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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田國男的《故鄉七十年》:“日本民俗學之父”的故鄉回憶
柳田國男(1875-1962)
柳田國男被譽為“日本民俗學之父”。他著作等身、涉獵廣泛,為日本民俗學的創立與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1957 年,為慶祝神戶新聞社成立六十周年,八十三歲高齡的柳田國男接受新聞社的邀請,以口述的形式回顧故鄉及其成長經歷,并于1958年1月9日至9月14日在《神戶新聞》連載,其連載的內容就是本書的原型。
柳田于1875年出生在飾磨縣神東郡辻川村(今兵兵庫縣神崎郡福崎町辻川),飾磨縣舊稱播磨國,即《故鄉七十年》中所提到的故鄉播州。柳田十三歲時因為家庭原因以及求學的需要,追隨長兄松岡鼎移居茨城縣北相馬郡布川町。從十三歲離開故鄉,到八十三歲回憶故鄉,中間正好隔了七十年,這是本書得名《故鄉七十年》的緣由。
雖然柳田在故鄉生活的時間并不太久,但是這段成長經歷對于其人格的形成、涵養的塑造具有重要的意義。柳田出生時日本剛剛經歷了明治維新,故鄉播州也處在維新變革的前沿。他在自傳的開篇就指出“幼年所經歷的時代變化遠比現在復雜和劇烈”,這些變化為觀察思考日本的人情、社會與風俗提供了視角。
柳田在書中談到,他們一家八口人住在“日本最小的房子里”。長兄結婚后因為房屋狹小、婆媳矛盾,嫂嫂最終回到了娘家,長兄的第一段婚姻也以失敗告終。家的狹小成為他致力于民俗學研究的契機之一。此外,民俗學研究以“雜”為特征,柳田十歲的時候,曾被寄養在辻川舊族三木家一年,在此期間他閱讀了大量和漢典籍,從而奠定了他的雜學基礎。
柳田國男舊姓松岡,出生于幕末儒生之家,父親松岡操雖然是個儒者,但是家道中落,生活拮據,行過醫、做過神官。母親先后生育兄弟八人,其中三人夭折,長大成人的五兄弟各有所為,他們兄弟的事跡曾被貞明皇后交口稱贊。所以,柳田對母親有著非常特殊的感情,“關于母親的回憶”也成為本書的代序。1897年父母去世后,他考入東京帝國大學,在經歷了迷茫困頓期之后,選擇成為信州柳田家的嗣養子。養父柳田直平時任大審院判事,爾后他與直平的四女柳田孝成婚。
本書內容并沒有特別側重他的故鄉播州,而是以播州為原點,討論了自己的成長、求學、親情、就職以及學問等。柳田在離開故鄉之后,他本人很少有機會再回去,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對故鄉的鄉愁情愫,離開五十年就已經算是極致了”。不過,當他談及官場、交友以及學術研究的時候,播州人被提到的次數最多,可見同鄉人在其生涯中占有著重要的位置。當然,本書最初在其故鄉的報紙——《神戶新聞》上連載,播州人或者兵庫人也有可能被他有意識地提及,畢竟這樣才可以拉近他本人與當地讀者的距離。
作為一部回憶錄,本書并沒有完全展現其人生經歷和學術主張。這或許跟他本人自認比較偏執的性格有關,在本書“車兒”一節中,他談及自己頭頂有兩撮旋毛,性子急或有些偏執。佐谷真木人在講談社版《故鄉七十年》(講談社,1999年)的“解說”中指出,閱讀這本書不能拘泥于柳田談了什么,而是要注意他沒談什么。“學而優則仕”是當時多數精英子弟的職業選項,柳田國男也不例外。柳田在從東京帝國大學法科大學(今法學部)政治學專業畢業后,進入農商務省,成為一名官僚。但是他后來的職業經歷幾經輾轉,從內閣法制局到貴族院書記官長,最終卻因與貴族院議長德川家達不睦而辭官。關于這一點,柳田在回憶錄中并沒有特別交代緣由,但縱觀其人生經歷,辭官可謂是具有轉折性意義的一件大事。如果柳田能夠繼續馳騁官場,或許我們就讀不到這么多不朽的作品了,日本民俗學的發展形態恐怕也會跟今天有所不同。
除了事之外,更重要的是人。柳田國男在回憶錄中提到了相當多生活上、官場上以及學術上的友人,對這些友人,柳田國男的回憶有所側重。前面我們講到,這本回憶錄是柳田八十三歲時的采訪口述,因為場景和情境的不同,柳田在回憶時難免天馬行空,想到哪里就講到哪里,而且正如他在擱筆時所交代的那樣,記憶難免有模糊或者出現偏差。除了來自記憶的功能性障礙之外,或許更值得思考的則是其意識層面的有意回避。很多重要的事件、經歷以及時間節點都被柳田一筆帶過,在此過程中,他雖然會表明自己的學術立場,但是生活于明治、大正、昭和三個時代的他,卻鮮少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場。學者回避政治立場固然不應該遭到詬病,但是在他結識的眾多友人中,很多都是在日本政治史中足以留名的人物,通讀全書難免讓人產生欲言又止、隔靴搔癢之感。
《故鄉七十年》于1958年在《神戶新聞》連載之后,次年神戶當地的野路菊文庫將其整理成書出版,柳田本人對文中內容以及順序做了調整。1962年柳田去世以后,后人將當初報紙未刊載的原稿以“拾遺”整體收入《定本柳田國男集》別卷第三卷。本書中譯本在翻譯過程中主要參考了《日本人的自傳:南方熊楠·柳田國男》(平凡社,1981年),并以野路菊文庫本《故鄉七十年》(神戶新聞綜合出版中心,2010年)為底本進行翻譯。需要說明的是,中譯本沒有翻譯前述“拾遺”部分。另外,為促進讀者的理解,其他諸如表述、地名、概念等在正文的頁下添加了譯者注。
柳田國男的文字本就晦澀難懂,且本書是由他高齡時的口述回憶整理而成,如何將其翻譯成合適的中文學術語言是一大挑戰。所以,文中不可避免存在疏漏、錯譯、誤譯等現象,文中部分內容也有譯者根據語境和脈絡做出的推測性理解,對此也懇請讀者提出批評建議。近年來中國學術界對柳田國男的研究熱情在提高,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和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等相繼出版了他的一系列代表作,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參閱了上述中文譯本。復旦大學日語語言文學系山本幸正教授在和歌的現代文翻譯上提供了熱情的幫助。我的太太上海社會科學院宋曉煜博士翻譯了文中慈恩寺的碑文《表慈恩寺區愛宕神社遷祀記》。另外,文中部分注釋以及校對由我的研究生俞佳儒同學完成。在此一并感謝!
最后感謝我的同事、復旦大學日本研究中心徐靜波教授的邀請以及上海人民出版社黃玉婷女士和邱迪女士的悉心編輯。
本文將作為譯者序言,收入上海人民出版社11月即將出版的《故鄉七十年——柳田國男自傳》中。
《故鄉七十年——柳田國男自傳》,【日】柳田國男/著 王廣濤/譯,上海人民出版社即將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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