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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龍:問學佛教大世界
何以解憂,唯有讀書
我是上海人,初中的時候從浦東考到浦西,在復旦附中讀的高中。那時,在我們附中孩子的心里面,復旦大學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學,所以考大學的時候,沒有別的想法,就是考復旦。我很順利就上了復旦大學,讀的是哲學。大學畢業后有兩年時間在上海一家軍工企業的黨委機關編企業報。這個軍工企業是航天領域的,有一個口號:“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最初我覺得這個口號太假了,但是后來發現,我們航天人真像電影描述的那樣,兢兢業業,在自己的崗位上雖很平凡但很拼搏,又搞科研又建房子又鋪鐵路,什么都干,酒泉基地是第一代航天人就這么建起來的。
我在去軍工企業之前就想好了考北大。大學畢業的時候,我有一個同學考到了北大哲學系,我說:“你先去,兩年以后我過來。”我覺得不能老是待在上海,還是要去別的地方看看,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復旦和北大的差異,也開始了解“京派”和“海派”。“海派”是比較自由開放的,比如復旦的老師思想觀點比較前衛,也比較敢于說話;“京派”是相對保守、穩重,同時又比較注重積累的,北大的老師有些觀點總在拿捏分寸,特別重視經典,對文獻、歷史特別重視。
我在復旦的時候主要是學科學哲學,研究科學中的哲學問題,所以我畢業去了軍工企業。不過后來我發現我干不了這事,因為研究科學中的哲學問題首先得對科學本身非常熟悉,甚至得走在科學前面,只有這樣才能夠真切把握科學中的哲學問題。本科期間我從對科學的關注逐步轉向對人自身的關注,喜歡基督教神學。在軍工企業工作期間,我讀了很多基督教的書,特別是深受基督教影響的俄羅斯小說,但與此同時,我覺得還是要了解中國人,尤其是我們那些可敬的航天人,在那么艱苦的條件下斗志昂揚,艱苦奮斗,卓有成效。還有我們周邊那些平凡的人,他們生活很苦,但是他們能苦中作樂,每個人都能在平凡的生活里找到自己的歸屬,找到自己的成就感。這樣一種精神、這樣一種力量來自于哪里?這是我想要弄明白的。所以我想考北大的中國哲學,北大的中國哲學在當時是最強的。
當時先我考進北大的同學推薦我報考樓宇烈先生。因為我從小就是學霸,所以對考試沒什么怵的,考試一般沒什么問題,最后我考上了。那時候樓老師正好也有一個小變化,那段時間他在研究佛教,熱情高漲,他說今年不想招研究儒家的,就想招一個研究佛教的,問我能不能改報佛教方向。我說可以,當時還大言不慚地說:“儒釋道三家,儒家、道家自己看看書就行,佛教特別需要老師指導。”樓老師聽了挺高興,就把我錄了。1993年9月我就到北大讀碩士了。我來的時候張岱年先生還在,見過多次,十分敬佩。
我比較珍惜讀研的機會,最初的兩年,天天就是圖書館、教室和宿舍“三點一線”,那兩年時間我都沒怎么離開校園,那是我讀書最集中的歲月。之前在上海工作兩年,攢了一點錢,每到冬天的周末,經常和我的復旦老同學聚在一起吃涮羊肉。還有一位當時在經貿部工作的復旦老同學,經常到北大來請我們下館子改善伙食。人生能夠這么靜心地、無憂無慮地讀書,實在是太美好了。那時,我經常去圖書館看書,發現有一位老先生經常比我還早到,一打聽原來是季羨林先生,像季先生那么大的名望,還那么早去圖書館看書,真的讓我很感動。現在有多少人成名以后還在看書?但是我始終相信北大還是有一大批這樣的學者,很多老師以看書為自己人生唯一的樂趣。李零老師有一句名言:何以解憂,唯有讀書。現在你要是去問學生的話,恐怕很多人的目標不是讀書,而是經商從政。今天的北大更開放了,有一批老師非常質樸,也有一些老師思想非常前衛,所以說,未名湖是一個海洋。老師群體有多樣性,學生里面也很多樣,大家都有一些個性,這里就像一個現代的世界大學。
