動態(tài)的、發(fā)展創(chuàng)造的生命體。

阿根廷球王馬拉多納是意大利人與美洲印第安人的混血后代,即麥斯蒂索人

圖:wiki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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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斯蒂索人,混合的雜糅

麥斯蒂索人,是拉丁語系民族混血的統(tǒng)稱。麥斯蒂索(Mestizo)是西班牙語詞,源于拉丁語混合(Mixticius)。Mixticius在西方語言中演變出不同形式,例如葡萄牙語的mesti?o(麥斯蒂索人)、法語中的métis(梅蒂斯人)、英語的Mixed(混合)、意大利語的meticcio、荷蘭語的mestiezen等,都包含混血的意思。

秘魯?shù)柠溗沟偎骷彝?/p>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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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3年描繪麥斯蒂索與印第安人混血家庭的油畫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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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斯蒂索是西班牙殖民地種族主義的產(chǎn)物。西班牙在西屬美洲殖民地建立伽斯塔種姓制度(Casta),區(qū)別對待殖民地各種族,進(jìn)行分類統(tǒng)治。

18世紀(jì)的西屬美洲,盛行伽斯塔主題油畫,描繪混血家庭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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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gè)種族等級制度自上而下由西班牙人、印第安人向黑種人過渡,等級的高低由膚色深淺決定,越靠近白人就越高,越靠近黑人就越低。

18世紀(jì)墨西哥的伽斯塔種姓制度圖譜,共16個(gè)種族

圖:Google arts&cul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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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斯塔制度涵蓋16個(gè)人種,9個(gè)類型,等級由高到低依次為:

● 半島人(Peninsular ),生在伊比利亞半島西班牙本土的西班牙人;

●克里奧爾人(Criollo ),生在美洲大陸的西班牙人;

●卡斯蒂佐人(Castizo ),西班牙血統(tǒng)占3/4、印第安血統(tǒng)占1/4的混血;

●麥斯蒂索人(Mestizo),西班牙血統(tǒng)占1/2、印第安血統(tǒng)占1/2的混血;

●印第安人(Indio),美洲土著人;

●帕朵人(Pardo),兼具西班牙、印第安和非洲血統(tǒng)的棕色混血;

● 穆拉托人(Mulato),西班牙和非洲混血;

●贊波人(Zambo),印第安與非洲混血;

●尼格羅人(Negro ),非洲黑奴及其后代

麥斯蒂索女性與穆拉托人通婚的家庭

圖:Juan Rodríguez Juáre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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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麥斯蒂索已經(jīng)遠(yuǎn)超伽斯塔制度內(nèi)的狹窄定義,泛指所有血統(tǒng)的混血人種。當(dāng)今拉美的大部分居民都可稱為麥斯蒂索,可以說南美洲本身就是個(gè)混血大陸。所謂“拉丁裔”大部分都是麥斯蒂索。

1919 年古巴的西班牙士兵與土著女性通婚后的混血家庭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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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50-90%的國民是麥斯蒂索。2012年《人類基因?qū)W刊》研究發(fā)現(xiàn),墨西哥的麥斯蒂索包括64.9%歐洲血統(tǒng)、30.8%印第安血統(tǒng)和4.2%非洲血統(tǒng)。

墨西哥女星薩爾瑪·海耶克

圖:respectability.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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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斯達(dá)黎加大部分居民也是麥斯蒂索。在巴拿馬運(yùn)河開通前,哥斯達(dá)黎加曾是中美洲進(jìn)入美國的必經(jīng)之地,所以很多歐洲移民來到這里與當(dāng)?shù)赝林ɑ?,更早期來的西班牙殖民者,還是15世紀(jì)受西班牙驅(qū)逐的賽法蒂猶太人。

英國模特娜奧米·坎貝爾是原籍牙買加的黑人混血,據(jù)說有部分中國血統(tǒng)

圖:paperma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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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委內(nèi)瑞拉,人口的51%是麥斯蒂索;在巴拉圭,麥斯蒂索占人口的90%。

高爾夫球星泰格·伍茲有非洲、

印第安、荷蘭、中國等血統(tǒng)

圖:pinter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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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美洲外,西班牙在亞洲也留下了大量麥斯蒂索。在前西班牙殖民地菲律賓,麥斯蒂索是西班牙、菲律賓土著與華人的后代。

身穿西班牙式服裝的菲律賓麥斯蒂索

圖:Esqu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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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斯蒂索不僅產(chǎn)生于西班牙殖民地,在葡萄牙殖民地也廣泛分布,是葡萄牙人與土著的后代。葡萄牙語Mesti?o指的就是葡系麥斯蒂索。

