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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 |姜昆憶朱德群:一位自信的老畫家
“我們一起聊天的時候,他(朱德群)老叫我‘姜昆同志’,我聽了就覺得特別可樂。他說:‘姜昆同志,知道我的畫怎么這么值錢嗎?’我搖搖頭,他神秘兮兮地指著一幅大油畫說:‘一般的畫家都沒有我個兒高,從上到下這一道,他們沒有我畫得長,他們的手和胳膊長度不夠!’”
知名相聲演員姜昆曾經在法國拜訪過畫家朱德群。他在專程給“澎湃新聞·藝術評論”(www.6773257.com)的文章中除了這些讓人忍俊不禁的細節,也回憶與朱德群的交往經歷以及所見所聞。他認為朱德群先生是一位幽默、開朗、自信的老畫家。
最近聽到華人大畫家朱德群先生的畫展要在北京舉行,而且還要在全國各地巡展的消息,我特別想寫篇文章追憶一下這位已經故去的老人。
由于我經常隨國家藝術團到歐洲巡回演出,所以非常幸運地有機會接觸到了這位遠涉重洋,以歐美為他藝術的安身立命之地,同樣給西方藝術帶去新的活力的藝術大家。
這是位在西方世界非常有名的華裔畫家。在法國,他是先于趙無極5年被授為法國終身法蘭西藝術學院院士榮譽的藝術家。
2003年著法蘭西藝術院院士大禮服1992年,我在著名的旅法攝影家吳鋼先生的陪同下,曾經拜訪過這位幽默、開朗、非常有風度的老人。
說他幽默有根據。他自稱是山東人,這個錯不了,濃重的鄉音足以證明;但是,他家鄉地區徐州被劃到江蘇,那么他應該算江蘇人;可是他的出生的縣城又被劃到了安徽管轄。說起這些他問我們:“你們說我是哪兒的人合適,山東、江蘇、安徽都說我是他們那里的名人,我不能得罪人呀,還好,我在巴黎,我就說我是中國人,很準確,誰也沒意見。”
朱德群(左)與姜昆(中)我們一起聊天的時候,他老叫我“姜昆同志”,我聽了就覺得特別可樂。他說:“姜昆同志,知道我的畫怎么這么值錢嗎?”我搖搖頭,他神秘兮兮地指著一幅大油畫說:“一般的畫家都沒有我個兒高,從上到下這一道,他們沒有我畫得長,他們的手和胳膊長度不夠!”我和吳鋼聽了哈哈大笑。
和我當時在國內接觸到的大多數油畫不一樣,朱德群先生是畫抽象油畫的。我聽說,法蘭西學院,是在當代藝術家印象中具有傳統文化上的保守主義色彩的,但它畢竟是法國主流文化對藝術大師藝術成就認可的一種象征。朱德群先生是榮膺法蘭西學院200年來首位華裔終身院士和首位東方藝術家,這確實是中西藝術交流史上具有歷史意義的大事。
朱德群 《無題》(1963)朱德群從1954年起定居法國,并以風格鮮明的創作崛起于歐洲藝壇。雖然多年生活在海外,朱德群先生非常關注祖國的社會變革和進步發展。
來到上海,凡是到了上海大劇院,人們一眼看到的就是觀眾大廳中央的巨幅油畫,這幅抽象畫就是朱德群先生送給上海的禮物。但是這幅畫沒有名字。
在朱先生辭世以后,一篇報道消息,詳細地敘說了這個謎。
朱德群老人為這幅油畫花了巨大心血,他不但到俄羅斯特別定制了畫布、油墨,還耗費了半年多時間全身心投入創作。油畫完成之后,馬上在巴黎國家歌劇院展出一個月,隨后再運到上海。2003年8月,在上海大劇院舉辦5周年慶典活動時,朱德群老人來滬參加揭幕儀式。他對記者說:“我的任務是把畫畫好,現在這幅畫已經贈送給上海,所以,應該由上海人民來取名。”為此,上海大劇院特地發起了為期一個月的征名活動。
朱德群《無垠蒼穹》朱德群先生在創作這幅作品時,畫室里播放的是貝多芬《第六交響曲》。他曾經說過:“我來上海考察時正逢春天,體驗到的是上海一片欣欣向榮的復興氣韻,用《第六交響曲》田園風光般的詩意去捕捉春天的韻律,會使這幅作品有更多的抒情氣質和旋律色彩。”當時,他問記者:“你們看,這幅畫取什么名為好?我的創作思路是‘復興的氣韻’,但是,抽象畫是多義的,每個人都可以通過這幅畫,由著自己的想象來憧憬生活的美好。”
征名的活動反響熱烈,但是大多數人都認為在這幅巨作面前,諸多的名字讓人難以定奪。
上海大劇院,觀眾欣賞《復興的氣韻》朱德群畫作
最后,雖然為了尊重他“由著觀眾盡情想象”的建議,油畫的四周一直沒有標記畫名,但是在人們的腦海中還是深深地記下了《復興的氣韻》這五個磅礴大字。
吳鋼先生曾經給我介紹過朱德群先生在臺灣進行展覽時的一件小事。