因為專注學習,碩士二年級時我有了一個機會,寫了平生的第一本專著,后來在博士期間出版了,這使我真正體會到了讀書的快樂。我來北大報到的時候,只帶了兩類書,一類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另一類是和德語有關的。學中國傳統文化對我來說是補課。我讀本科的時候學中國哲學史,反復閱讀《道德經》后覺得沒必要再看別的了,足矣,等到我考研復習的時候,發現朱熹也很厲害,這才知道傳統文化的博大精深。本科的時候,我對西方神學特別有興趣,因為西方近代的神學家主要是德語區的,所以我瘋狂地學德語,當然,也學一些西方哲學。因為當年考北大的復旦同學有一位考了社會學系,我也很自然地跟著他們上了一些社會學課。我對那一屆的社會學碩士生特別熟,我們住在一棟樓里,樓上樓下,我經常打完飯就直接到他們的宿舍里去。不過,隨著專業學習的深入,我的精力就全放到佛教研究上了。
北大賦予我廣袤的思想空間
譬如,我的導師樓先生對我寬容大量。這個寬容大量不是說我做錯事了寬容大量,而是在學術上給予一種自由的發展。人文學者里面有些老師,說得直接一點,就是很霸道,學生有一點新的想法或者做的跟他不一樣,他就會橫加干涉,甚至是威脅。樓老師不會這樣,他總是給你把一個大方向,給你一些提醒,然后讓你去自由發展。我的一些學術方向,基本上是在他的啟發下自己琢磨。只有這樣培養起來的學習興趣,才會歷久彌新,不管遇到什么麻煩,我們都會任勞任怨。
樓老師做到寬容大量有兩個因素,一個因素是他的心胸確實很開闊,另一個因素是他的學問扎實,知識面寬,對中國哲學史、佛教史典籍如數家珍,甚至對中國的傳統藝術還很精通。當年,那些老師方方面面都有基礎,然后慢慢成為某一個領域的權威。現在很多老師是一個速成的專家,在某一個領域里面有積累,但是出了這個領域所知有限,對自己的學生基本放養不管,這不是寬容大量,而是不太愿意去指導跟他學術興趣不一樣的學生。
留校工作以后,我在北大的每天就很平穩,平穩到了連自己的工資都不太關心的狀態,反正該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想也沒用。1993年我在上海工作的時候工資接近2000塊錢,但等我讀完博士,第一個月北大發給我的工資是500塊。好在我擅長做編輯,當時在外面還有一份編刊物的兼職,算是在生活上緩過來了。東方不亮西方亮,只要你真能干事,干好事,就不用擔心沒有錢。不要發愁,但必須努力,每時每刻努力工作,這是我的信仰。到現在,我每天基本上保持十幾個小時的工作,從來不會覺得辛苦,辛苦是我的命。行政工作、教學工作、自己的寫作,每天基本上都是這樣,除非身體不允許,所以我的生活也很簡單。每天努力,你還擔心錢嗎?不用擔心。我們教書,做學術研究,這個行當決定了不會掙太多的錢,不過,這個行當也很穩定,通常不會為錢發愁。生活很簡單,能夠盡可能去想一些超越謀生的事情。
從民俗學的視角看佛教
20世紀90年代,我剛開始學習佛教史,當時幾乎有一個定論,認為宋以前的佛教是中國佛教的黃金時代,宋以后逐步衰落。我用民俗學的方法分析之后發現,并不能這么理解中國佛教史。佛教的生命力在什么地方?就是要讓老百姓信,在社會上起到教化的作用。宋以后的佛教幾乎延伸到中國老百姓日常生活的每一個角落,站在民俗學的角度來講,中國佛教取得了絕對的成功。它真正成為中國社會的重要組成部分,這是宋以前的佛教做不到的地方。也就是說,只要我們換一個角度思考,情況就不一樣了。我的這本小書,就是要否定那些認為宋以后佛教是衰落了的說法。這本書一版再版,很重要的一個因素不是這本書寫得好,而是我用一個新的視角去重新思考歷史,以一個比較正面的方式講述活在老百姓身邊的佛教。如果沒有去上周星老師那門課,如果沒有這個思想方法,哪怕寫書的機會來了,恐怕我也不會寫出這本書。
