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層層加碼、腐敗犯罪:善意的政策,為何導致邪惡的結果?
通往地獄的道路,
總是鋪滿了善意。
——弗里德里希·哈耶克
#01
入鄉隨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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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上油彩,揮舞旗幟,為心儀的球隊振臂歡呼,四年一度的足球盛事讓無數人為之瘋狂。卡塔爾世界杯創下了諸多歷史首次:
首次在北半球冬季舉辦,首次采用半自動越位判定系統,首次有女裁判執法男足世界杯,以及首次官方明確禁酒。
● 可以在體育場里享受一杯百威,但必須是無醇的
早在開賽之前,國際足聯就表態配合主辦方的規定——體育場周邊不出售酒精,明確禁止球迷在體育場內飲酒。因為卡塔爾作為伊斯蘭國家,在公共場合飲酒屬違法行為,觀眾也應遵守當地的文化和傳統。
這對于大量習慣于享受足球與酒精雙倍快樂的球迷來說,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比如英國人看球,絕大多數都是前往專門的酒吧,在啤酒的加持下,那里的狂歡氣氛相比現場都不遑多讓。
老特拉福德、安菲爾德、白鹿巷等著名球場外都遍布酒吧,在無數足球之夜海納著球迷的喜怒哀樂,構成他們至嗨的人生經歷。
● 連續三年被評為“年度最佳體育酒吧”的英國酒吧Famous Three Kings
曾經的世界杯賽場,也是各國美酒展示的舞臺。大腹便便的桶裝扎啤占據了絕對的主流,畢竟低度最適合不加節制的暢飲。
除此之外,墨西哥球迷在慶祝時可能會來一口醇烈的龍舌蘭,西班牙人經常會自帶桑格利亞汽酒,當俄羅斯球迷灌起伏特加后,英國足球流氓就難免回想起2016年夏天在法國馬賽,他們被對方支配的恐懼了。
如今不喝酒,確實是和平了,但又有點太和平了。實在想找點酒精刺激的球迷,現在只能在晚上7點后跑到專門的球迷活動區去買啤酒,一人限量4杯。
端著500毫升14美元的高價啤酒坐在快餐廳式的簡易桌凳前,別說過癮了,越喝還越有純純大冤種的感覺。
● 了無樂趣的球迷飲酒區
在卡塔爾世界杯喝酒真的這么難嗎?我看也未必,這里就有一個小訣竅和大家分享——
訂一間體育場頂部的VIP觀景房,你就可以隨意暢飲酒精飲料,還能擁有專屬的廚師和小提琴演奏家,據說只需支付10000歐元的包廂費用,是不是很劃算?
這就揭示了一個道理:如果有一件事大家都想做,或者需要去做,那么無論如何禁止,都會有少數人享有特權。保障特權的可能是財富,也可能是公權私授,則必然帶來不平等,甚至埋下動亂的禍根。
#02
理想豐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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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許多國家都頒布過禁酒令,其緣由五花八門,或是為了治安,或是風俗要求,或者只是統治者孤行己見,其執行的效果也是千差萬別:
日本在戰國時代時,陸奧國大名蘆名盛氏曾因為自己的兒子死于酒精中毒,一怒之下宣布屬地禁酒;
澳大利亞許多城市曾在一些政治家的推動下禁酒,如堪培拉從1910年禁到1928年;
戈爾巴喬夫在1985年頒布《關于消除酗酒的措施》,看似力度很大,出現在電影中的喝酒場面都要被剪掉,結果只是抬高了酒類價格,伏特加的生產暫時轉入地下。
