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蘭藉文化 紅樓夢研究

以諾姑娘這篇文章，腦洞開得很大，初看時令我大跌眼鏡，再看一遍，到覺得頗為有趣。

作者

以諾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從成書那一日起，關于賈寶玉的婚姻的討論已經持續了三百年，紅迷們打了這么多年的口水仗，總也沒有分出個勝負來。

歷來對于寶玉真愛的討論，總逃不過林黛玉、薛寶釵，再有一個紅顏知已史湘云。當代婚戀觀下，襲人晴雯也可以作為寶玉妻子的候選人。據我看來，寶玉真正有男女之愛的，一為黛玉，一為襲人。

林黛玉自然是寶玉的精神愛人，有寶玉大膽的表白，“妹妹，我為了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這里，要等你的病好了，我才能好呢”，這是訴肺腑了，可惜聽見這句表白的不是黛玉，而是襲人。而襲人的反應是“神天菩薩，坑死我了”，要懷疑寶黛二人終有一日會做出什么“不才之事”。

賈寶玉愛林黛玉，是愛她的靈魂，愛她可以理解自己，“林妹妹不說這樣混賬話，若說這話，我也和他生分了”，這恰也是林黛玉所想，所以聽了要“又喜又驚，又悲又嘆”。寶玉上學去來辭她，她說“這一去，可要蟾宮折桂了”；寶玉捱了打，她說“你從此可都改了罷”；寶玉要被父親問功課，她故意不拿旁的事來引他，替他臨摹了鐘王蠅頭小楷。林黛玉愛寶玉，愛他這個人，不希望他改什么。

而襲人不同，襲人比寶玉年長，是伺候寶玉的大丫鬟。對于寶玉而言，襲人是更為成熟的女性形象，也是他現實里的第一個性伴侶，兩人初試云雨情之后，“寶玉視襲人更與別個不同，襲人待寶玉更為盡心”。寶玉對于襲人更近乎依賴的情感，而事實上也是如此——襲人回家奔喪，寶玉和麝月兩人都搞不清銀子的數目。而襲人對寶玉，當然是有感情的，她也會故意裝睡讓寶玉來哄她，拿自己要走來騙寶玉對她好，這都是女孩子在愛情里的小心思。可是，她是奔著做姨娘去的，縱然有真情，也有功利的意味。

寶玉對寶釵只有敬重，并無男女之情，前頭他在夢里還有著“兼美”的念頭，還會有“顰兒也生氣，寶兒也多心”的話，可他認準了只有林妹妹不說這混賬話，對寶釵便只剩下敬重。即便日后結為夫妻，也只是“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而史湘云，如此具有霽月光風耀玉堂氣象的女孩子，從未把兒女私情略縈心上，和寶玉不過是玩伴罷了。而晴雯是寶玉可以信賴的朋友，吵過了鬧過了笑過了還是朋友，關鍵時刻還可以派去給林妹妹送手帕。

那么，寶玉的真愛，就是林黛玉或是花襲人嗎？

很遺憾，還不是。

情種只在富貴人家罷了，寶林二人，生于富貴人家尚且不能結為夫婦，更不用說貧賤夫妻。以當代人的眼光看，是真愛，應當可以長久的生活在一起，而寶林的愛情，注定只能是悲劇。林黛玉不可能陪伴寶玉到無可尋覓之時，她沒有健康的身體來圓滿她的愛情，而寶玉在家族破落之后，也沒有本事來養活自己、更不用說要養活嬌滴滴的林黛玉。而花襲人，她并不懂得寶玉，她拿著自己要回家去的借口哄寶玉好好讀書、不可毀僧謗道之類的話，看似是為了寶玉好，可寶玉不過是當成了耳旁風，哪里聽了進去。她可以溫柔和順如桂似蘭，可終究不懂得寶玉。

這兩個也不是，那會是誰？

“不圖你甚白璧黃金，則要你滿頭花、拖地錦”是《西廂記》里紅娘的唱詞，我替你做媒，不要你的白璧黃金，只要你“滿頭花、拖地錦”，而據考證，“滿頭花、拖地錦”，就是元代的結婚禮服。紅娘對張生說只要你“滿頭花、拖地錦”，意思是，你若娶了我家小姐，我便跟來做妾。

寶玉的真愛，在我眼中，便是紫鵑。

誠然，寶玉對紫鵑并沒有什么驚天動地的愛情，既沒有對黛玉“你死了，我當和尚”的癡情，也沒有對襲人的依賴，可是他也會稱贊紫鵑“好丫頭”，說什么“若與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舍得你疊被鋪床”，可見，寶玉確實是有娶了黛玉為妻，可以紫鵑為妾的想法的。

