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華語樂壇的諸神黃昏。

舊神相繼隕落，新神青黃不接。

每一年年末的音樂榜單，都像一張華語樂壇的訃告。

華語音樂在大家究竟倒退了10年、15年，還是40年的爭論里一次次完蛋，又一次次沒完沒了。

·網友：“倒退十年，還有這種好事？”

年輕人聆聽著來自過去的音樂，細分風格的聽眾在小圈子里雀躍，華語樂壇的基本盤望過去晦暗一片，偶有星火幾點，唯不見帶頭大哥。

眼下的華語樂壇，我們到底還能相信誰？

最近，我發現了一件怪事，很多年輕人給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們說：“你可以永遠相信鳳凰傳奇。”

說奇怪，是因為鳳凰傳奇在無可爭議的知名度下一直伴隨著“土”“Low”“廣場舞專屬”等刻板標簽，與年輕群體仿佛是有些絕緣的。

現在，年輕人開始重新認識這個已經陪伴了我們18年的組合。

鳳凰傳奇，大概是被低估了。

《月亮之上》與《月之暗面》

《月亮之上》，鳳凰傳奇于2005年發行的成名曲同名專輯，一張融合了民族音樂、流行音樂與Rap的先驅作品，曾創下近億次的彩鈴下載數據。

《月之暗面》，英國迷幻搖滾樂隊Pink Floyd于1973年發行的概念專輯，充滿著科幻、前衛與哲學氣息，曾在美國Billboard在榜1650周史上名列第一。

這兩張專輯無論怎么看，好像都永遠不會產生什么量子糾纏。

直到它們的名字在《月亮之上（交響樂版）》的評論區相遇。

2014年，中國愛樂樂團以交響樂為軸心改編了鳳凰傳奇的13首音樂作品，其中，《月亮之上》的評價極高，被當下的網友譽為“月之明面”。

人們于是開始反思，鳳凰傳奇是不是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土”？

其實，鳳凰傳奇的“土”是一個頗有些復雜的時代錯覺。

甚至可以說，鳳凰傳奇非但不“土”，還一直挺“潮”的。

鳳凰傳奇在一開始，是一個受韓流文化影響的組合。

鳳凰傳奇的直接前身，是曾毅與玲花在1998年成立的酷火組合。

酷火的意思，就是比酷龍還火，而酷龍是當時全亞洲頂流的韓國男子演唱組合。

曾毅在鳳凰傳奇的初代光頭造型，就是照著酷龍組合成員之一的具俊曄（大S現老公）來的。

鳳凰傳奇早期對韓流的模仿，屬于緊緊扣住了潮流走向，因為彼時韓流幾乎就是最潮的。

如果你是80后、90后，那么應該還能記得，在21世紀初，韓流音樂完全橫掃亞洲。

·2005年的東方神起

所以，鳳凰傳奇的起點并不能算是“土”，至少是放眼國際對標了市場前沿。

包括2005年后與鳳凰傳奇一起火起來的《月亮之上》，其制作與編曲放在當年也是時髦的。

合成器+電鼓、主旋律+Rap，同時期華語樂壇很多歌都是如此制作的，也是韓流影響下的一個表現，比如2002年劉德華的《黑蝙蝠中隊》，框架思路如出一轍。

·現在網友覺得《月亮之上》的歌詞也很能打

不同的是，鳳凰傳奇雖然有過韓流的影子，卻在韓流里迅速趟出了自己的路。

在宋冬野《安河橋》間奏加入馬頭琴的8年前，《月亮之上》對馬頭琴和蒙古長調等民族元素的創造性應用，就昭示了鳳凰傳奇的作品有一定的先進性。

之后幾年，鳳凰傳奇通過《天藍藍》《自由飛翔》《等愛的玫瑰》《我和草原有個約定》等一系列作品，徹底奠定了他們在民族流行這個類別里的地位。

·《自由飛翔》2007

順帶一提，很多人覺得《自由飛翔》MV一男一女一豪車挺“土”的，其實在那時完全不“土”，不信我給你放一個5年后韓國組合BIGBANG的MV。

·《Tonight》 2013

而那一時期，正是民族風音樂的紅利時期，那是國家級專業歌唱比賽都會專門加入“原生態唱法”門類的年頭。

2009年，鳳凰傳奇發布第三張專輯《最炫民族風》，代表了其引領國內民族流行音樂的一個高峰。

隨著國內這類音樂即將迎來飽和，聽眾市場上開始出現了“農業重金屬”的負面歸類。

·年代畫質

在民族風音樂要被透支的前夜，鳳凰傳奇又一次提早轉型了。

以2010年鳳凰傳奇發布的第四張專輯中的《荷塘月色》為代表，鳳凰傳奇開始從狹義的民族風音樂轉向為廣義的中國風音樂。

鳳凰傳奇在作品中大量應用中國古典主義美學元素，向傳統文化和文明遺產全面靠攏。

·《荷塘月色》

在“講好中國故事”的概念被熱議的10年前，鳳凰傳奇就已經開始在音樂領域實踐了。

之后，鳳凰傳奇以中國式審美為主線，做過許多音樂上的探索，玩過民樂EDM，做過戲曲R&B，跟譚伊哲弄過輕搖滾，和趙照搞過小民謠。

前有從綜藝延伸出的《開門大吉》《中國味道》《中國喜事》，后有在網絡上破圈的《別董大》《萬神紀》《山河圖》。

前陣子，B站上一位國外專業音樂人對鳳凰傳奇的《山河圖》給出了極高的評價。

·來自B站UP主@不是柯桑德

今年，鳳凰傳奇翻唱的《海底》《孤勇者》《單身情歌》等更是刷新了很多人對鳳凰傳奇的水平認知，他們發現：“鳳凰傳奇原來這么能打？”

