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蘭藉文化 紅樓夢研究 本文有部分改動。

作者

雪桐

“臘七臘八，凍掉下巴”，在民間俗諺中，臘八這一天正好處在冬季最冷的時間段中，所以就有了，天氣冷得下巴都要被凍掉的夸張說法。這一天，在古代，是被當做盛大節日來對待的。寺廟施粥、做法事，百姓們自家也做臘八粥、臘八蒜，這些有著明顯時間節令的吃食，到今天都還在人們的餐桌上出現著。

《紅樓夢》中有關臘八這一天的故事，依然是出自寶玉之口。他編造了一個耗子精和香芋、香玉的“諧音梗”，惹得聰明的黛玉明知被編排仍然忍不住要聽完。兩個人打來鬧去的場景，特別有小兒女情態，讀來也是溫暖動人。正應和了第十九回回目的后半句“意綿綿靜日玉生香”。

寶玉的故事講的生動熱鬧，但是“香”，除了“香芋”或“香玉”，還有什么別的沒有？

寶玉總未聽見這些話，只聞得一股幽香，卻是從黛玉袖中發出，聞之令人醉魂酥骨。寶玉一把便將黛玉的袖子拉住，要瞧籠著何物。黛玉笑道：“冬寒十月，誰帶什么香呢。”寶玉笑道：“既然如此，這香是那里來的？”黛玉道：“連我也不知道。想必是柜子里頭的香氣，衣服上熏染的也未可知。”寶玉搖頭道：“未必，這香的氣味奇怪，不是那些香餅子，香〈毛求〉子，香袋子的香。”黛玉冷笑道：“難道我也有什么‘羅漢’‘真人’給我些香不成？便是得了奇香，也沒有親哥哥親兄弟弄了花兒，朵兒，霜兒，雪兒替我炮制。我有的是那些俗香罷了。”

后文寫道：

黛玉聽了，翻身爬起來，按著寶玉笑道：“我把你爛了嘴的！我就知道你是編我呢。”說著，便擰的寶玉連連央告，說：“好妹妹，饒我罷，再不敢了！我因為聞你香，忽然想起這個故典來。”黛玉笑道：“饒罵了人，還說是故典呢。”

所以，寶玉聞著黛玉香，這才是寶玉胡謅出一大段所謂“故典”的緣由。

從黛玉揶揄寶玉的話中，我們也能知道，全書中明確交代一個人是香的，那就是薛寶釵。不過，寶姐姐的香來自她吃的藥——冷香丸。寶釵的香，是因為藥物后天而得，且是冷香，雖香，但不得親近。黛玉的香卻讓寶玉籠著袖子聞，又說不清到底是怎么個香法兒，那這種香又是從何而來呢？

我大膽地做一下猜想。首先，黛玉是個特別干凈的姑娘。暑熱天，大家都在王夫人房內吃西瓜，吃完后，寶釵約黛玉去藕香榭：

黛玉回說立刻要洗澡，便各自散了。

這句話出自第三十六回。“立刻”“洗澡”，讓我們知道了黛玉如此愛干凈。汗涔涔的，必是難聞，身上清爽無汗，這已經是最天然的香氣了。

還有，黛玉體弱，常年吃藥。第三回黛玉進賈府時自己也說：

“從會吃飲食時便吃藥，到今未斷。”

常年吃藥的人，身上會有藥氣，但藥氣不一定就是難聞之氣。第五十一回，寶玉屋中的晴雯病了，請大夫瞧病后抓了藥，寶玉就要在屋子里煎。

說著，只見老婆子取了藥來。寶玉命把煎藥的銀吊子找了出來，就命在火盆上煎。晴雯因說：“正經給他們茶房里煎去，弄得這屋里藥氣，如何使得。”寶玉道：“藥氣比一切的花香果子香都雅。神仙采藥燒藥，再者高人逸士采藥治藥，最妙的一件東西。這屋里我正想各色都齊了，就只少藥香，如今恰好全了。”一面說，一面早命人煨上。

由此可見，藥也是有香氣的，這其實倒也不假。中藥多用植物花草入藥，這些草本木本的植物本身就帶有自然的清香氣息。常年吃藥的林黛玉怕是身上也有這種特殊的香氣。怪不得不似香餅子、香球、香袋子的香。

有人說，黛玉前世是絳珠仙子，她這世為人，身體自帶香氣，是很自然的。其實書中，并沒有類似這樣的交代。大家愿意這么去想，也是無傷大雅的小美好。但是，你有沒有發現，為什么能聞到黛玉身上幽香的只有寶玉？我覺得，這其實，是一種喜愛之情。

當你無比眷戀愛戀一個人的時候，他身上的味道就是你最喜愛的味道。人的嗅覺是有記憶的。即便在人潮人海中，空氣中忽然飄過一絲熟悉的味道，思緒就會瞬間被拉扯，這就是人體的奇妙構造吧。疲憊焦慮的時候，那個味道，就是撫慰心靈的鎮魂散；歡樂歡愉的時候，那個味道，就是升華跳脫的興奮丹。愛，是個神奇的物質，它讓平凡變得美妙，讓空氣中無時無刻不充滿著粉紅色泡泡。這個喜歡的味道，因為有愛，就是香香的。這也是為什么只有寶玉能聞到，也只有寶玉嚷著好香。

我心目中排名第一的韓劇《請回答1988》的第二集里，德善的奶奶來家中看望孩子們，屋內窄小，晚間，奶奶和孫女們一起睡。德善抱著奶奶使勁聞啊聞啊，奶奶說，都是老人味兒了，德善卻說，不是的，奶奶最香了，奶奶身上的味道最好聞了。是啊，當你愛這一個人，他的味道就是你的喜好，就是指引你嗅覺的坐標。金庸先生寫過身體有異香的香香公主，瓊瑤寫過能引來蝴蝶的香妃，不知道他們在創作這兩個人物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自帶香氣的林黛玉呢。

原標題：《臘八｜黛玉，香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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