絕大部分禁酒令很快就失效了,或者只在特定的時間和地域生效。其中美國在20世紀20年代的禁酒運動最為有名,持續時間長,波及范圍廣,對當時和后世都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
這次運動并非驟然來臨,而是經過了近百年的醞釀。早在林肯時代,許多知名人士就開始抨擊酒精對這個新生國家的損害。
1830年,美國成年人平均每年要喝掉7加侖的酒精,換算成現代標準,大約相當于90瓶40度的威士忌。
● 德裔美國人的啤酒會
飲酒過度不但影響個人的身體健康,使人變得易怒、好斗、精神渙散,還順帶引起治安問題和家庭暴力。
于是一些宣揚戒酒的團體便成立了,他們把酒精與罪惡、魔鬼劃上等號,以勸人向善的情懷四處宣講,要人們抵制酒的誘惑。
這一階段最為知名的禁酒人物,是俄亥俄州的衛理公會教徒艾麗莎·湯普森。
當時已近花甲之年的湯普森修女,被在教堂集會的市民推選為帶頭大姐,領著戒酒群眾把希爾斯伯勒市所有賣酒的地方都踢了場子。
當然,他們的方式是非常文明的,每到一家店,他們就跪在地上祈禱、唱歌、讀圣經,請求上帝寬恕這些酒徒的罪過。
這一套現代人可能是不吃的,但在有宗教信仰的社會出奇好使。許多酒客被他們打動,砸碎了手里的酒瓶。
酒吧老板也被勸得紛紛關門歇業,雖然過些天礙于生計又重新開張,但羞愧得仿佛將靈魂賣給了撒旦,走在街上都害怕被熟人認出來。
作為一種社會活動,禁酒并不會獨立存在,而注定要和各種政治議題摻雜不清,例如女性參政。
身為一位家庭婦女,痛訴酗酒的丈夫給家庭帶來的危害非常合理,極易獲得社會的同情和關注,哪怕采取一些過激手段也是可以理解的。
來自堪薩斯的婦女凱莉·內森深諳這一點。相對于前輩湯普森修女“peace&love”的表達方式,內森的雷霆手段未免讓人心驚肉跳。
她揮舞著一把利斧沖進了當地最有名的“參議員酒吧”,橫掃柜臺上的瓶瓶罐罐,砸掉了水龍頭、老虎機和收銀臺,用一塊碎片撬開了啤酒桶。
在滿屋子亂噴的液體中,強壯的內森渾身濕透走了出來,大大方方戴上了警察的手銬,儼然像一位眾望所歸的英雄。
● 反映內森大鬧酒吧的漫畫
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禁酒已經作為一項政治主張被搬上臺面,而且算是頗為先進的主張。
政治家們給酒精泛濫羅列了一系列罪名,包括滋生社會惡習、資助非法移民、危害未成年人、涉及賭博和色情業等等。
《紐約時報》資深編輯奧克倫特在其著作《最后一杯》中,對禁酒運動的形成作了精辟的總結:
經過各方博弈和妥協,推動禁酒運動前行的主要力量逐漸集中于三類政治活動團體——平民主義者、女性參政權主義者、本土主義者,三者分別完成了推動禁酒令寫入憲法所需的三個必要條件:一種稅收、一場社會革命和一次戰爭。
1893年,以“將禁酒寫入憲法”為組織目標的ASL(反酒館聯盟)創立,禁酒人士的斗爭更趨實用性,影響力也更加廣泛深入。
1914年,議員霍布森首次向國會提交了關于禁酒的憲法修正案,這個版本歷經血火紛飛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經過無數次的修改和討論后,在10年代末期獲得了大部分州的支持。
1919年1月16日,美國憲法第十八修正案批準通過,一年以后,禁止制造、售賣乃至于運輸使人致醉的酒。
“使人致醉”的明確定義則參照先前通過的沃爾斯泰德法案執行,即酒精含量超過0.5%以上的飲料皆屬違法,這就給所有的酒精飲料判了死刑。
禁酒派人士為經年奮斗所獲的巨大成果興奮不已,他們認為自己締造了一個新的紀元,那個爛醉如泥的、腐朽落后的美國將不復存在,美國人將得到純潔的新生。作為禁酒派領袖之一的比利·森迪,向狂熱慶祝的信眾縱情高呼:
從此以后,地獄將永遠空空蕩蕩!