巴西球星羅納爾多就屬于麥斯蒂索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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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斯蒂索也出現(xiàn)在法國殖民地上,由法國人與殖民地土著通婚形成。法語詞梅蒂斯人(Métis)就是麥斯蒂索在法語中的變種。

1825-1826年的繪畫,

描繪梅蒂斯男子與他的兩位妻子

圖: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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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蒂斯人分布于加拿大中部草原省份和英屬哥倫比亞省,以及美國中西部和北部。

1846年描繪美國達(dá)科他州梅蒂斯人狩獵活動的油畫

圖: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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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的梅蒂斯人是法國人與印第安土著的后代。16世紀(jì),加拿大成為法國殖民地,被命名新法蘭西,法國人靠將北美的皮毛賣到歐洲來聚斂財(cái)富,并開始與印第安人交往并逐漸通婚,留下講法語的混血后代梅蒂斯人。1982年,加拿大憲法宣布梅蒂斯人是本土民族,2021年加拿大的梅蒂斯人有62萬余人。

1870年的加拿大梅蒂斯人組織

圖: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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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奧爾人,創(chuàng)造新世界

如果麥斯蒂索代表混血兒雜糅混合的特質(zhì),那么克里奧爾人這一概念則代表混血兒的新生與創(chuàng)造。混血兒從其原生根系中生長出來,創(chuàng)造性地從多元背景中生產(chǎn)出全新的社會、語言、文化意義,并獨(dú)立甚至超越原生種族。

1840年的油畫《戴頭巾的克里奧爾人》

圖: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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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奧爾人(Creole)源于拉丁語詞匯Creare(創(chuàng)造),與拉丁語mixticius(混合)一樣,Creare也在西方語言中演變出不同形式:

英文中的創(chuàng)造(create)和克里奧爾人(Creole)、法語中的créole、葡萄牙語的crioulo、西班牙語的criollo或克里奧人(krio)、克里斯坦人(Kristang)等,都是克里奧爾人的語言變體。

18世紀(jì)末,多米尼加的克里奧爾人,

這些有色人種擁有較高的社會與法律地位

圖: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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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麥斯蒂索人作為簡單的種族雜糅不同的是,克里奧爾人已被認(rèn)可為全新的民族,擁有獨(dú)立的身份、語言和社會屬性??死飱W爾人的社會地位也更高,較少受到種族主義和等級制度的影響。

1866年《哈潑周刊》的插圖,描繪美國新奧爾良地區(qū)一家法語劇院里,克里奧爾人正在舉行社交晚宴

圖:digitalcollections.nypl.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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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3年,美國從拿破侖手中買下路易斯安那,成為美國的第18個(gè)州,路易斯安那原屬法國,這里的法國人或西班牙人與印第安人、黑人通婚后留下的混血后代,統(tǒng)稱克里奧爾人,意為“生在新世界的人”。

18世紀(jì)末,美國新奧爾良的黑人混血,

也叫“自由人”

圖: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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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黑人混血也叫“自由人”,不同于美國其他南方地區(qū)的黑人奴隸,這些克里奧爾人擁有自由。

美國歌星碧昂絲,

就是路易斯安那州克里奧爾人的后代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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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奧爾人分布于美國南部的路易斯安那、德克薩斯、新奧爾良、密西西比等州,母語為法語或西班牙語。

左右滑動查看

美國拉丁裔歌星瑞奇·馬丁,美國拉丁裔女星杰西卡·奧爾芭,賽琳娜·戈麥斯,詹妮弗洛佩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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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非洲塞拉利昂,當(dāng)?shù)氐摹白杂扇恕北环Q為克里奧人(Krio)。18世紀(jì)末美國獨(dú)立戰(zhàn)爭時(shí)期,一群效忠英國的“?;逝珊谌恕彪x開了美國和加拿大新斯科舍省,重返非洲老家,定居在今天塞拉利昂的弗里敦(Freetown),意為“自由之城”。作為奴隸從非洲賣到美洲后,又從美洲逃回非洲,可謂“出口轉(zhuǎn)內(nèi)銷”。

克里奧人生活方式西化,成為塞拉利昂的新地主,

圖為1900年生活在種植園上的克里奧人

圖: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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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北美重返非洲老家的克里奧人,可謂衣錦還鄉(xiāng),具有很高的經(jīng)濟(jì)與社會地位,甚至借由殖民系統(tǒng)進(jìn)入大英帝國核心圈。不同于非洲本地的窮苦黑人或美洲悲慘的黑奴,克里奧人成了塞拉利昂的貴族。