中國傳統文化研究中心現在成了國學研究院。在北大留校工作以后,因緣際會,我后來在國學研究院做了多年的博士生班主任,也算是有了一點回報感恩的機會。人生有很多事情,就是這么不可思議。
神學實則在談人
大學的時候,我有時購物遛彎到上海西藏路、南京路,那邊有一個教堂——沐恩堂。去了幾次,免費領了幾本書,慢慢地接觸到了神學。當時在讀大學本科,念的是科學哲學,準確的說法是自然辯證法專業。雖然我是理科生出身,但沒有了系統的訓練,科學的實驗室已不太可能進去了,進去也搞不懂。但是,那些教堂就在身邊,我無意之間進去參加了它的一些儀式,覺得挺有意思的,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老家的鎮上有一個耶穌堂,但從來沒想過進去看一眼,讀大學的時候,突然有一天走進去了,慢慢地開始了解什么是神學。很多年以后,我已經是一位佛學博士了,在朋友的介紹下譯了一個小冊子《神學入門》。事情往往就以這種奇特的方式結束了一段特殊的人生經歷。
神學表面上是在談神,實際上是在談人,談人怎么在現實生活中安頓自己。人在上帝面前的一種信仰,只是人安頓自己的一種方式,可以在上帝面前靜靜坐一會兒,沒有任何防范地去向一個偉大力量傾訴,這個時候是最放松、最無拘無束的時候。因為我們經常生活在一個包裹中間,每時每刻都給自己一種限定,有意無意地提醒自己:這是一個什么場合,我今天面對一個什么人,我應該怎么表現,我應該怎么說話。所以,在某種精神力量面前,禱告也好,禮拜也好,實際上是自我釋放一種力量,讓我們能夠真實地面對自己,不再受任何源自生活的某種力量的約束。至于這位上帝是誰,從一開始我就不是很在意。
有很長一段時間,即使在我專門研究佛教以后,我還想做一個基督教研究的學者。現在,或許還能做一些佛教與基督教的比較,但投身于基督教研究的沖動幾乎沒有了。人生就是這么一步步走過來的,我慢慢成了一個佛教學者。從1993年到2005年,我幾乎所有的精力是在研究佛教,其他的學術興趣不斷萎縮。但在2005年,我的生活有了一個新的開始,擔任北大哲學系副主任。我從一開始就不認為這是一個“官”,而是一份苦差,所以很多年以后我表示要解任不干的時候,那是發自真心的。但在2005年,我還從來沒有擔任過行政職務,對這個“副主任”還是很好奇的。上任伊始,發現正好是北大宗教學系成立十周年,我就想搞一次紀念活動,但實際上根本就沒人理我。我想那就算了,但我還是偷偷地給宗教學系成立十周年搞了一次慶祝,決定要開一門新課——中國宗教史,要在各門具體的宗教史的基礎上,開設一門綜合的中國宗教史。從整體上去認識中國人的精神生活,這也就是我當年要從上海到北大的原因,理解中國人——到底是什么樣的文化傳統構成了今天的中國人的精神面貌?“宗教”只是一個概念,它要比“哲學”更真實地體現中國人的文化傳統,無論是儒家、道家,還是佛教,甚至還有豐富的民間信仰。哲學家的思想和老百姓的思想有很大的差距,我們既想了解天才人物的思想,更想了解平凡人物的心靈事跡,包括他們真實的信仰、他們對于世界的真實理解。“中國宗教史”開到現在,已經持續了12年,這中間有很多老師參與。記得第一次上課,我請樓先生開場,那個學期還請了系里四位老師一起主講,后來就成了王宗昱老師和我隔年的秋季輪流主講。我們希望建構一個從整體上認識中國人精神生活的宗教史,這門課是大類平臺課,我們希望其他專業的同學也能對此有所了解。我們這些在大學里教齡相對算老的老師,非常在乎自己講授內容的完整性,很在乎知識的系統性。不過,現在的年輕學生好像更關注知識有沒有意思,如果覺著沒意思,他們根本就不在乎老師嘴里的“系統性”。
時代確實在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關注點。我們當年讀書的時候,想學一個東西首先追究的是一種原原本本的來龍去脈。比如我要學神學,那神學什么時候發生的、怎么發展的、現狀如何,在學了這些基礎知識以后,才去討論誰最有意思。現在的學生一上來就問:誰最有意思?這確實是一個很大的變化。又比如我們當年讀書,要讀到一本書挺不容易的,要獲得一些知識性的東西也挺不容易,更不要說與人討論。現在孩子們拿手機百度一下,知識性的東西就都知道了。我們現在關注“通識教育”,在很大程度上是把學生最關心的事情直接告訴他們,激發他們的興趣,把研究的理由、方法以及有趣的話題拋給他們,讓他們自己鉆研下去。
