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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女驟逝老夫妻花65萬用捐精買卵代孕得子,難獲撫養權
這是一個沉重的故事:2014年,一場車禍,讓一對超齡夫妻失去心愛的女兒。為了彌補巨大的傷痛,他們迫切地想再擁有一個孩子。
遺憾的是,由于丈夫快70歲,妻子也過了50歲,失去生育能力。此時,一家代孕公司主動聯系,稱可以幫他們實現心愿。
今年3月,在付出65萬余元的高昂代價后,夫妻倆終于盼來一名男孩。這個通過違規渠道得來的孩子,真的能帶給他們希望嗎?
1 超齡夫妻痛失花季女
袁武和金梅(均為化名)是新疆阿克蘇人。1999年,均有過離異經歷的兩人重組家庭。那一年,袁武51歲,金梅33歲。
這對再婚夫妻此前各有一個女兒,其中,袁武的女兒已經成家,金梅的女兒年紀也大了,跟著他們生活。2002年,夫妻倆迎來他們愛情的結晶——一個漂亮可愛的女兒。
夫妻恩愛,高齡得女,袁武和金梅認為,這個女兒是上天饋贈的禮物,把她視為掌上明珠。
但命運時不時會露出猙獰的面目,向幸福的人們揮舞殘忍的爪牙。2014年,袁武駕車帶著妻子和小女兒外出時,遭遇嚴重車禍。夫妻倆不同程度受傷,12歲的女兒當場死亡。
袁武和金梅幾近崩潰,像是心上被剜掉了一大塊肉,人生陷入無盡的痛苦和空虛。就連手機里保存的女兒照片,他們也不敢輕易翻看。
2 為彌補遺憾四處求醫
經歷了一年多的沉淪后,袁武和金梅仍然無法走出悲痛。兩人的退休金本就足夠日常生活,加上他們之前耕種的土地被政府征用,得到了不菲的補償款。
盡管衣食豐足,夫妻倆卻覺得人生缺少希望,沒有值得寄托的未來。2016年,他們決定再生一個孩子,彌補失去愛女的遺憾。
而此時,袁武68歲,金梅50歲,自然受孕的幾率極小。于是,他們走上了漫漫尋醫求子路。
金梅經常在網上搜尋有關不育不孕的信息,通過電話聯系治療機構,再實地前往就診。
2016年底,夫妻倆到北京一家醫院就診。醫生告訴他們,金梅因身體原因,卵子無法受精形成胚胎。
夫妻倆十分失望。這時,北京一家名為“喜得爾”的公司主動聯系金梅,稱可以幫助他們。
原來,“喜得爾”公司從金梅留在網上的信息找到了她。經過幾次接觸,袁武和金梅才得知,這家公司是代孕機構。
雖然知道代孕是違規行為,但求子心切的夫妻倆,已經顧不了那么多了。
3 花費65萬元求代孕兒
袁武和金梅也曾考慮過抱養一個孩子,但又擔心孩子長大后得知自己的身世,與他們產生隔閡。而選擇代孕,畢竟他們與孩子存在血緣關系,旁人也難以知道實情。于是,2017年3月,袁武和金梅與“喜得爾”公司簽訂了一份助孕協議。
昨日,楚天都市報記者看到,該協議約定:“喜得爾”公司采用袁武的精子,然后提供幾名女子,由夫妻倆選擇一人捐卵,再通過試管嬰兒技術培育成胚胎,移植到代孕女子的子宮內。袁武和金梅需一次性向“喜得爾”公司支付65萬元,之后就可以安心等待孩子出生。孩子的出生醫學證明上,父母將分別填上袁武和金梅的名字。
去年4月,經過一系列檢查,“喜得爾”公司稱,袁武的精子質量不行,無法培育成胚胎,但該公司可以提供幾名捐精者供他們選擇。經過一段時間的猶豫,這對盼孩子心切的夫妻,同意接受由別人提供精子和卵子,再通過代孕方法幫他們生一個孩子。
不久,兩人在“喜得爾”公司提供的捐精者和捐卵者照片中,各選中一人。去年6月,“喜得爾”公司告訴他們,胚胎培育成功,已經移植到一名代孕女子的子宮內。等代孕女子足月分娩,夫妻倆就能得到夢想中的孩子了。
等待過程中,袁武和金梅十分關心代孕女子的情況,“喜得爾”公司偶爾也會給他們發來一些相關信息。雖然實際情況與他們當初的期望差距很大,但事已至此,夫妻倆也只好降低期望,接受現實。
圖為:孩子的出生醫學證明。4 代孕女子成孩子“母親”
今年3月7日,“喜得爾”公司通知袁武夫婦,稱預計孩子將于當月底出生,請他們告知身份信息,以便代孕女子辦理入院手續。此時,他們才知道,代孕女子一直生活在武漢。
3月20日,袁武和金梅飛到武漢,見到了代孕女子石某和陪同她的章某。金梅見石某年近40歲,外形普通,身材偏矮,有些不太滿意。“喜得爾”公司解釋稱,她只是代孕媽媽,與孩子并無基因關聯,不必在意。
石某希望盡快入院剖宮分娩,并向袁武夫婦索要1萬元,說要用這筆錢辦理孩子的出生醫學證明。但金梅認為,她和丈夫已經一次性付清了全部費用,不應該再出錢;而且,孩子尚未足月,提前剖宮分娩不合適。
雖然這次見面雙方鬧得不太愉快,金梅還是給石某包了幾次紅包,希望她保持好心情,讓孩子順利出生。
3月22日,石某以金梅的身份信息入住光谷一家醫院。次日,她接受剖宮手術,產下一名男嬰。看著健康可愛的孩子,袁武和金梅都非常激動。他們朝思暮想的愿望,經歷了許多波折后,總算實現了。
3月28日,石某辦理出院手續,將孩子交給袁武和金梅。陪同石某的章某稱,他會盡快辦理孩子的出生醫學證明。
4月4日,章某將孩子的出生證明交給袁武和金梅。夫妻倆一看,頓時傻了眼:在這份出生證明上,孩子的父親是袁武,母親卻是代孕女子石某!