“慧紫鵑情辭試莽玉”一回里，寶玉見著紫鵑穿著彈墨綾薄棉襖，怕她著涼才坐她邊上來問話。這是寶玉憐惜天下女兒之心，不單單是紫鵑一個，可是紫鵑穿著彈墨綾薄棉襖在做針線，也頗惹人憐惜。寶玉的那些瘋話，統共對三個人說過，黛玉能懂他的心意，只有用眼淚來回報前一世的甘露之惠；襲人是聽不懂的，只會握住他的嘴不讓他再說；而第三個人，是紫鵑。

“若活著，我們一處活著，若死了，我們一處化灰化煙”，紫鵑對寶玉說，自己全家都在這里，若是姑娘回南去了，自己勢必要跟去，因此不知如何是好。寶玉安慰她說，“若活著，我們一處活著，若死了，我們一處化灰化煙”。是同生共死的決心。

七十八回大觀園已遭荼毒，寶玉嘆“天地間竟有這樣無情的事”，園中人大約都要散了，想著“不如還是去找黛玉相伴一日，回來還是和襲人廝混，只這兩三個人，只怕還是同死同歸的”，同死同歸的，自然還有這一個一處活著一處化灰化煙的女子，紫鵑。“只這兩三個人”，黛玉，襲人，還有寶玉親口允諾過的紫鵑。寶玉對于紫鵑的感情，或許只是憐惜、喜歡，還談不到愛的地步，然而同生共死的承諾，他給了她，這已經足夠了。

大觀園的女孩子，多半對寶玉有期許，想要攀高枝兒。紫鵑或許也有這樣的想法，可是更多的時候，她是林黛玉和寶玉之間的橋梁，兩個玉兒拌了嘴了，吵得兇的時候寶玉甚至會覺得“黛玉不如一紫鵑”，紫鵑聰明伶俐，善解人意，是合適的戀愛對象和結婚伴侶。

紫鵑愛寶玉，不顯山不露水，在點點滴滴中表露她的深情，最好的方式，就是調解寶玉和黛玉的吵嘴。寶玉來給黛玉賠罪，紫鵑聽了好笑，“這是寶玉的聲氣”，林妹妹還不肯給他個臺階下，要把寶玉拒之門外，紫鵑還心疼呢，怕外面的毒日頭，要曬壞了寶玉。寶玉問妹妹身上可好些，紫鵑說“身上好了，氣還不大好”，多幽默！寶玉進來要茶喝，紫鵑說“要好茶，只有要等襲人來”，林黛玉歇了午覺起來，要紫鵑先舀水去，紫鵑道：“他是客，自然先給他倒茶。”

紫鵑的口氣永遠帶著她的“慧”，聰明而不尖酸，反而添了溫柔。最讓人感動的，是她聽見寶玉的化灰化煙的瘋話，她不能像林黛玉一樣理解寶玉的想法，可是她是真心實意把寶玉的話放在心上“暗暗籌劃”的。

“若活著，我們一處活著；若死了，我們一處化灰化煙”，到無可尋覓之時，黛玉淚盡而逝，襲人被迫離開，寶玉畢生所愛的兩個女子都不在身邊。襲人走時說“好歹留著麝月”，開到荼靡花事了，麝月是荼蘼花，留在寶玉身邊最后的女子。而是寶玉的心事，麝月真正懂得么？我總是想著，化灰化煙之時，留在寶玉身邊陪伴的，應該是她，紫鵑。也許她不能真正懂得寶玉，至少會把他的瘋話認真對待。也許他們之間沒有驚天動地感人至深的情感，但可以有最長情的陪伴。我想起金庸小說《天龍八部》里的阿碧，結尾慕容復做著他的復國之夢瘋了，只有阿碧陪在他身邊，用糖果糕點哄著一群孩子，來給慕容公子做一場夢。

即使從當代人的眼光看，紫鵑也會是寶玉的理想伴侶。薛寶釵可為良師益友，史湘云堪稱紅顏知己，晴雯是義氣兄弟。拿來做妻子，薛寶釵未免太完美，讓男人自尊心受損；而史湘云對世事渾然不知，經營不善婚姻；晴雯那塊爆炭，實在不是妻子的料。林黛玉是人生摯愛，可惜命薄如許；花襲人不能真正理解寶玉，真成了妻子，寶玉怕是要聽煩了她日日的絮叨。紫鵑的愛情是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是妻子，她能懂得丈夫的心意，至少她會體貼丈夫的心意，寶玉這樣的男子需要絕對的包容；她也會是一個好妻子，紫鵑一向是務實的好角色，瀟湘館里從來沒有出過差錯。娶妻如此，夫復何求！

“則要你滿頭花、拖地錦”，若我為寶玉，得一紫鵑，人生已經圓滿。

原標題：《假如寶玉活在現代，他會娶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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