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中期選舉迫近，但汽油價格止跌回升、施壓OPEC+增產未果、通脹高燒不退，令拜登政府格外焦灼。為了反制沙特牽頭的產油國聯盟減產行動，美國總統約瑟夫·拜登本周祭出三招以期降服居高不下的油價。不過市場對此反響冷淡，在拜登正式宣布“放油抑價”等措施之后，紐約商品交易所11月交貨的WTI原油期貨價格反而連續兩個交易日收漲。

油價不降反升，原因何在？據澎湃新聞觀察，總體而言，拜登平抑油價的新措施對短期油市情緒和供需難有實質性影響。不僅如此，此舉還招致多方批評，被指“治標不治本”、“中期選舉前的政治把戲”。

10月19日，拜登在白宮發表講話，宣布了降低汽油價格的“三項關鍵措施”：首先，美國能源部將從戰略石油儲備中再釋放1500萬桶石油入市，將此前宣布的釋儲投放計劃延長到12月，并考慮在未來幾個月追加釋放更多石油儲備；第二，在未來幾年重新補充戰略石油儲備，政府將在油價降至70美元/桶時進行戰略庫存回購；第三，美國石油公司應讓利消費者，而不是將巨額利潤用來股票回購或分紅。

這1500萬桶原油，是今年春季拜登宣布的1.8億桶史上最大規模釋儲計劃的最后一批。由于并非新的額度，其影響早已被市場消化。對于日消費石油2000萬桶的美國而言，1500萬桶石油不足美國市場一天的消耗量。相較于每天1億桶左右的全球消費量而言，影響更是有限。更值得關注的是今冬進一步釋儲的力度，能否與OPEC+的石油減產策略形成有效對沖。

不過，隨著美國戰略石油儲備已降至近40年來最低，難以承受長時間大規模地投放市場。出于種種原因，短時間內美國石油產量也增長乏力。

不夠再加？一放再放，美國戰略石油儲備還能用多久

動用戰略儲備石油，是拜登政府為數不多的可以快速實施的油市干預選項。

美國戰略石油儲備制度建立于上世紀70年代石油危機后，是其應對石油供應中斷的第一道防線，也是美國能源保障政策的基石之一。由美國聯邦政府擁有的緊急石油儲備，存放于德克薩斯州和路易斯安那州四個基地的地下鹽穴中。

在長達數月累計釋儲1.65億桶之后，美國戰略石油儲備已處于歷史低點。澎湃新聞經查詢美國能源信息署的最新數據，截至10月14日當周，美國戰略石油儲備庫存減少356.4萬桶至4.051億桶，降幅0.87%；除卻戰略儲備的商業原油庫存減少172.5萬桶至4.37億桶，降幅0.39%。

美國石油庫存是影響國際油價的重要指標之一，庫存越高，油價越低；庫存越低，價格則越高。

這一戰略石油儲備庫存為1984年6月1日當周以來最低水平，約為美國22天的消費量。據中信期貨測算，按目前投放日程，12月底美國戰略儲備庫存將剩余3.78億桶；明年如果仍以100萬桶/日的速度僅夠投放10個月。

盡管在頁巖氣革命成功之后美國戰略石油儲備的規模已較2009年的峰值下降，但批評人士認為，進一步耗盡儲備并不是解決辦法，補庫需要數年時間，此舉只會加劇美國的供應風險，削弱其市場地位，將自身陷入被動。

拜登政府反駁說，目前的儲備量應對任何緊急中斷情況“綽綽有余”。

作為一項應急響應工具，戰略石油儲備是為應對緊急石油供應中斷的極端情況準備的，而不是在價格飆升時穩定油價。這也正是拜登為了打壓油價頻繁釋儲舉動屢遭詬病的重要原因。

美國共和黨籍聯邦參議員馬爾科·魯比奧18日晚在一場辯論中說：“我們的石油儲備不是用來贏得（國會）中期選舉的。”

抨擊石油公司貪婪，無益于增產

美國汽油價格在經歷100天左右的下跌后，近期再次上揚。美國汽車協會（AAA）的數據顯示，10月20日，全美普通汽油零售均價為每加侖3.836美元，低于一周前的3.913美元，但高于一個月前的3.674美元。而在一年前，這一價格為3.357美元。

在白宮發布會上，拜登再次將矛頭指向石油公司。“今年第二季度，六家最大的石油上市公司的凈利潤超過700億美元。僅僅90天，賺了700億啊。”

他抨擊美國石油公司以犧牲美國消費者的利益為代價賺取創紀錄的利潤，并用這筆意外之財回購自己的股票，把錢轉給股東，而不是消費者，“在今年上半年，這些公司花費了超過200億美元回購自己的股票。”

拜登進一步詰問道，“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我們今年采取的措施，自6月中旬以來，每桶石油的價格已經下跌了近40美元， 但汽油價格并沒有下降這么多。”他勸告能源公司高管們別再貪婪，“你不應該用你的利潤回購股票或分紅。不該是現在，不該是在戰爭肆虐的時候。應該利用這些破紀錄的利潤來增加石油產量和煉油能力，為美國人民，投資美國。降低你在加油站收取的價格，以反映成本。”