光《海底》一首歌播放量就日破3.4億，互聯網一夜之間被#鳳凰傳人#的熱搜占據。

·《海底》

回望鳳凰傳奇這一路，可以說在哪個階段他們都不算是刻意“土”的。

又或者說，鳳凰傳奇的“土”也許從來不是土味的“土”。

而是，土地的“土”。

“鳳凰傳奇”與“龍的傳人”

鳳凰傳奇的“土”，是一個頗有些復雜的時代錯覺。

就像很多人分析，鳳凰傳奇“土”在是從百姓舞臺《星光大道》中走出來的。

這就是錯覺之一。

·鳳凰傳奇在2005年《星光大道》總決賽上獲得亞軍

鳳凰傳奇參加《星光大道》算是嶄露頭角，但光憑《星光大道》并有沒讓他們大紅大紫。

彼時，鳳凰傳奇被同期冠軍阿寶等全面壓制，與后來全國爆火尚有很大一段距離。

鳳凰傳奇這么多年在大眾語境里與“土”的深度綁定，實則是一個傳媒問題。

第一次真正把鳳凰傳奇送上華語頂流的，是一個時代產物——山寨手機。

2005年，鳳凰傳奇發行了《月亮之上》。

就在同年，聯發推出了“交鑰匙方案”。

手機的價格準線與生產難度被大大降低，中國隨即進入了人人一部手機的大山寨時代。

鳳凰傳奇的《月亮之上》，隨著這些有MP3功能、大喇叭、跑馬燈的山寨手機一起廣泛下沉至城市與鄉村。

在隨后到來的彩鈴時代，鳳凰傳奇的歌曲更是頻繁地創造下載奇跡，幾乎首首數據過億。

·2013年的一份榜單

在這場音樂市場的群眾選擇運動中，鳳凰傳奇的歌曲受到普通人民群眾的一致青睞。

他們把鳳凰傳奇的歌設置成來電鈴聲、待機音樂，有人還喜歡當眾外放。當時，在公共交通上手機一響，大概率是鳳凰傳奇的音樂。

鳳凰傳奇的歌甚至一度成了很多手機廠商的出廠標配，一位朋友就曾在異國地鐵上聽到一個印度人的山寨機響起了《月亮之上》。

在這個時候，誤解出現了。

因為山寨手機的使用者大多數是收入不高的人群。

當村里的親戚、農民工兄弟、上了歲數的大爺大媽手機里都傳出了鳳凰傳奇，音像店和廣場舞的場景也被鳳凰傳奇占據，在生活中被物理包圍的人們便對鳳凰傳奇產生了抵觸情緒。

而低收入鏡頭所造成的不愉悅聯想，就逐漸固化成了“土味”“低俗”的刻板印象。

·圖片來自網絡

但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就一定要被歸納為不先鋒、不高雅、不昂貴的嗎？

知乎上曾有一個討論很廣的問題，說萬能青年旅店樂隊和鳳凰傳奇誰更高。

還有人曾把周杰倫和鳳凰傳奇放在一起進行比較。

·他們也比較過周杰倫和萬青，閉環套娃

人們向來喜歡比來比去，通過聽什么音樂給人劃成三六九等，比出個眉眼高低。

我們卻總是忽略一個最本質的問題：我們到底應該面對誰去歌唱？

音樂最重要的功能是給人以撫慰，能被時間留下的音樂往往都傳達著某種真切的人文關懷。

就像唱著“最近比較煩”的李宗盛關懷著市民階層，唱著“你灰色頭像不會再跳動”的許嵩關懷著學生群體。

·《最近比較煩》

鳳凰傳奇的音樂，一直關懷著這片土地上最樸實的勞動人民。

中國最多的是大街小巷、村鎮與田野，不是酒吧、咖啡館、livehouse和放著爵士樂的商場。

在真誠對待普通聽眾這件事上，鳳凰傳奇顯然做過很多努力。

比如鳳凰傳奇的音樂其實很強，他們很多作品都抓住了中國人獨有的律動習慣——類似“七個隆咚鏘咚鏘“”中國隊，加油”這種“動次動次”的拍子。

所以在很多體育賽事和集會活動中，你都能看見全場唱起鳳凰傳奇的奇景。《最炫民族風》是第一首在NBA賽場上響起的華語流行音樂。

而在雅俗共賞中引導大眾審美的大工程上，鳳凰傳奇的貢獻幾乎無出其右。

當年與鳳凰傳奇一同出現在農業重金屬榜單上的一位老師對我們說了這么一段話，我覺得說得很好。

他們從未刻意撇清“土”的標簽，反而用一種先進的方式改造融入。

帶著整編樂隊在農家樂里開音樂會的舉動也算得上空前絕后。

甚至，現在再次面對“土”的調侃，他們能親自下場給年輕網友整個活。

·《荷塘月色》重制版MV

我們曾說過，華語樂壇很少有能貫穿多個時期而屹立不倒的“神”。

從電視傳媒時代到網絡傳媒時代，從彩鈴音樂、流媒體音樂到短視頻音樂，穩定發揮的鳳凰傳奇幾乎成了一個孤例。

所以，你說鳳凰傳奇究竟做對了什么呢？

龍的傳人們到底喜歡聽點什么，歷史已經替我們做出了選擇。

去年，鳳凰傳奇與導演小策合作，在一期《廣場往事》中出演角色。

曾毅扮演的曾瘸子隔著車窗對著玲花說了一句這樣的臺詞，像是對劇中人說，又像是對他們自己說。

“一定能火的。”

是啊，鳳凰傳奇，一定得火。

設計/視覺 Ela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