花了大量金錢和精力求來的孩子,因出生證明上的信息不對,可能無法順利落戶。
袁武和金梅夫婦先后向公安、衛計部門求助,得到的答復是:沒有法律依據,無法提供幫助。
夫妻倆對楚天都市報記者說,這個孩子是因為他們的意愿才來到人間,如果不能讓他感受到充分的關愛,他們將會感到更大的遺憾。
眼下的局面,讓這對無助的夫妻重新墜入痛苦的深淵。
5無血緣關系也無奈接受
從代孕女子石某手中接過孩子后,袁武和金梅擔心孩子太小,不適合長途奔波,所以沒有馬上返回新疆。他們在武漢市洪山區卓刀泉附近找到一家月子中心,將孩子放在那里照料。月子中心每天收費900元,夫婦倆住的卻是80元一天的小旅館。
拿到孩子的出生醫學證明時,金梅提出質疑:“協議中不是說好,孩子的父母欄里填我們夫婦的名字嗎?”
代辦證明的章某稱,辦理證明時,醫院審核得比較嚴格,發現產婦石某的情況與登記的金梅信息明顯不符,于是他們只好在母親一欄填了石某的信息。章某還說,只要孩子的出生證明上父親是袁武,以非婚生子女的身份,也可以上戶口。
費了這么大的代價和周折,卻得到一個丈夫與別人的“私生子”,金梅覺得很不是滋味。但孩子著實可愛,夫妻倆都非常喜歡。為了感謝代孕女子石某,他們先后給了她數千元營養費。現在他們最大的心愿,是順利為孩子上戶口。
夫妻倆給老家打電話,向戶政部門咨詢新生兒落戶政策。戶政部門告知,因當地政策限制,非婚生孩子無法申報戶口。
袁武和金梅頓時傻眼了:如果孩子無法落戶,等他將來長大,他們該如何向他解釋這種窘境呢?孩子成長的過程中,因戶口問題帶來的一系列麻煩,又將如何解決?
袁武和金梅還想過一個辦法:把孩子送到福利院,他們再去領養。但記者咨詢得知,他們之前各有一個女兒,不符合收養條件。
6想合法擁有卻無法可依
從求助代孕機構以便擁有自己的孩子,到如今孩子在手卻與當初的期望相去甚遠,袁武和金梅夫婦非常憤怒。他們決定向警方報案,希望對代孕機構予以打擊。同時,他們也向楚天都市報求助。
在記者的建議下,夫妻倆撥打了110,江夏警方接警。民警了解情況后表示,衛生部出臺的《人工輔助生殖技術管理辦法》規定,醫療機構和醫務人員不得實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術。但地下代孕是否違法,我國的法律并沒有明確規定。因此,公安部門對地下代孕行為,缺乏執法依據。
民警查證了代孕女子石某和陪護人章某的身份信息,建議袁武和金梅向江夏區衛計委反映。
夫妻倆向江夏區衛計委工作人員講述了自己的遭遇。工作人員答復:我國法律對如何干預和懲戒違規代孕行為,幾乎是一片空白,只有衛生部《人工輔助生殖技術管理辦法》禁止代孕行為,但沒有明確由誰管理執法。
昨日,在月子中心,袁武和金梅一邊逗孩子笑,一邊抹眼淚。這個孩子是因為他們的愿望才來到人世,他的生物學父母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代孕女子生下他后也已完成交接。袁武和金梅一心想當孩子的父母,但這個誠摯的心愿,卻找不到法律的支持。
記者昨日從江夏警方獲悉,出于對案件的重視,他們已經控制涉及違規代孕的三名嫌疑人,并提取了袁武、金梅和孩子的血樣。
警方的迅速行動,讓袁武、金梅夫婦又生出更多擔心:他們會帶走孩子嗎?
7律師和社會學家析困局
昨日,記者就袁武、金梅夫婦的遭遇,咨詢了湖北乾行律師事務所主任律師張華。
張華認為,首先,袁武夫婦與“喜得爾”公司簽訂的助孕協議,因違背基本的倫理道德,從根本上是無效合同。袁武夫婦可起訴代孕公司,要求退還65萬元服務費。
其次,袁武夫婦與代孕女子石某通過提供虛假文件證明,辦理孩子的出生醫學證明,也屬違法行為,不僅不能為孩子正常申報戶口,還可能承擔法律后果。
基于目前的情況,可能只適合通過訴訟來確定孩子的撫養權。但由于袁武和金梅夫婦與孩子沒有任何生理和法律關系,他們取得撫養權的概率也很小。
武漢大學城市安全與社會管理研究中心副主任尚重生,則從社會倫理層面進行了評析。尚重生說,這起案例中,產生了一個特殊的后果——孩子。不管他是怎么來的,他的生命權和社會權利都應該受到尊重。孩子的到來已經成為生物學上的事實,政府的各個職能部門,就有義務讓他在社會學意義上正常化。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袁武夫婦是孩子最有利的撫養、監護人選,是他們的意愿讓孩子出生,雖然手段違規,但社會危害有別于其他違規后果。
尚重生認為,代孕機構開展地下代孕業務,是打擦邊球鉆法律的空子。在法無禁止的前提下,對袁武和金梅夫婦的樸素訴求保持寬容,并不損害法律的嚴肅性。
(原題為《老夫妻花65萬元求得代孕兒 費盡周折難獲撫養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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