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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八月底，

84歲的女演員吳彥姝憑借電影《媽媽！》

獲得了北京國際電影節(jié)天壇獎最佳女主角，

成為了一位高齡“影后”。

這位近幾年活躍于屏幕，

風(fēng)姿卓越的奶奶謙虛地說，

“這個獎是屬于我和奚美娟共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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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歲的影后吳彥姝

一位84歲、一位67歲，

白發(fā)皺紋，一覽無余——

這樣的“雙女主”配置在國內(nèi)銀幕稱得上罕見。

導(dǎo)演楊荔鈉說，

讓這樣一對老年母女的形象在銀幕上被看到，

是她工作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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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吳彥姝與奚美娟

這不是楊荔鈉第一次拍攝母女關(guān)系，

2019年，她的作品《春潮》，

就以一對關(guān)系緊張的母女之間的故事

入圍了金雞獎。

一條專訪了楊荔鈉

——這位導(dǎo)演、編劇、女兒、母親。

我們和她聊了聊這部電影，

以及現(xiàn)實生活中關(guān)于母親的種種情感。

自述：楊荔鈉

編輯：周天澄

責(zé)編：陳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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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dǎo)演、編劇楊荔鈉接受一條專訪

《媽媽！》講的是一位85歲母親照顧65歲患上阿爾茲海默癥女兒的故事。

這些年，我們在大銀幕上看到的通常都是很青春靚麗的形象，尤其是女性，往往都是由一些大明星來演繹的。很少看到這樣質(zhì)樸、有年齡感的形象。但或許就是因為這種少見，才成了我工作的一個野心：

我看看我的這一對老演員，她們是那么好；這樣的老年母女，在生活當中隨處可見。我為什么不能讓觀眾在大銀幕上看到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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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彥姝和奚美娟在片中扮演一對知識分子母女，她們分別是退休的文學(xué)教授和物理教授。女兒會在睡前給母親讀詩，母親則對詩集的版本、頁數(shù)爛熟于胸

我從一開始就很篤定是吳彥姝老師來飾演母親——她那種年齡感、那種和我心目中母親形象的契合，使得我根本沒有其他選擇的余地，一定得是她。

奚美娟老師則是一位“不像演員”的演員。因為她太質(zhì)樸、不浮華，同時又非常美。她們身上都有一種書卷氣，就是我想在片中塑造的一對老知識分子母女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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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發(fā)病前，母親是一個喜歡故意站上高處，嚇唬女兒的“老頑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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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是“照顧者”的角色，條理清晰、不茍言笑、督促母親刷牙洗手、苦行僧一樣吃清淡健康的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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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患病后，高齡的母親開始看護女兒，健身、學(xué)習(xí)做飯、把盤子里的紅燒肉分給狼吞虎咽的女兒

在這個故事中，這對母女都已經(jīng)來到了人生的尾端。于是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去聊，聊她們之前經(jīng)歷過什么、前半生做過什么、為什么會有現(xiàn)在的種種表現(xiàn)。

我們?yōu)榇艘层@研了很多書籍和電影。吳彥姝和奚美娟老師都曾經(jīng)是舞臺劇演員，職業(yè)精神非常強，接到角色的時候，天然就會產(chǎn)生演員的信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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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為了更好地照顧女兒，開始鍛煉身體。吳彥姝也貢獻了俯臥撐、平板支撐、一字馬等等驚人的表演

吳彥姝老師還為這部戲?qū)W說日語、法語、英語，學(xué)得特別認真，講得也很好。她還為了跳舞的情節(jié)學(xué)跳了桑巴和恰恰。可惜最后這些鏡頭都沒有用到，我們保留了她最擅長的一字馬。

她們在這部戲里代入了太深的情感，有時候也會把我打動到。有一場戲是女兒著急進屋上廁所，母親打不開門，用一個小錘子敲破窗子。很多觀眾都對那個動作記憶猶新。在片場的時候，那場戲都把我看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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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彥姝爬窗臺的鏡頭讓很多人記憶猶新。攝影指導(dǎo)余靜萍說，她在那一刻真的成為了那個著急的母親