● 關于禁酒的第十八修正案
#03
現實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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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酒不可能一帆風順,數量龐大的酒徒們只是在政治上失了勢,抗議和動亂還是要搞的。
禁酒令剛施行一周,全美就發生了超過600起暴力事件,傷亡超過3400人。
為了確保第十八修正案的落實,聯邦組織了1520名禁酒探員在全國范圍內督促執行,對于暴力抗拒禁酒的組織和個人一律鎮壓。
● 執法人員封禁一家酒廠
按照第十八修正案,私人藏酒或者去買酒,其實并不違法。
奈何政治正確的局面下,各州各地區都會層層加碼:
聯邦探員和當地警察可以毫無顧忌地闖進市民家中搜查,恐嚇、威逼甚至刑訊都是家常便飯,這顯然是對公民合法權利的侵犯。
而對于禁酒令的前景,1918年已經全面禁酒的密歇根州已經作了展示。從底特律到最近能買到酒的托萊多市,嚴重超載的販私酒車在25號高速公路上川流不息。
為了在即將到來的日子里有酒相慰,無數底特律市民拎著空蕩蕩的大包小包沖向汽車站,擠不上車就沿著鐵軌徒步前往托萊多。
秩序之混亂,使國民警衛隊和聯邦探員不得不在高速上設崗警戒,處理交通事故和其它紛爭。
看似來勢洶洶,其實并非毫無商量的余地。民眾很快就發現,酒精行業并沒有消亡,只是以一種非法的、地下的、幾乎無處不在的面貌,隱匿在生活的每個角落。
比如在費城,特拉華山谷的化學工業區可以生產工業酒精,只要購入這些合法的物品,加上一點杜松子油調味,就可以湊合炮制出杜松子酒偷偷售賣。
有道是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俄克拉荷馬州的比利兄弟、芝加哥的杰納兄弟都是當時有名的私酒販,或從加拿大進口,或雇一些家庭搞釀酒小作坊,他們一個月就能掙出幾十萬美元來。
張麻子上任鵝城三件事:公平,公平,還是特么的公平。
如果一個政策不能保證起碼的公正公平,就必然招致民眾的憤恨。禁酒令下,有人因為喝口酒而備受折磨,有人卻得來全不費工夫。
在禁酒問題上撈取了政治聲望的時任總統沃倫·哈丁,平時可一點都不討厭酒,他最喜歡在打高爾夫球或撲克時來幾杯。
他在一家俱樂部附近的宅子里藏了大量蘇格蘭威士忌和波本威士忌,想喝時打發他的男仆泰勒先生去拿便是了。
● “史上最糟糕的總統” 沃倫·哈丁
如果說總統先生萬人之上,有點特權可以諒解的話,那司法部長哈里·多爾蒂的中飽私囊可說不過去。
他經常在私人會所里宴請名流,那棟綠色的小別墅里似乎有無窮無盡的美酒,而這些都是在執法機構突擊檢查中扣留的。
對于華盛頓的上流人士來說,酒從來不是問題,也沒人關心它們的來源,需要計較的是酒的質量和品位。
在底特律河上,任何時間都有1500艘貨船載著非法貨物往返,這些非法貨物大多是酒。
在政府組織的一次突襲行動中,海關查封了366艘私酒走私船,但隨后其中365艘,在扣押的倉庫里莫名其妙地失蹤了,這很難不讓人懷疑腐敗的存在。
1921年,印第安納州一家報紙拿到了一份內部文件,文件顯示聯邦禁酒主管唆使印第安納波利斯市警察局局長耶利米·金尼將沒收的私酒分發給官員們。
此事見報后,自然是輿論大嘩,該市強勢的禁酒執法也就虎頭蛇尾了。
● 一款打擦邊球的啤酒標注為0.5度,但可以進一步發酵提高度數
一些州政府對禁酒的態度也不太積極。對馬里蘭州等地來說,酒稅原本是政府收入的一項重要來源,如今禁酒令一下,不但這筆錢沒有了,他們還得從州財政里專門撥款出來,去執行禁酒工作。
這一出一進的窟窿,可全靠自己去填,他們對于禁酒的熱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這種陽奉陰違的氣氛下,如何更加“藝術”地處理酒精問題就很迫切了,莉迪亞·平卡姆顯然精于此道。
作為一位家庭主婦,也是一位活躍的女權運動家,這兩種身份結合的奇特效果便是,平卡姆在家里用一堆植物根莖和藥草鼓搗出了各種女性保健品。
按道理說,這種野作坊是很難成功的,但平卡姆卻吸引了大量買家,賺得盆滿缽滿。
秘訣是,作為一位倡導戒酒的社會人士,平卡姆賣的這些保健品里酒精度高達20%以上。
一瓶14.5盎司的平卡姆保健品,其酒精量實際相當于7.5盎司的威士忌,足以讓一名不勝酒力的普通女性嗨到斷片。
平卡姆的小心機無疑讓許多廠家發現了生財之道,各種含酒精的保健品如雨后春筍般出現,其中理查德森牌濃縮滋補雪莉酒以47.5%的酒精含量拔得頭籌。