朱先生和幾位朋友聚會,有一位“臺獨”人士說了幾句他的“見解”。朱德群先生聽了非常不快,他指著這人的鼻子說:“你說中國話、吃中國飯、穿中國的中式衣服,你說你不是中國人,你是什么東西?日本占領臺灣的時候你不獨立,現在你搞臺獨,敗類,數典忘祖!”義憤填膺、愛憎分明,一時傳為佳話。吳鋼先生把朱德群先生這段講述特地錄音,作為永遠的存念。
朱德群先生的大作又一次要回到祖國展覽了,令人興奮。
在中國國內的首次朱德群展覽,是他1987年在臺北歷史博物館舉行的。1983年,他回到闊別三十多年的故國,游覽了他魂牽夢繞的山水城郭。1997年,他在大陸舉辦的大型個展,這個展覽是由法國外交部藝術活動司主辦,展出他1985至1996年間的代表性作品34幅。朱德群用“非常成功……這樣的成績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這樣的話,形容了在北京中國美術館舉行的這次展覽。
1999年朱德群與吳冠中、熊秉明在北京聚會時隔二十多年,在老人家2014年辭世后,朱德群先生自己珍藏的的經典作品即將展現在中國觀眾面前,多么值得期待。
我想起二十多年前老人家曾經問我和吳鋼的話:“你們兩個人有錢沒有,能不能開個畫廊?”我們兩個窮小子一個勁兒地搖頭。他說:“你們要是能開的話,你們就天天能看到,所有的人是多么喜歡我的畫了,是個人,準喜歡!哈哈哈!”
多自信的老頭兒呀!
鏈接|朱德群憶杭州藝專
1939年林風眠與杭州國立藝專師生
“杭州藝專與其他學校不同,比較現代。我們的校長林風眠對歐洲的繪畫很了解,吳大羽先生的畫風也比較新。他們給我們打的繪畫基礎,還是西方古典主 義創立的透視學、色彩學和藝用人體解剖等,但藝術理論則早已是后期印象主義、野獸派和立體主義了。這些不僅對學生的現代繪畫觀念有很大影響,也使得我后來到巴黎再接觸現代繪畫時便沒有任何困難!”
“我在杭州藝專,起初學的是水墨畫,后二年轉向繪畫系學油畫。油畫畫多了,讓我感到它的表現力更強,更具有深度;而水墨畫相對就受工具限制得多了。”
“我還記得吳大羽先生的一句話:‘塞尚是現代繪畫之父!’我就是從那時起,對塞尚產生了特別的興趣,并沉醉于塞尚的作品之中的。在上海街頭,我有次偶然買到三本塞尚的畫冊,簡直如獲至寶,幾乎天天拜讀。我現在還堅持認為,讀通塞尚,就如同掌握了通向現代藝術的鑰匙。此時再回過來看野獸派和立體主義,也就能夠知其所以然了。如今,不少從國內來的畫家,總是與西方現代藝術顯得隔膜很深,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沒有拿到現代藝術之父塞尚所給的鑰匙!"
“當時有位也曾留過法的、很有名氣的畫家徐悲鴻,在潘天壽換任杭州藝專校長之后,被邀來我校講課時竟說:‘西方古典的學院派很好。但可惜的是,20世紀初出了一個敗類畫家,他就是塞尚!’我聽了以后非常震驚。我無法容忍心中的偶像塞尚遭受這樣的攻擊,不禁拂袖而去。”
朱德群認為,中國大陸目前一些畫家作品的風格"過分學院派",出國以后便不容易接受現代的東西。這種現象,與中國美術教育多年來只注重學院派風格的教學有關。而此種教育模式的形成,又與美術界"重量級"人物徐悲鴻的影響有一定的關系。
"但是,林風眠、吳大羽、方干民、蔡威廉等教授卻能夠贏得我們的尊敬。當年正是在他們先進的開放性教學的啟迪下,使得西方的塞尚、馬蒂斯、畢沙羅、凡·高、畢加索等當代偉大的畫家,遂成為我和我的同學們為之崇拜的偶像。"
"林風眠教授當時在我們這些十幾歲的毛頭小伙子眼里,顯得高不可攀。我真正對他的了解,是三十多年后的1979年,他到法國的巴黎東方美術館開個展時,我才得以耳提面命地領悟他的藝術觀念的。林風眠有一句‘名言’曾廣為傳播:‘藝術的美,像一杯清水,使人清醒涼爽;像一杯醇酒,使人蘇醒恬靜;像人間一個最深情的淑女,使悲哀者得到慰籍’。
"吳大羽教授則如我的同學吳冠中所言:‘是杭州藝專的一面旗幟!’在教授中,他最具藝術家的不凡風度,因為他太有才氣了。我在吳大羽老師的鼓勵下,兩年畫了五百多幅寫生畫。我現在都還能夠背出吳教授的經典之語:‘繪畫即是畫家對自然的感受,亦是宇宙間一剎那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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