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大學一項大型研究發現，經常吃夜宵的人更容易患心血管疾病。視覺中國 資料圖

“你最快樂的日子是什么時候？”朋友猝不及防地問我。-

“1998年夏天！”我毫不猶豫地說。

那時，我在新疆石河子大學教書，剛收到中國協和醫科大學的研究生錄取通知。協和是我的夢想大學，而北京是我最喜歡的城市。“長安”既近，未來可期，于是難免如縱壑之魚。適逢法國世界杯，我幾乎場場不落。因為時差，看球均為晚上。比賽間隙，我和朋友每晚都到鄰街烤肉攤，點些羊肉串、對瓶喝著烏蘇啤酒，神采飛揚地點評各場比賽。當然，聊天時候少不了中國足球。忘了說，那時候我還對中國足球抱有希望。

幾年前，我寫了首七律，其中頷聯便追憶這段時光：“伊力每同冰雪色，烏蘇猶憶美人紅。”伊力是新疆白酒，酒體晶瑩如天山之冰雪；紅烏蘇亦為新疆所產，啤酒花香濃郁，不似內地酒薄難飲。

作者高翔的書法作品：《酒星》（自作詩），“我生玄黓酒仙謫，兀兀陶陶鳳泊中。伊力每同冰雪色，烏蘇猶憶美人紅。明星醪氣長天墜，吞海高歌塊壘空。智者比鄰終歲醒，驚心憂世首如蓬。”  作者供圖

三年后（2001年），我來波士頓求學，其后鸞漂鳳泊，執教于哈佛、賓州州立大學等高校，并利用大型人群隊列研究營養和睡眠。除了研究吃什么食物會影響健康之外，我還開始關注吃飯時間和健康的關系。因為前述經歷，夜宵也成了我的研究興趣之一。與此同時，哈佛大學一項大型研究發現，經常吃夜宵的人更容易患心血管疾病。有意思的是，和美國人相比，亞洲人中吃夜宵者更多，而且頻率也較高，但是亞洲人中夜宵和健康的研究，幾乎空白。

另外，心血管疾病有較長的臨床前期，雖然心梗、腦卒中等往往發生于中老年人，但是心血管的病理改變通常在中青年就發生了，其后逐漸惡化，出現臨床癥狀。常見的臨床前期病理變化除了血管腔逐漸變窄之外，還包括血管彈性下降（換言之：血管硬化）。因此，在那些看上去很健康的人里面，進一步研究是否吃夜宵會加速血管硬化速度，有獨特的臨床和預防意義。

怎么測量血管硬化程度？一個簡單的辦法是測量脈搏波，也就是心臟每次搏動、射血后產生的壓力波（中醫脈象也是類似原理）。動脈血管硬化程度高，于是血管彈性下降，血管變窄，脈搏波傳播速度也就加快。

我們利用開灤研究，和開灤總醫院心臟內科的吳壽嶺教授合作，于2014-15年在河北唐山，對7771名無心血管病史的中年人（平均年齡45歲）之膳食行為進行了調查，同時還測量了他們的脈搏波傳導速度。約3年后，我們再次測量了他們的脈搏波，從而了解這期間血管硬化程度的改變情況。

2020年發表于《美國心臟病學會雜志》的論文，作者之一為高翔。

我們發現，吃夜宵（即睡覺前2小時內進食）越頻繁，血管硬化速度越快。考慮到吃夜宵的人往往攝入熱量增高，而且更容易吃一些不健康的食物（比如烤肉和過量飲酒），我們進而利用統計學模型進行了矯正。結果顯示，即使這些人年齡相當，每天攝入熱量相當，全天綜合膳食質量相當，但夜宵吃得越勤，血管硬化速度越快。提示何時飲食和我們的心血管健康息息相關。

這篇文章于2020年發表于《美國心臟病學會雜志》(Zhang, et al, JAHA, 2020)，第一作者張馨元，是我的博士生，今年畢業，現在哈佛大學醫學院做博士后研究。

（作者高翔，系復旦大學公共衛生學院教授，研究營養、睡眠和腦健康。“寢食無憂”是高翔教授在澎湃科技開設的獨家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