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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林肯公園成員麥克·信田:采訪很療愈,我們來討論死亡
重復談論悲傷,是否能減輕悲傷的程度?林肯公園(Linkin Park)的創始人、主音和主創之一麥克·信田(Mike Shinoda)在好搭檔查斯特·貝寧頓(Chester Bennington,1976.3.20-2017.7.20)死后接受了很多次媒體采訪,一遍遍講述悲傷和“走出悲傷”的過程,分享和抱團的偉大意義。
到中國的時候,問他為何如此,他答:“是啦,是我自找的,其實完全可以拒絕一切采訪。但采訪很療愈啊,我一遍遍地說,正好借此厘清內心所想。”查斯特死后幾周,信田閉門不出,又好像得了幽閉恐懼癥。但是,第八天他就鉆進錄音室開始做音樂,半數時候燈光全滅,在超現實的感覺里沉浮。他抓起手機以跟人講電話的口氣錄了《Place to Start》,最坦誠的一句歌詞是:“覺得自己活在一個早已寫就的故事中/我是別人制造的景觀嗎?”。
他開始寫歌,自己拍攝和剪輯音樂錄影帶,為第一張個人專輯畫插畫做視覺設計。“悲傷是一個人的,所以不要Linkin Park,不要Fort Minor。”
去年10月,樂隊的剩余成員在好萊塢露天劇場辦了一場紀念演出,這是查斯特死后樂隊的首場也是迄今唯一一場演出。演出很艱難,信田在演出前后間隙又寫了一首歌叫《Over Again》,用他熟悉的流行+說唱配方,把無法說再見的拉扯釘成一個一個黑字。
在好萊塢露天劇場的紀念演出慢慢恢復職業思考之后,麥克·信田考慮過“人們不喜歡太沉重的東西”,但仍然決定先推出三首單曲組成的EP《Post Traumatic》,再于6月15日交出16首歌的全長專輯。今年,他希望很快回來和大家見面。
EP已出,三首歌的主角都是信田,講述瀕臨崩潰的自己和嘈雜外界間的張力。作為成功的明星、藝術家和合伙人、投資人,麥克·信田常被認為是“成功商人”甚于“本真藝術家”。悲劇過后,人們想在他身上看到混亂,打破他得體到滴水不漏的公眾形象,卻未能如愿。大概是他長期練就的自律和自我保護機制仍在工作,內心也絕不軟弱。
這些歌里,信田一個人面對外界的關心和狐疑。他多年努力的事業正命懸一線,“林肯公園”有沒有未來他也不知道,然而這些都無人關心。他暫未想好怎么面對悲傷的核心——查斯特畢竟死了。或許要先把亂糟糟的感受打撈出來寫成歌,才能回溯老友查斯特和他的二十年友誼。
一位位專訪者輪番上場,信田禮貌耐心,有些問題因為答過太多遍早已倒背如流。等到燈光和鏡頭都撤退,和麥克·信田聊了些不一樣的東西——樂隊初創的巴士之旅,繪畫和新專輯,對死亡的看法。
你以為玩新金屬和說唱的林肯公園諸位都是好漢,其實他們住汽車旅館也會慌張。就像以為麥克·信田的悲傷太過理智和勵志,但誰知道呢也許他真的不是淡漠,只是理智。
將于6月15日發布的《Post Traumatic》澎湃新聞:《Post Traumatic EP》很迂回悲傷。你有時會覺得與人群隔絕,對自己有疑慮和不確定嗎?
麥克·信田:八個月前,我覺得自己得了幽閉恐懼癥。有幾周的時間我不想出門,當我有一天出門吃午餐,我覺得人們在盯著我看。還有一個怪人站在我的車旁拍我,問我問題。這種感覺很惡心。他們只想得到“故事”,賣了賺錢。
年長的人經常擔心年輕人不知如何彼此溝通,認為他們害怕面對面地交流,過度依賴社交媒體。我認為社交媒體的好處在于當真正的悲劇發生,它讓人們更容易接近彼此,表達同情。它讓交流更快,更廣。粉絲對我的慰藉,以及他們互相之間的鼓勵,讓過去的八個月更容易度過。
那段時間親密的朋友常常見面相聚,頻繁的消息和電話也幫助我渡過。
雖然一遍遍地排演這些歌非常困難,后來我們還是決定辦一場紀念演唱會。我覺得我們有責任出現,不讓大家覺得自己的情感墜入黑洞。我想讓他們知道我在這里,正在傾聽。
澎湃新聞:你寫了一首關于這場演唱會的歌是嗎?
