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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讀丨成昆線上,我曾受過“一飯之恩”
新成昆鐵路的全線正式運營,對于生活在這條線路周邊的人來說,當然是大好事。這一見證歷史的時刻,卻讓我越來越懷念起三十多年前,在成昆鐵路一列開往昆明的慢車上吃到的一盒盒飯。那盒盒飯,一直溫暖地浸潤著我,直到今天。
30多年前,我還是個打工仔。雖然只有17歲,卻已經在外打工兩年,已經干過礦工、修路工、取石工、鐵路工……而在我踏上那列火車的時候,我是位于云南祿豐縣境內一家土法煉鋅廠的工人。
我老家在四川涼山金沙江畔,從家里到工廠要坐班車、渡船和火車,班車坐一整天,晚上到攀枝花市一個叫拉鲊的小站,第二天天不亮就要坐從攀枝花金江車站到昆明的綠皮慢火車,到一個叫羊街的地方下車,沿著往昆明方向走約一個多小時的路,爬上一座小山,才能到達打工的工廠。這段鐵路不過兩百公里,火車卻需要13個小時左右才能到達?!盎疖嚊]得汽車快”作為“云南十八怪”之一,已經流傳了數十年。如今這段距離只需要一兩個小時,這是當時做夢也想不到的。
我回工廠的時候,會在出門當天早上吃過飯,然后當天晚上到拉鲊,吃一頓簡單的豆花飯。下一頓飯,就要等到第二天晚上到工廠后再吃了。也就是說,這一頓豆花飯后,我要在差不多24小時后,才會吃下一頓飯。為什么?當然是省錢?。?/p>
那一天,我和往常一樣上了火車。慢悠悠的火車沿著成昆鐵路向南行進,我坐在窗口,一路看著路上的風景,金沙江河谷的風從窗口透進來,暖洋洋地催人欲睡,偶爾拿出一本書看看,很快就能睡著。
我的對面坐著一個大約四五十歲的男子,穿著鐵路工人制服,應該是鐵路系統(tǒng)職工。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去端了盒飯回來。我不經意地注意到,他在吃盒飯的時候,時不時地朝我看。
周圍的人都在吃盒飯,我轉過頭,一直望著窗外。旁邊的人都吃完了盒飯,我轉過身來,翻開一本書。
他突然問我:“你怎么不吃飯?”
我朝他一笑:“我不餓?!?/p>
他說:“你早上就沒吃吧?”
原來,他竟然悄悄地觀察了我。
我說:“我在家吃了?!?/p>
他沒再說話。
我后來在想,我悄悄轉頭朝窗外咽口水的動作,以及肚子時不時的響聲,早就出賣了我的狀況。
他站起身來,往另一個車廂走去。我也沒有在意。他回來坐在座位上,也沒有任何的異常舉動。
沒有過多長時間,列車長來了,她拿著一盒飯,站在了我的面前,輕輕放在我的小桌上,提醒我吃飯。
他們都沒有大聲說話,就好像是送來我自己點的盒飯一樣。
我現在已經忘了我當時的表情,但那溫馨的、受人關心的場景,一想起就想流淚。
一盒飯,溫暖了我整個旅途,并一直溫暖到如今。
這三十年間,遇到過許許多多的事情,甚至遇到許多人性的冷漠險惡的一面,但我從來沒有對這個世界失望過,因為這個世界給過我很多溫暖。想到這些溫暖,就不可能對這個世界冷漠和失望。我學著他們,對每一個人釋放自己的善意,因為我自己知道,不經意間的溫暖,會給人怎樣的向上的力量。
新成昆鐵路正式運營,那位給我盒飯的鐵路職工早已退休,也許他早已忘記了他對一個少年的“一飯之恩”,但我記得,那盒飯已經浸潤在我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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