或許是實在說不過去,該產品還是在名稱中用了“酒”,而許多同類滋補品則聲稱“不含酒精”。最為幽默的例子是科爾登牌牛肉滋補水,其酒精含量高達26.5%,卻敢在廣告里宣稱——
“本品適合用于治療酗酒惡習。”
● 方便夾帶私酒成了一種服裝風格
#04
墮落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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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私酒泛濫和以醫藥、保健品名義掛羊頭賣狗肉外,禁酒令的另一項后果是地下酒吧(Speakeasy)的興盛。
以前的酒吧你一定在西部片里見過,都在城鎮的顯眼處和熱鬧的集市中心,現在多少都得有所遮掩。
市民去大部分地下酒吧都像是特務接頭,他們得通過窗戶縫或鎖眼向里面遞話:
“是昆汀讓我來的——”或者“拜登是我表姐夫”,以表明自己確實是本地熟客,而不是釣魚執法的聯邦探員。
● 一位酒徒看著路邊的酒吧指示會心一笑
只要你有本事搞來私酒,開一家地下酒吧實在太容易了,無非是找個地方添置幾把椅子。
20年代末,紐約非法酒吧的數量已達32000個,本著法不責眾的道理,一些酒吧開始壯起膽子招徠生意了。
西52街的“萊昂和艾迪”堂而皇之在入口處掛上招牌——“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都在這里喝倒了”,這就揭示了地下酒吧迷人的一個重要元素,女性的加入。
前文說過,女權運動和女性參政意識的覺醒,是禁酒運動的主要推力之一,問題是并不是所有女性都是厭惡酒精的“好女孩”。
禁酒是她們走出家庭的理由,出去喝酒同樣也是,在酒吧里和男性一起談笑風生,這也是自由和平等的滋味。
禁酒令生效后十幾年,紐約市在公共場所因醉酒而被逮捕的女性數量居高不下,作家布隆認為這是性別障礙被打碎的標志。
曾經他去酒吧喝酒,只有寥寥幾個男人作陪,如今得穿過一堆擁擠的女學生才能夠到吧臺。
● 在地下酒吧買醉的俊男靚女們
另外要知道,那可是20世紀20年代,人類剛剛經歷過空前殘酷的第一次世界大戰,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享樂主義甚囂塵上。
這個時期大量非裔、拉丁裔移民的涌入,帶來了新鮮的文化和風俗,慵懶的爵士樂和歡快的查爾斯頓舞在地下酒吧風行蔓延開來。
● 一群年輕的白人女性(flappers)在富蘭克林街上跳查爾斯頓舞
在美酒和音樂的加持下,地下酒吧的女人們有多么風情萬種,通過好萊塢電影傳遍了世界。
著名影星瓊·克勞馥的成名作《我們跳舞的女兒們》其實是一部劇情平庸的電影,但雪白的大腿和搖曳的流蘇足以讓男人們心馳神搖。
在20年代百老匯風格的作品中,高腳杯叮叮當當,彈簧床吱吱呀呀,與絲襪、鐘形帽和毛皮大衣包裹下的女人追求著自由戀愛,形成了一波美國夢的強力輸出。
●《我們跳舞的女兒們》中的地下酒吧
在此時尚氛圍下,越來越多的美國年輕人染上飲酒的習慣,便意味著私酒的需求量大增,需要更加集中有組織的供應,只有真正的黑幫才能勝任這一角色。
于是阿爾·卡彭上線。一個混混,一個酒保,在禁酒時代通過非法手段販酒,成了芝加哥的王,美國社會舉足輕重的人物。
加拿大的威士忌首先通過底特律“紫色幫”的交通線進入美國境內,經多個犯罪團伙經營的合作分銷網絡運往芝加哥、底特律和西雅圖。
到了卡彭的地盤后,私酒商熟門熟路地分發到數個大型經營場所,然后按照議定的比例交割,并負責處理大額黑錢。
● 志得意滿的卡彭走出法庭
1926年,卡彭聚斂了1億美元的私人資產,全美私酒銷售總額已高達36億美元,相當于聯邦政府的全年預算。
為了保住這條財路,卡彭等人不惜以重金收買警察、政客和法官,由此也使政府的腐敗愈來愈深入骨髓。
政府越腐敗,社會公平就越缺失,貧富差距拉大,更多的窮人鋌而走險去搶劫、賭博、借高利貸,又變相增強了黑社會的控制力,形成一個惡性循環。
卡彭其貌不揚,被記者形容成“一只快要被撐破肚皮的閹雞”,但他就喜歡拋頭露面,大放厥詞。
許多美國人相信,沒有卡彭,他們就喝不上酒了。記者就賣酒問題采訪卡彭時,他還大言不慚地表示,這是一種公共服務,你們不必感謝我。
他的同行競爭者們肯定是不感謝的,比如愛爾蘭幫派的迪恩·奧班尼,當他在自家的花店被暗殺后,芝加哥開始了暗無天日的黑幫亂戰。
湯普森沖鋒槍的低鳴聲在城市的各個角落里響起,一年內發生近百起謀殺案,超過300人死亡。