麥克·信田:是的,我寫了排練。排練時我想到,每當我們排練一遍,唱一遍這些歌,就像又經歷了一遍所有。《Over Again》的第一版是在演出當天寫的,第二版的錄制就在演出次日。這樣的事我從未做過,把痛苦和心理活動毫無保留地寫進歌里。
澎湃新聞:現在敢聽林肯公園的歌了嗎?有一段時間是不忍卒聽的。
麥克·信田:他去世的一兩周后我們五個人在大衛(大衛·菲尼克斯·法雷爾)家聚會。他問我們:“你們聽過我們的歌嗎?”大家都說沒有。他說他有試過,“是很難,但是一旦做了,會發現是能夠承受的。”
回家的路上我強迫自己聽了。一段時間后我能享受這些音樂了,但必須在對的時間。但如果在猝不及防的時刻,那種感覺就像被車撞了。
這種感覺不是抑郁,而是焦慮不安。不總是悲傷,像是瞬間脫離現實。
麥克·信田(左)和查斯特·貝寧頓澎湃新聞:新專輯是你獨立完成的嗎?
麥克·信田:百分之九十五是我一個人做的,因為悲傷是很私人的體驗。目前完成的音樂錄影帶大部分是我自己拍和剪輯的,很樸素,不會用特效。我希望自己和粉絲之間的距離盡可能地小,所以它們不應該看上去太光鮮。專輯里的照片很多是朋友拍的,我讓他盡量不要做后期,會看上去不真實。
澎湃新聞:查斯特走后,你畫畫也好,做音樂也好,有什么變化嗎?
麥克·信田:也許有吧。我一直在畫畫,抽象的形象,沒有名字,就像打電話時的涂鴉。這樣很治愈,幫助我思考和集中精神。6月15日我的新專輯會發表,這些畫將收錄在里面,還會有三首我太太寫的詩。里面會有一些未完成的畫,我希望歌迷按照他們的心意繼續完成。
澎湃新聞:經歷過死亡后,你對藝術的看法會有所改變嗎?畢竟死亡很大。
麥克·信田:我做過一個系列畫展,叫Glorious Excess,分兩部分。第一部分是虛構的名人形象,他們是些華而不實象征,第二部分是他們的死亡。死后,他們的聲名更隆。靈感的來源是帕麗斯·希爾頓,或者布蘭妮剃光頭,還有科特·柯本和邁克爾·杰克遜。我不知道自己的故事最后會如何收尾。
一度我想過要不要停止畫這些骷髏,但事實是,無論我畫不畫,這是每個人最后會遇到的真相。
拉丁文化慶祝死亡,他們擁抱作為事實而必將到來的死亡。對死亡的慶祝成為人生的一部分,它可以是溫暖的。死亡無法避免,但它也是悲喜交加的。我不想逃離它,我更愿意向它奔跑過去。或許我們應該更誠實地討論這件事。
澎湃新聞:林肯公園最快樂的時期是什么?麥克·信田:我們有過很多快樂時刻,很復雜。
第一次巡演的時候我們有一輛房車。他們不是撞過車,就是怕開車,所以大部分時候都是我來開。快樂時光很多,也經常住到有毒販和妓女出沒的汽車旅館,很想趕緊逃跑,過后又大笑。迎著日出在鄉下開的美景也很難忘。
還有就是第一次在電臺聽到我們的歌。
澎湃新聞:第二次巡演是不是已經出名了?
麥克·信田:還沒有啦,第二次還是自己開房車,第三次開始有巴士和司機了。有一個司機超恐怖超兇的,脾氣一觸即爆,但也很好玩。
澎湃新聞:為什么愿意接受這些采訪,你知道記者一定會提查斯特,痛苦不可避免。
麥克·信田:會有傻問題,但我也愿意答,我寧愿公開討論。我可以拒絕一切采訪,但這也是一個能和樂隊成員、和別的遭遇創傷的人聯系在一起的機會。接受采訪有時能幫助我理清思緒,發現自己的真實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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