我們從20世紀80年代走過來的人,更習慣專業教育。現在的通識教育,實際上更強調不同專業之間的結合點,真要講好這樣的課程,對老師的知識面要求更高,對老師的理論思辨能力要求也更高,老師在課堂上要有“撩人”的本事。對大學老師來說,讀材料、念講義的時代結束了。我自己講中國宗教史,真切地體會到了這種教學上的變化。北大學生的知識面很寬,領悟力也很強,他們要的并不是系統講授,這只需要點到為止,他們更需要深入的分析,然后回去自己“煉”。要逼他們回去自己看自己寫,還要跟他們討論,表情還不能太正經,這可能比講課更重要。在學生時代,我從神學走進佛學;當了教師以后,我跟自己的學生一起成長,又從佛學走到了中國宗教——在我看來這可以更好地理解中國人精神生活的研究視角。
我的天臺宗研究
我最近的研究,是在考察佛教的傳入如何改變了中國的醫療文化系統。在宗教史上,不光是佛教,幾乎所有的宗教都會借醫傳道,這是有普遍性的規律的。宗教徒和醫生一樣,都在“救死扶傷”,一個在乎肉體的健康,一個更在乎精神的存在,尤其關心死后的生命狀態。醫學與宗教,有太多太多的交集。如果醫生、病人的內心對生命一點敬畏感都沒有,治病幾乎是不可能的。佛教自己有一套醫療文化,明確地區分了兩種疾病,一種是生理性的疾病,一種是心理性的疾病。佛教在治療心理性疾病上有很大的作用,有很多辦法能讓你的日常生活變得平安、寧靜,讓人沒那么多的煩心事。念經也好,打坐也好,單純地相信佛、菩薩、師傅的加持力,所有這些,都有可能讓人沒有雜念。這里有科學也有宗教,而事實上,每個人的內心總是在虛幻與真實之間,如同清醒與睡夢。
最近半年,我一直在研究天臺宗里面涉及治病的內容。我寫博士論文的時候讀到了這些東西,但是沒感覺,現在就不一樣了。因為我系統地講了好幾遍中國宗教史,再來看這些材料,就發現這背后有非常豐富的思想內容。宗教為什么會對我們中國人產生那么大的影響?因為它有實際效果,這個實際效果就是醫療,它真正影響到了我們的醫療文化。
天臺宗特別重視經典和禪修這兩個方面,它的核心思想是止觀修行。智者大師花了很多時間在講如何治病,認為止觀的顯著功效之一就是治病。
我在研究的時候發現,智者的講解大量引用了中醫的說法。在他那個時代,正是中醫取得重大發展的時代。從中國疾病史的研究來看,南北朝的瘟疫控制得非常好,要比此前的兩晉時期少很多。這很可能與當時佛教、道教在傳法的時候大講治病有關。治病,看上去好像很普通,沒有什么思想內涵,但是怎么治病,卻大有玄機。采用什么醫療技術與醫學理論,直接反映這個時代的文化構成。南北朝時期,佛教醫學與中國傳統醫學主動融合,是佛教中國化的真實體現。這是我最近非常關心的事情。而印度的佛教,到了隋唐,成了中國文化取得新的突破的重要原因。
佛學院的宗旨
我們常說,北大有三大功能:一個是學術研究,一個是人才培養,一個是社會服務。按照我們校長的說法,人才培養是第一位的,大學的核心使命是教書育人。為什么請你來教書?因為你學術研究做得好,但把你請來了,就要教書育人。特別是人文學科,更要把教書放在第一位。
我們有時候也做一些社會服務的工作。譬如,我的專業是佛教研究,平時就和一些佛學院、寺院來往密切。譬如,我和深圳的本煥學院關系不錯,從這個學院的創立到現在的運行,我不斷地去參與、去了解。不管你喜歡還是不喜歡,宗教在眼下都是客觀存在的。中國有這么多人口,大家的生活經歷、知識水平都不一樣,包括家庭狀況、收入結構,也都很不一樣,這就導致了大家對世界、對人生的看法也不一樣。實際上,很多社會問題就是因為人沒有和社會同步成長或共命運造成的。如果這個社會退步了,你也要心甘情愿地退步,及時調整心態去面對它;如果這個社會進步了,你也能夠分享社會進步的成果。這是大勢所趨,個人在這個社會大潮面前實在是太渺小了。對宗教徒來講,整體上和社會是有一定距離的,多多少少在排斥這個社會的進步,所有的宗教徒都有一定的出世傾向,只是程度不一而已。這種出世,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就是超越日常生活的瑣碎與無聊,總是超脫一點,在生活里不是那么計較。這聽上去是非常好的,但與社會的距離有可能進一步拉大。我們幫助辦佛學院,是要培養能夠去領導或者引導普通佛教徒的精英,讓佛教徒能夠與這個社會共成長,適應這個社會。這是我們辦佛學院的一個目的。
