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15日，二十國集團領導人第十七次峰會（G20）在印度尼西亞巴厘島開幕，這個風靡全球的旅游勝地再一次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這次會議在一個十分關鍵的節點召開，中美領導人會面、俄羅斯與烏克蘭是否參會等熱門話題牽動全球，未來國際政治經濟形勢將如何變化受到關注。但同時，印尼還借助主場外交向世界展示了許多生動、豐富而獨具特色的印尼文化元素；在政治、經濟等議題之外，這次峰會無疑還是印尼本土文化展演的大型劇場，是印尼展現世界自信與文化交融的舞臺。印尼通過一種可被稱之為“劇場外交”的方式，將G20與印尼國際形象建構、國際文化塑造緊密結合起來，取得了新的成果。

一、G20前印尼的形象展示

作為首次擔任G20輪值主席國的印尼，其在峰會開始之前，便已經將自身的文化形象通過會議宣傳推向國際。其中，最具文化價值的則是本次印尼G20的會議標志。在英文的“G20印尼”之上，這個獨特的標志像是一個精美而復雜的山丘，又像是某種極具對稱美感的花朵。這個紋樣由兩種印尼傳統藝術圖案結合而成：一為在印尼傳統皮影藝術哇揚戲（Wayang Kulit）中的山脈（gunungan）形狀，構成外在輪廓；一為印尼日惹蠟染布上著名的蠟染圖案“卡翁”（kawung），構成內在圖樣。

內在的卡翁圖樣不僅充滿印尼生活氣息，廣泛出現在“印尼國服”巴迪衫（Batik）上，象征完美、正義和力量；還很像植物卷起的觸須，傳達了印度尼西亞綠色、包容和可持續的復蘇精神。而外在的山脈輪廓則蘊含了更為深刻的印尼哲學——印度尼西亞藝術學院 (ISI) 校長阿妮娜（I Wayan Adnyana）指出，山脈意味著巨大的希望，如火山能夠塑造大范圍的沃土。在哇揚戲中，這種山脈也被稱為“卡揚”（Kayon），象征著保護自然、文化和經濟，代表了印尼人民的熱情和樂觀，蘊含了生命走向新篇章的哲思。烏達亞那大學教授諾曼（I Nyoman Darma Putra）認為，山脈是生命和宇宙的象征，這一標志也是世界人民生命延續的希望。山脈是合作的象征，是大自然繁育能力的體現，是生命源泉的表達。

G20標志的配色也有著豐富意涵。山脈輪廓圖案以紅色呈現，這與印尼共和國國旗的紅色保持一致，顯示出印尼國家形象；而數字、文字被標為藍色，則是為了與海洋相統一，配合印尼作為海洋國家的身份。擁抱海洋是印尼最顯著的國家特征，而這也象征著包容、生命與新的希望。

追溯這一圖標的設計過程，我們還看到印尼希望展現的青春氣質。G20峰會標志設計來源于印尼外交部與印尼平面設計師協會合作舉辦的一項競賽，這一標志最終由印尼青年人完成，向世界展示了印尼青年一代的活力與創造力。這一標志是印尼國家哲學的精妙表達，極具藝術價值與文化氣息，又寄托了對未來、對生命、對青年的希望與憧憬，讓世界對印尼有了新的期待。

印尼G20峰會標志 圖源：https://g20.org/logo/

二、從機場舞蹈到神鷹雕像：劇場外交如何展開？

印尼為各國領導人準備了一系列極具本地色彩的文化活動和歡迎環節，在向領導人展現巴厘元素的同時，也通過鏡頭、新聞和畫面向世界傳達了印尼之美、巴厘之美。事實上，從領導人走下飛機、踏入巴厘，印尼的文化展演就開始了：一場“班德舞”（Tari Pendet）在機場上演，數十名舞者身著耀眼的服飾迎接各國賓客。班德舞是巴厘島的傳統舞蹈，最初只存在于宗教儀式之中，表達人民對從天而降的神靈的感激和尊重，現在則演變為迎賓舞蹈。班德舞舞者身著傳統服裝，眼神敏銳、面帶微笑；手上會拿著一個像碗一樣的特殊容器，其邊緣用椰葉裝飾，里面盛滿水果等物品，以示對來客的尊重。一般而言，班德舞會伴隨著印尼傳統音樂“佳美蘭”（Gamelan）進行，空靈的音樂和變化的節奏讓舞蹈增添不少藝術色彩。除了班德舞之外，印尼舞者還準備了另外兩種舞蹈進行迎賓，以體現印尼的文化多樣性。這些舞蹈都在傳遞著希望與尊重，讓領導人和世界媒體從一開始就感受到了印尼文化的濃烈氣息。