2022年新上任的英國外交大臣詹姆斯·克萊弗利(James Cleverly)是英國-塞拉利昂混血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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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混血的克里奧爾人(Crioulos)分布于葡屬印度、斯里蘭卡、巴西、安哥拉、莫桑比克等地,克里斯坦人(Kristang)是生活在馬來西亞馬六甲的克里奧爾人,他們是葡萄牙人在馬六甲的后代。

克里斯坦人

圖:go.proz.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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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胎與分離:走向獨(dú)立

當(dāng)混血兒的數(shù)量不斷增加,逐漸成為主要人種時(shí),混血兒也就不再只是一個(gè)個(gè)身份含混的個(gè)體,而是一個(gè)群體。他們開始尋求身份認(rèn)同和政治地位,逐步與母胎劃清邊界,追求獨(dú)立自主。

1821年,克里奧爾人慶祝危地馬拉脫離西班牙獨(dú)立

圖: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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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血兒先是逐步替代殖民者,成為殖民地的主宰。出生于南美殖民地的西班牙克里奧爾人(Criollo)就曾是西屬殖民地的貴族和統(tǒng)治者。

阿門達(dá)雷茲是西班牙殖民地“新西班牙”的首位克里奧爾人總督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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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各地的殖民地,混血兒逐漸成為主流社會的中流砥柱,成為新大陸的貴族。塞拉利昂有高度西化的克里奧人;東南亞有峇峇娘惹富甲一方,成為統(tǒng)治當(dāng)?shù)氐募妆氐?;菲律賓的麥斯蒂索是當(dāng)?shù)氐摹袄襄X”;南非的荷蘭后代布爾人一度自稱“永恒的統(tǒng)治階級”。

馬來西亞的峇峇娘惹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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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權(quán)力擴(kuò)張與民族覺醒,克里奧爾人成為民族先鋒,最先發(fā)起民族獨(dú)立運(yùn)動。19世紀(jì)初,兩位偉大的西班牙克里奧爾人玻利瓦爾和圣馬丁,分別領(lǐng)導(dǎo)南美洲北部和南部的獨(dú)立戰(zhàn)爭,成為拉美革命先驅(qū)。

玻利瓦爾(左)與圣馬?。ㄓ遥?/p>

圖:we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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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血”還成為政治哲學(xué)理論,演變?yōu)槊褡濯?dú)立運(yùn)動的意識形態(tài)。

去倫敦就獨(dú)立問題進(jìn)行談判的塞拉利昂克里奧人

圖:The Sierra Leone Telegrap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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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紀(jì)末,墨西哥哲學(xué)家荷西·法斯孔謝洛斯(José Vasconcelos)因提出“麥斯蒂索化”(mestizaje)概念,成為墨西哥民族身份構(gòu)建的先驅(qū)。在《世界性民族》一書中,他強(qiáng)調(diào)麥斯蒂索人是一個(gè)世界主義的民族。

墨西哥政治思想奠基之作《世界性民族》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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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2年,墨西哥教育家Justo Sierra出版《墨西哥人的政治進(jìn)化》,提出墨西哥人是歐洲人與印第安人兩大民族的兒子,混血主宰了墨西哥歷史,也安放了墨西哥人的靈魂。

1909年,學(xué)者Andrés Molina Enríquez在《大民族問題》(Los grandes problemas nacionales )中也提到麥斯蒂索的重要性。

這些民族思潮成為墨西哥建國的指導(dǎo)思想。墨西哥革命(1910-1920年)后,政治家將“麥斯蒂索化”作為解決民族問題的工具,系統(tǒng)性地將印第安文化消除,使其融入一個(gè)統(tǒng)一的麥斯蒂索大民族身份中。

菲律賓的革命先驅(qū)們,也是一群麥斯蒂索人,民族英雄何塞·黎剎就是華裔麥斯蒂索。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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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的土生華人和印尼的荷蘭混血印多人(Indos)也都成為國家獨(dú)立英雄。

印在郵票上的印尼獨(dú)立英雄德克爾

圖: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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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國父李光耀

圖:resnet.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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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在逆全球化的今天,對立與極化在世界各地不斷上演,但縱觀歷史,人類的交融貫通,與民族國家總是相伴而生。所謂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也是歷史規(guī)律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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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biāo)題:《西班牙混血兒,獨(dú)立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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