吳彥姝老師個子很小，窗臺又很高，要爬進那個屋子里面是有難度的。當時，我們在窗臺下給她墊了一個小凳子。讓她站在凳子上，敲碎玻璃就行。

結(jié)果吳老師拿過來一敲，我沒喊停，她的動作就也沒停。于是她站到凳子上，爬上了一條腿，用胳膊一撐，再上去另一條腿，爬了進去。進去之后她才反應(yīng)過來危險，問我：導(dǎo)演，不喊卡呀？我才反應(yīng)過來叫停，然后我們所有人都沖上去擁抱她。

我沒有喊卡其實不是因為我忘了，是我看傻了，我完全被她的這個動作給吸引了。

還有一場女兒洗澡的戲，可能因為水溫調(diào)得有點高，奚美娟老師拍了一會兒之后感覺不舒服，有點兒低血糖。我們暫停了拍攝，讓她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那一刻，整個劇組都很安靜，慢慢等她恢復(f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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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彥姝入戲太深，拍攝結(jié)束后仍在落淚

那一刻我們并沒有覺得這是一個困難，反而會覺得是一種鼓舞——看到這兩位老演員把這樣的職業(yè)精神帶到這個戲里面。我們作為晚輩和同仁，好像就沒有什么是不能克服、不能面對的了。

我自己現(xiàn)在還不算完全進入衰老的歷程，身體狀況還行，我也不迷戀我的青春，但是我確實看到其他生命的衰老。我從拍攝紀錄片開始，就看到特別多的老人一個個在攝影機前倒下，我必須得嚴肅地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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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拍攝劇情片之前，楊荔鈉拍了很多年的紀錄片。她的紀錄片處女作《老頭》將鏡頭對準了一群扎堆聊天的普通老頭，獲得了德國萊比錫紀錄片電影節(jié)“金獎”和“觀眾最喜歡的影片”獎

當一些動物、一些親人都從我的生命中陸續(xù)消失的時候，我會被提醒到，該怎么樣面對我們?nèi)松凶詈蟮臅r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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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春潮》中，金燕玲和郝蕾飾演了一對針鋒相對的母女

所以在《春潮》之后，我就很篤定地要拍攝一部關(guān)于老年題材的電影。我之前拍攝的電影都是關(guān)于青年、中年，比如《春潮》里的母女關(guān)系有尖銳、有刻薄，兩個人都還很有“戰(zhàn)斗力”來彼此針對。但是《媽媽！》這部電影就不是這樣。

在這樣的一對有年齡感、又很莊重的生命個體面前，我不忍心對她們更加殘酷。所以電影的基調(diào)也變得更加沉穩(wěn)和溫暖。

故事中的母女關(guān)系應(yīng)該說是一種我理想中的母女關(guān)系。這兩對母女在相處的模式當中，沒有捆綁得那么緊，她們之間沒有什么無限的自我犧牲。

她們所有的相處方式都是在彼此尊重，互相都很體面的情形下進行的。在家庭生活已經(jīng)失序的情況下，母女之間也都是理解體諒、沒有埋怨。女兒患病后，媽媽很懂得照顧女兒的分寸，一直在保護她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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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病發(fā)時被人誣陷為小偷，母親爆發(fā)出了“母狼”一樣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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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變成什么樣，我都愛你”

在片中，女兒生病以后，反而做回了一個小孩，臉上會有一些笑容，也會開始搶母親的菜吃、吃飯也更香，也終于可以開始跟母親袒露心里最深處的秘密。

她被過去的錯誤束縛了一輩子，患病之后，她和母親重新開始了一種新的關(guān)系，讓母親去了解她、照顧她，終于到達了一個被解放的人生。

這些對一個生病的女兒來說，不見得不是好事。但同時，她已經(jīng)不認得自己的媽媽、無法再為當年的錯誤道歉，這又是一種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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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把小時候的錯誤背負終生，發(fā)病讓她終于可以對母親傾吐心中的秘密

所以在這部影片里面，很多情節(jié)就像一個雙刃劍，有殘忍也有溫暖；有慈悲也有傷害；有苦痛也有愛戀。這一點就很像我們的生活，但是即使在種種殘酷之中，還是可以看到屬于母親、屬于女性、屬于人的那種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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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淇扮演的周夏，是一個迷途的少女，后來在女兒的幫助下走上了正軌，自己也成為了一個母親

文淇飾演的周夏這個角色，和女兒其實是一種相互救贖的關(guān)系。女兒看到在青春迷茫期的周夏，像看到年輕時的自己一樣。她沒有過多的說教，就只是用自己的一點善念和信任讓周夏重新走上了正軌。