印尼舞者表演班德舞 圖源：https://travel.detik.com/travel-news/d-6404659/mengenal-tari-pendet-tari-khas-bali-yang-sambut-tamu-ktt-g20?_ga=2.60691757.1652027447.1668587660-984100849.1668331818

在第一天的會議討論結束后，印尼為與會的各國領導人準備了一場盛大的歡迎晚宴，同時也向世界呈現了一場精彩的文化盛會。晚會的舉辦地點就頗具深意：G20晚宴定于巴厘島的“神鷹文化公園”（即Taman Budaya Garuda Wisnu Kencana，直譯為“金色毗濕奴神鷹公園”，簡稱GWK）舉行，主場地定于公園中的蓮花池廣場。神鷹文化公園始建于20世紀末，在2018年公園最終建成并由佐科總統親自揭幕。神鷹公園因其內建有一座巨大的雕像而世界聞名，這一雕像高122米，由銅、鋼和黃銅等材料制作而成，表現了騎坐在神鷹迦魯達（Garuda）上的毗濕奴形象，神鷹巨大威武、毗濕奴則頭戴金冠。這一公園與印尼古老的印度教文化相互映照，神鷹的意象也是印尼共和國的核心意象之一，印尼國徽上便是一只伽魯達神鷹。一方面，這巨大的雕像蘊含著守護之意（毗濕奴是印度教三大主神中的維護之神）；另一方面，晚會節目在蓮花池廣場上演，而蓮花則象征繁榮與美麗，寄托了印尼對未來世界發展的美好愿景。在晚宴講話中，佐科總統自己也做了說明：“在巴厘島神話中，這座雕像描繪了愛、責任、勇氣和奉獻精神。這是我們對世界和人類的責任?！?/p>

在這樣隆重的場合中，佐科總統與其夫人并未像往常一樣穿上印尼國服巴迪衫（Batik），而是選擇身著具有巴厘傳統色彩的“大巴亞斯服裝”（Payas Agung），黑色與金色交織的上衣與巴厘島恩迪克布料（endek）織成的下衣搭配起來，腰間別著一把格里斯劍（Keris），看起來典雅而優美。這樣的著裝不僅含有豐富的印尼文化元素、許多配飾都有歷史典故，更特別的是，服飾與巴厘島地方文化十分契合。

印尼總統佐科及其妻子身著巴厘傳統服飾 圖源：https://www.detik.com/bali/berita/d-6408298/jokowi-iriana-pakai-payas-agung-saat-welcoming-dinner-ktt-g20-bali

歡迎晚會是晚宴的重頭戲，超過200名舞者的表演描繪了印尼文化遺產的豐富性和多樣性。歡迎晚會分為三個主題，分別是“挑戰”、“自然”與“一同恢復”。晚會呈現了印尼多元的文化與豐富的地方藝術，諸如巴達維、巴布亞、巽他等各部族的傳統舞蹈與音樂都在晚會上大放異彩。音樂是晚會舞蹈的重要一環。曾擔任亞運會開幕式音樂總監的晚會音樂負責人表示，晚會音樂必須用現代方式加以包裝，但其內在含有民族特色?？梢钥吹剑頃囊魳肥莻鹘y音樂與現代管弦的碰撞，是民族與世界的結合。

晚宴的食物也十分具有地方特色，但同時體現出對國際來賓的關照。晚宴的菜品包括來自巴厘島、爪哇島、北蘇拉威西、蘇門答臘島等不同地區的各種美食，如巴東仁當、巴厘島姜黃醬蘆筍沙拉、芒果、萬鴉老蟹肉玉米餅等等。這些美食不僅各具地方風味，還是與國際美食交融的成果，如亞齊巧克力慕斯。佐科在演講最后專門表示：“希望今晚的菜肴不會太辣”，這些菜品顯然承擔著立足本土、交流國際的雙重任務。