要讓佛教徒與社會共成長,并不是要他們成為一個俗人,而是要他們跟得上全球化時代的知識更新,包括對佛教自身的理解。這段時間我經常講,中國佛教再啟航,要有一個新的知識基礎。這個知識基礎,我把它概括為八大宗派、三大語系、五大宗教。八大宗派就是我們傳統的佛教宗派,歷史上有禪宗、天臺宗、華嚴宗、凈土宗等八大宗派;三大語系是藏傳、漢傳、南傳,藏傳佛教主要是藏語的經典,漢傳佛教有漢語的經典,南傳佛教有巴利語的經典,三大語系同時出現,就要我們對佛教有一個整體的認識。五大宗教指佛教、道教、伊斯蘭教、天主教、基督教,我們對當前其他的宗教要有很好的認識,跟誰在做鄰居心里要明白。這聽上去好像太難了,但是我們只要有了這個想法就可以速成。首先只是一個大概的認識,接著要了解儒家的思想、黨的宗教政策。中國佛教徒要有力量,要有自信,首先要有足夠的知識基礎。這個知識基礎,首先要把家底摸清,最重要的家底就是佛教自身的傳統。
中國佛教徒要有新的知識基礎,成為一個佛教精英必須要有一些特定的素質,這就得靠教育。北京大學佛學教育研究中心專門做佛學教育,我們建議佛學院推行分流制度,有一批是掃盲級的,有一批是精英培養級的。掃盲級的人對八大宗教有所了解,甚至只要了解一兩個宗派就可以了。但是精英班是835部隊,對八大宗派、三大語系、五大宗教都要有所接觸。
佛教也要與時俱進
研究佛教有兩條基本的路線,區別是把佛教放在中國文明史里,還是放在世界文明史里。更多強調它是外國的起源時,那么在中國境外有很多不同語種的佛典,還有它的歷史,這個時候你是把佛教放在一個世界文明史的框架里去理解;更多強調佛教的中國化、本土化時,那么這是放在一個中國文明史里去理解。我的佛教研究,總體上是按照中國文明史的框架去理解的。但是現在一方面,我們要把佛教還原到世界文明史里面去,要了解佛教從最初到后來的傳播,一直到今天的變化。另一個方面,我們還是要把佛教放到中國文明史中,比如說,我們中國人接觸的這種佛教實際上是有自身特色的佛教,它已經在一定程度上被改變了,但也是因為被改變了,所以它才會有這么強大的生命力,才會成為東亞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這樣的一種文化形態,我們怎么去理解它、怎么去進一步與時俱進,是我們現在特別關注的一件事情。
中國歷史上有很多佛教宗派,有禪宗、天臺宗、華嚴宗、凈土宗等等,這是歷史上的一個發展,我稱之為歷史上的階段性終結。到現代社會,中國面對的情況不一樣了,中國要面對整個世界,在這樣一個新格局里面我們怎么去理解知識和文化,怎么讓我們的老百姓與時俱進、有文化自信,怎么重新激活儒家思想,這些是我們這一代學者要做的工作。
現在想激活儒家思想的一些學者也好,社會上的一些實踐者、倡導者也好,他們有時候還想讓儒家作為社會的主導意識形態。我想這有點夸張了,不太可能的。怎么重新在當今的世界格局里激活儒釋道的思想,構建一個新的中國文化,既能讓我們的老百姓滿意、有自信,又能夠讓其他地方的人民接受、喜歡?這是我們這一代中國人文學者應該關注的事情。
(本文為《我在北大當教授:20位北大學者訪談故事集》一書書摘,澎湃新聞經出版社授權刊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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