以這種“拷問”來促進產量增加很難奏效。目前，美國國內平均石油產量仍低于1200萬桶/日，比2019年11月的1300萬桶/日峰值產量還差100多萬桶。

在尋找高油價罪魁禍首的過程中，拜登頻繁在公開講話中指責俄羅斯和本國石油公司。不僅如此，2021年11月，拜登致信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敦促后者就美國石油和天然氣公司可能通過違法行為導致汽油價格持續高企展開調查。

這種說法已多次遭到美國石油行業的“回懟”：一方面，重啟關閉的煉油設施并不像開關水龍頭那么容易。新冠大流行抑制燃料需求后，一些老化的設施被永久關閉。更重要的是，拜登上臺后對化石燃料展露出強硬的敵意、產業政策收縮，石油公司加大向可再生能源和燃料轉型，這些變化難以逆轉。

早在去年拜登密集呼吁OPEC增加石油供應時，美國最大頁巖油氣公司之一先鋒自然資源公司就曾表示，隨著美國汽油價格持續攀升，拜登更應該收回他那些針對國內石油勘探公司的限制政策，而不是懇求OPEC增加產量。

能源咨詢機構Rystad Energy分析稱，面對居高不下的油價和美國政界人士呼吁提高國內產量，美國石油產量本應快速增長。然而，結果卻相反。自去年11月以來，美國石油產量不僅沒有增長，還在7月出現了下降。在這些數字背后，有幾個因素似乎在推動這一意外情況的發展。后疫情時代活動復蘇緩慢、新井完井和投產之間的時間變長以及油井產能下降，都是這一趨勢背后的原因。在許多市場面臨能源供應吃緊之際，美國產量低于預期使石油行業失去產量增加的一個關鍵來源。

英國咨詢公司Energy Aspects也認為，盡管拜登政府希望國內石油生產商在短期內出手相救，但政府幾乎不可能采取任何措施來扭轉頁巖油生產活動的放緩。

該公司在報告中稱，居高不下的通貨膨脹促使至少五家美國頁巖油生產商在今年初采取了不尋常的削減鉆井平臺舉措，而沒有一家計劃大幅增加鉆井活動。報告認為，美國原油的遠期價格需要升至80美元/桶以上，生產商才會增產，目前明年合約價格徘徊在78美元/桶左右。

美國石油業協會（API）主席兼首席執行官邁克·薩默斯在一份聲明中警告，拜登政府要警惕過度依賴釋放儲備石油這種“短期手段”，應制定健全的長期產業政策。

據美媒19日報道，當前美國柴油需求激增，而美國只有25天的柴油供應量，創2008年以來最低。柴油廣泛應用于取暖和卡車運輸，柴油短缺可能進一步推高物價。

實際上，在近兩年的油價上漲中，石油行業反復向拜登強調的一點是，市場決定了油價，而不是個別公司。

油價走入迷霧

瑞銀認為，油價前景依然樂觀。原因是美國進一步釋放石油儲備無法解決多年來石油市場投資不足和全球“對石油日益增長的渴求”所造成的任何結構性失衡問題。由于對新項目的長期投資不足，以及美國頁巖區塊奉行的資本紀律，未來幾年石油市場將繼續緊張，預計美國未來也不會再大規模釋放石油儲備。

拜登聲稱，由于其“果斷行動”，“每加侖汽油比夏季峰值下降了約1.15美元，上周油價每天都在下跌。”但事實上，油價下跌并不是拜登釋儲的功勞。三季度開始，美元走強、美聯儲鷹派言論及市場對經濟前景的擔憂日益加重，導致了國際油價震蕩下跌。

一種較為普遍的市場觀點認為，從現實來看，美國釋放儲備石油短期看跌，長期看漲，因為最終政府將不得不回購石油補庫。

拜登稱，為了“打消石油公司增產的后顧之憂”，當油價跌至70美元/桶時，美國政府將購買石油補充戰略石油儲備。“這意味著，石油公司現在可以投資提高產量，有信心在未來以70美元的價格向我們出售石油。這是個好價格。”

中信期貨認為，這一回購價位將在未來油價跌至此區間水平時提供較強托底支撐。目前通過競價確定未來購買意向，但實際交付時間在2024年到2025年之后，因此對短期原油產量和需求提振效果有限。

標普全球大宗商品洞察石油分析主管理查德·喬斯維克表示，回購計劃將支持2024-25年遠期結算價格的下限。

換句話說，理論上拜登政府提出的回購目標價將為中期油價的“地板位置”提供支撐，不過這很難快速影響鉆井活動增加產量。

當前，油價正時刻處在供應緊張和經濟衰退的蹺蹺板上。當供應緊張憂慮蓋過需求衰退，油價上漲，反之，油價受到壓制。歐盟對俄海運石油出口的制裁將于12月生效，這給供應又增加了一層不確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