三、“劇場外交”與印尼的雄心

從機場迎賓到晚宴的各種細節，印尼作為G20的主辦方，將其本土文化與峰會過程緊密結合在一起，抓住各種機會向來賓、向世界展示印尼豐富的本土文化元素。當領導人走下飛機、踏上巴厘島土地的那一刻，他們不僅是來到了一個舉辦會議、討論國際問題而需要縱橫捭闔的正式外交場所，還步入了一個“文化劇場”之中，這一文化劇場是印尼作為主辦方精心布置的，使得整個峰會蘊含著強烈的印尼特色。領導人在為期兩天的會議中，各種討論和對國際問題的處理都將在“劇場”中實現，每一個人都是劇場進行儀式的一部分；而印尼正是采用可以被稱為“劇場外交”的方式，將文化展演與多邊外交進行巧妙融合，把外交活動放置于文化劇場之中，避免可能出現的緊張局勢，緩和領導人可能的緊張心理，從而打造一個具有印尼特色的、和諧融洽的會議氛圍。

峰會配偶活動參觀印尼特色文化 圖源：https://www.detik.com/bali/berita/d-6408270/para-ibu-negara-g20-antusias-diajak-kenali-budaya-nusantara

這種劇場外交方式的使用存在多個緣由：首先，這與印尼近些年推行的文化振興政策，與未來規劃中的文化振興目標相呼應。印尼國內的多族群、多島嶼的特征讓其成為了一座文化寶庫，而讓印尼文化能立足于世界文化之林、振興印尼本土文化，一直是佐科任內的關注點之一；印尼教育改革進程中已經出臺了許多保護和振興文化的舉措，而外交場合的文化展演與印尼文化復興的目標十分契合。其次，面對后疫情時代，印尼有著對游客的巨大需求，其因疫情而停擺的旅游業渴望得到快速復蘇、恢復正常。在巴厘島進行的文化展示，讓這一世界性的旅游勝地再次回到人們的視野之中，有利于巴厘島乃至整個印尼旅游業的快速復蘇。第三，劇場外交還體現了印尼的雄心與抱負。近年來，印尼在南海問題、俄烏沖突、緬甸危機等問題上一直追求扮演更為重要的角色，在地區事務中發揮更重要的協調作用，而G20主場外交是其不可錯過的絕佳機會。通過劇場外交的方式，印尼能夠巧妙的化解領導人之間可能出現的沖突、緊張氣氛，以印尼智慧和印尼方法協調、乃至引領國際社會穩定發展，強化和提升印尼的國際地位。

總的來看，印尼的劇場外交通過文化意涵的傳遞、空間氛圍的營造等方式，成為了一個合適的外交手段，既實現了印尼的國家目標，也讓我們走入了一場獨特的印尼文化旅程。雖然俄烏沖突問題仍在，大國關系仍存變數，但印尼的舞蹈、音樂、文化哲學等各種元素已經通過G20走向世界，在保障峰會順利結束的同時，也讓印度尼西亞有了一個嶄新的世界面貌。

 （作者：尹楷珺，北京大學區域與國別研究院博士生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與北京大學區域與國別研究院立場無關，文責自負。引用、轉載請標注作者信息及文章出處。）

參考網址：

https://news.detik.com/berita/d-6405202/logo-g20-bali-makna-link-download-dan-aturan-penggunaannya

https://money.kompas.com/read/2022/04/19/115500326/apa-arti-di-balik-logo-presidensi-g20-indonesia?page=all

https://rimbakita.com/tari-pendet/

https://www.detik.com/edu/detikpedia/d-6403202/tari-pendet-sambut-kepala-delegasi-ktt-g20-bali-yang-mulai-tiba-hari-ini

https://www.detik.com/bali/berita/d-6403154/jadi-music-director-g20-bali-ronald-steven-hadirkan-nuansa-etnik-modern

https://news.detik.com/berita/d-6403541/lotus-pond-lokasi-jamuan-makan-malam-jokowi-dan-pemimpin-g20

https://id.wikipedia.org/wiki/Taman_Budaya_Garuda_Wisnu_Kencana

https://www.detik.com/bali/berita/d-6408298/jokowi-iriana-pakai-payas-agung-saat-welcoming-dinner-ktt-g20-bali

https://www.kompas.com/kabarg20/read/2022/11/16/095721927/3-tarian-tradisional-sambut-pendamping-kepala-negara-g20-ada-tari-tor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