無數犯罪組織根植于禁酒令的肥沃土壤而瘋長,其主要的黑幫大佬們趁著私酒浪潮成長為一代梟雄,而飲酒合法化后,他們又利用已經攢下的資源和人脈,發展起更加暴利的新產業,如賭場、旅館業、販賣毒品等。
到20年代中后期,大眾輿論對禁酒令的風評也開始轉向,除了黑社會問題,白道的作派也經常受到批判。
市民經常因為酒的問題被粗暴執法,《芝加哥論壇報》以不滿的語氣指出,莉莉安·德金女士只不過是在自家地下室放了幾瓶酒,就慘遭槍殺;
而她的丈夫只是個做生意的小商販,就因為沾上私酒,何至于“六名攜帶短管獵槍、手槍、機關槍、防彈背心和催淚彈的執法官”找上門來。
民憤日增,而真正帶來轉機的,是最實在的經濟問題。
● 1933年抗議禁酒的游行
#05
禁令流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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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10月24日,華爾街股市雪崩標志著經濟危機的到來,無憂無慮的20年代也隨之宣告結束。
地下酒吧里擠滿了前路渺茫的失業者,甚至還包括酒吧老板本人,他們現在不用再擔心被指控走私,新的罪名是涉嫌逃稅。
● 在路邊賣車抵債的中產階級
1932年,聯邦稅收收入相比三年前下降了六成。
當政府連社會救濟的錢都拿不出來時,惡貫滿盈的卡彭卻在感恩節為饑餓的芝加哥市民提供了5000份救濟食物,所有人都備感哭笑不得。
從擴大稅收來源、創造就業機會的角度,禁酒令的廢除也是勢在必行。
此時民主黨候選人富蘭克林·羅斯福手里舉起了兩桿大旗,一桿是拯救經濟,另一桿就是廢除禁酒令。
羅斯福公開宣稱,啤酒合法化后,聯邦政府每年都能增加幾億美元的收入,這些收入會再度用之于民。
1933年春,在其毫無懸念地當選總統后,第十八修正案終于被廢止,釀酒廠散發出啤酒花的香味,讓在經濟泥潭里苦苦掙扎的美國人,嗅到了希望的芬芳。
● 人們為廢除禁酒令的第21條修正案干杯
從1920年到1933年,禁酒令在美國被執行了近14年。它起源于一個美好的理想,企圖創造一個沒有酒精毒害的國家,實際上不但沒有禁絕酒精,還催生了走私、犯罪和腐敗。
這曠日持久的失敗政策,被經濟學教授艾布拉姆斯當作“父愛主義”的典型案例,排到了“美國歷史上十大經濟失誤”的第一位。
什么叫“父愛主義”?簡而言之就是國家剝奪、干預部分個人自由,去執行一個看似可以提升人民整體福利的政策。
喝酒本是個人自由,不是犯罪,就算酗酒也只是一種惡習,只要不危害到他人(酒后駕駛或鬧事),是不能用公權力去限制的。
禁酒令的錯誤就在于,它將飲酒上升為品德問題,并用道德標準提高了法律的底線,反而會破壞社會運轉的根本規律。
這個規律就是,但凡涉及人性的行為,堵不如疏。越是禁止,人民群眾越是會發揮主觀能動性,去滿足自己最為關切的需求。
規則如果過于苛刻,潛規則就一定會盛行。
筆者有幸去過一些名義上禁酒的中東國家,無論是窮人還是富人都有他們搞酒的路子。
富人自不必說,窮人一般會去邊境線上的黑市,或是找相熟的掮客,可謂蛇有蛇道,鼠有鼠路。
就拿明確禁酒的卡塔爾世界杯來說,好整兩口的球迷們也沒有束手甘心,他們自發行動起來,在谷歌上創建了一張共享地圖,上面標注了近200處合法售酒點,目前已被分享了上百萬次。
● 網友制作的卡塔爾飲酒地圖
權力管不了穿腸酒,法律擋不住荷爾蒙,美國禁酒失敗的教訓,如今依然有著多方的借鑒意義。
經常有人發出類似的質問——“吸煙有害健康,為什么不禁煙?”“未成年人沉迷網絡游戲,應該清理這些精神鴉片!”
這些問題絕非“一禁了之”可以解決,都是應當綜合考量的,考量其負面影響是否值得付出大量成本去干預,以及干預的效果和可能產生的連鎖反應。
* 部分參考資料:
[1] iweekly周末畫報:《世界杯“禁酒令”來襲,球迷們如何各出奇招尋酒?》,2022年11月28日。
[2] 【英】凱瑟琳·馬什:《禁酒令》,螢火蟲全球史系列026,中國畫報出版社2021年版。
[3] 【美】丹尼爾·奧克倫特:《最后一杯》,民主法制出版社2022年版。
[4] 肯·伯恩斯、林恩·諾維克執導紀錄片:《禁酒令》,2011年。
原標題:《層層加碼、腐敗犯罪:善意的政策,為何導致邪惡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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