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蘭藉文化 紅樓夢研究 

今天九月初三。

作者

邯鄲夏

《紅樓夢》第十四回：

正鬧著，人回：“蘇州去的人昭兒回來了。”鳳姐急命喚進來。昭兒打千兒請安。鳳姐便問：“回來做什么的？”昭兒道：“二爺打發回來的。林姑老爺是九月初三巳時沒的。二爺帶了林姑娘同送林姑老爺靈到蘇州，大約趕年底就回來。二爺打發小的來報個信請安，討老太太示下，還瞧瞧奶奶家里好，叫把大毛衣服帶幾件去。”

林如海是九月初三上午過世的，這是紅樓所有死亡人物最準確的一個死期了，這個本來不應該有異議。人文版在這里有一大段校記：

這個日期有訛誤。林如海病重、黛玉回南，時在冬底。這也是秦可卿病的這年冬底。秦氏死于次年春。第十三至十五回寫秦氏喪禮，王熙鳳協理寧國府，弄權鐵檻寺。賈璉攜黛玉回京，以及鳳姐為賈璉接風，恰值秦氏喪期剛過，時間當然也是這年的春天或暮春。這里說“林姑老爺是九月初三巳時沒的”，時間顯然不合。至于“大約趕年底回來”，“把大毛衣服帶幾件去”，矛盾也是明顯的。因無別本可據，現仍從原本。

按人文版校記的說法，如海死期與黛玉回南相矛盾，九月初三如海已死，而黛玉冬底才收到書信，回去時如海已亡故三四個月了。也就是說賈璉和黛玉錯過了如海的喪期，到揚州沒多久就返回來了。這個無論如何說不通，帶大毛衣服、趕年底回來也無法解釋，所以統歸于文本訛誤。

作者真的寫錯了嗎？非也！細讀文本，如海病死其實是在黛玉冬底回南之后的次年的九月初三，黛玉是回揚州侍奉了父親八九個月的。

這里之所以難解，是因為賈瑞、秦氏、如海三人的死期交織在一起，看起來非常混亂，必須細細梳理。

按第十二回的交代，賈瑞從毒設相思局后病了一年多，從這年臘月病倒，第二年又耗了一個整年，直到第三年開春才死的。賈瑞死后，馬上轉入如海。

誰知這年冬底，林如海的書信寄來，卻為身染重疾，寫書特來接林黛玉回去。這里的冬底，我傾向于是賈瑞病重的這年冬底，并不是賈瑞死的這年冬底。不然加上賈瑞病的這一年，等于一下跳過了兩年，這樣時序就不連貫了。這個并不影響對如海死期的解讀，無非是整體再往后推一年而已。

再看十六回賈璉攜黛玉回京的表述：

林如海已葬入祖墳了，諸事停妥，賈璉方進京的。本該出月到家，因聞得元春喜信，遂晝夜兼程而進，一路俱各平安。

結合昭兒說的大約趕年底就回來，這里的出月到家，肯定是指十一月無疑。就是說本該臘月初到家的，因為趕得緊，十一月底就到了。

從九月初三到臘月初，整整三個月的時間，昭兒從揚州回京再去蘇州再回來，折返三次，不妨理解成單程一個月。昭兒應該是在如海死后，賈璉攜黛玉護送如海靈柩回南邊蘇州老家的同時，即從揚州北上進京的，就是趕在第一時間向榮府回報如海病逝的消息。此時還是如海的喪期，所以寶玉才說：

“了不得，想來這幾日，他不知哭的怎樣呢！”

按昭兒路上走一個月，到家正是十月上旬，而秦氏剛過了五七，由此可知秦氏的死期應該比如海略早幾天，大概就是在八月底。秦氏停靈七七四十九天，如海應該也是停放這么長時間，等料理完喪事，差不多也到十月底了。昭兒再回到蘇州已近十一月，正在冬至時節，數九寒天，帶幾件大毛衣服還是很有必要的。

人文版校記說秦氏死于初春，時令明顯是錯誤的。按第十四回文本，秦氏五七正五日，卯正二刻，鳳姐過來，前面打了一對明角燈，大書“榮國府”三個字。寧府這邊同樣是大門上門燈朗掛，兩邊一色戳燈，照如白晝。早上六點半天還未亮，這是冬季無疑。如果死于初春，秦氏五七應該在二三月間了，這明顯與書中所寫不符。

從第十回八月底秦氏生病，到十三回秦氏吊死，這其間其實是整整兩年的時間，所以秦氏之死實在是與病無關。人文版校記說秦氏死于病重的次年初春，應該是受了第十三回鳳姐、平兒屈指算賈璉行程的誤導，認為賈璉走后沒多久秦氏就死了，這實在又是被作者瞞過了。這里實際上是類似于第三回黛玉進府后的第二天就寫王夫人就收到薛家進京的書信，應該是作者為的讓故事更連貫、行文更緊湊，把本來相距甚遠的兩件事連起來寫，所以給人以錯覺。

從第十二回冬底賈璉攜黛玉回南，到第十六回進京，這其實是將近一年的時間。黛玉長高了一大截兒，又經離喪，所以才有了寶玉心中品度黛玉，越發出落的超逸了。這其間賈瑞病故，秦氏喪禮，秦業氣死，秦鐘病重，賈政生辰，元春封妃，紛雜卻不亂，細細梳理還是完全能理清的。

把如海的死期往后推一年，所有的情節都能說通了。不知這能不能解開人文版校勘之誤？

原標題：《林姑老爺是九月初三巳時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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