周夏后來也成為了母親、有了一個女兒，我認為是女性代際之間的一個延續(xù)。你可以說她是照進女兒生活里面的一縷陽光，也可以說，這是在回饋女兒對她的幫助。

其實我也想通過這個角色喚醒一種人際關(guān)系。其實我們每個人天性中都有一些良善的東西，但現(xiàn)代的社會里，我們好像把這些東西都給封閉起來了。

我在想，我們是不是可以再重新打開那種“即使我們是陌生人，我也可以信任你、幫助你”那種美好的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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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怕自己發(fā)病時傷害母親，試圖捆住自己

對于阿爾茲海默病的關(guān)注，和我對老年群體的關(guān)注是一體的。目前國內(nèi)大眾對這個群體的認知還是很有限。片尾的片花有一些阿爾茲海默癥患者的紀實影像，都是我一直在短視頻平臺上關(guān)注著的。

大家可以看到的那些，當他們聽到“媽媽”的反應(yīng)，都是最真實的——即使他們可能忘了所有的人，但是對媽媽的概念還是會有一種本能的反應(yīng)和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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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劃過三次火焰，是“我愛你”的暗號

片中母女有一個暗號，手指劃過火焰三次（或打三次響指）意味著“我愛你”，從女兒很小的時候， 一直到她們的暮年，她們都會用這種暗號交流。

很多觀眾都對這個暗號印象很深。這個設(shè)置其實是出自我童年的記憶，但我只能透露到這里，我想保存好這個美好的秘密。

其實我們中國人是不太善于去表達“我愛你”的，年輕人好像還好一點，在過去的老一代人當中，不管我有多愛你，都不會說，甚至很多時候表現(xiàn)出來的都是“我不愛你”的樣子。

所以我也有一個期待，就是在觀眾看過這部影片之后，即使是不善于說“我愛你”的人，大家仍然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告訴自己的母親或小孩，我是愛你的。

有的事情真的是在自己到了一定的年紀、成為母親之后，才更能夠理解。比如說，人生里有特別多的挫折感，疼痛、虧欠，還有來不及說出口的道歉，但相比起來，愛是最恒定的。有了愛這樣的支撐，生活里可能就不會有這么多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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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時的楊荔鈉

我自己也是一個母親。令我比較欣慰的部分是，我和女兒之間沒有“墻”隔著，幾乎完全是通的，我們可以聊很多事情。片中的女兒和母親那種互相打鬧的場景，就有我自己生活的影子。

女兒現(xiàn)在是青春期，有一種什么都不在乎的勁兒。但我在這一代年輕人身上看到了一些很好的東西。比如說雖然他們看起來可能比較冷漠、比較自我，但是他們面對社會、對一些公共議題，都有清楚的認知。他們也會有自己的使命感和責(zé)任感。我寫周夏那個角色的時候，也會從女兒身上去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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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dǎo)演、制片人在片場

我知道她會看我的電影，但是不太會特意聊這些事兒，她也很少在朋友圈提及這些。前兩天看到她在朋友圈幫我宣傳，說這是“媽媽的電影《媽媽！》”，我還回復(fù)她“辛苦你了，勞您轉(zhuǎn)發(fā)”（笑）。

在我的前半生，主要就做了兩件事情：一件是做電影，一件是養(yǎng)育女兒。

我的電影、紀錄片，大多數(shù)都是在帶大這個小孩的過程中，擠時間來制作的。現(xiàn)在她開始上大學(xué)了，我也人到中年，好像有更多的話想往外說、也終于有了更多屬于我的自由時間。我想，未來十年可能是我最好的創(chuàng)作階段。

我女兒這一代年輕人，他們的世界很大的，至于我老去以后她是不是在我身邊，我覺得自己不該有什么寄托，我更希望在我自己的有生之年把我母親顧好。我的電影目前還沒有上映（注：電影已于9月10日上映），但是我母親會在網(wǎng)上搜一些片花、預(yù)告來看。我看到了一條她的回復(fù)，她說，在這部電影里，看到了慈悲。

我和母親之間也有很多非常溫暖的時刻，我很希望在她85歲的時候，我們也能像電影里的母女那樣相愛、相互關(guān)照。

我相信我母親會是這樣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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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今年國產(chǎn)片最佳！成就了一位84歲高齡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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