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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刊編譯|“社會化”的流變
“社會化”研究的流變
摘要:
社會化是社會再生產的關鍵機制。然而,就像引入這一概念的功能主義者一樣,社會化已經失寵,人們批評它忽視權力和能動性,批評它的目的論和不連貫性,批評它與“貧困文化”論點之間存在誤導性的聯系。在這篇綜述中,我們主張對社會化進行新的、后功能主義的應用。我們回顧了這個概念的歷史,它在帕森斯中的高點,它消亡的原因,它在一些子領域(例如,性別、教育、種族和民族)的持續使用,以及用來解釋社會再生產的替代概念。我們建議,當“社會化”在特定的子領域被棄用或孤立使用時,某些東西會存在缺失。如果沒有社會化,社會再生產的概念就會面臨歷史、權力和可轉移性的問題。最后,我們概述了后功能主義社會化研究的議程,提供了一個新的社會化理論的框架,這個理論建立在認知科學、實用主義、語言研究、價值重新審視和政治社會化中意識形態發展的基礎之上。
作者簡介:
Jeffrey Guhin,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社會學系
Jessica Calarco,印第安納大學社會學系
Cynthia Miller-Idriss,美利堅大學公共事務學院
編譯來源:
Guhin, J., Calarco, J. M., & Miller-Idriss, C. (2021). Whatever Happened to Socialization?.Annual Review of Sociology, 47, 109-129.
本文作者:從左至右依次為Jeffrey Guhin, Jessica Calarco和Cynthia Miller-Idriss
“社會化”怎么了
對社會再生產的研究是社會學的核心,其驅動力是社會學最核心的難題之一: 為什么社會事物的變化沒有更頻繁、更戲劇性?解釋社會再生產的一個重要方法則是通過一種機制,社會學家曾經稱之為“社會化”(socialization)。然而,作為一個術語,社會化已經失寵了。至少在社會學領域,這個詞與塔爾科特.帕森斯)在本世紀中葉提出的結構功能主義聯系最為緊密,而它們均在上世紀60年代和70年代的政治和認識論動蕩中都失去了可信度。從那以后,學者們運用了各種類似的概念來解釋社會連續性(social continuity),最引人注目的是布迪厄的場域與慣習之間的辯證關系,還有??碌臋嗔εc知識的綜合,制度主義者對組織邏輯和制度規則的研究,以及Giddens (1984)、Hall (2019)和Sewell (1992)發現的各種結構與機構的協調,還有來自其他領域相關的特定分支,如賽義德的東方主義研究(1979)和巴特勒的性別表現力理論(1990)?!吧鐣闭娴牡酱藶橹沽藛幔恳苍S不是。我們認為后“社會化”社會學并非全善,我們有充分的理由恢復后功能主義對這個術語的使用。
概念回顧
帕森斯使“社會化”的概念成為美國社會學實踐的中心重點。他描述了社會化對于道德能力和邏輯能力的必要性。對帕森斯來說,社會化對于維持社會連續性和社會秩序至關重要,因為行為者學會了模仿和認同他人,并最終學會他們特定的“角色價值觀和符號系統”。帕森斯的這種學習必然是互動的,其內涵在于“內化”與“社會化”不完全相同,“社會化”并不總是成功,有時“需要”社會控制(通過其他社會化形式的自我或他人監督)或導致異化的經歷。
對帕森斯來說,推動社會行動和社會連續性的正是價值觀本身,而他的許多批評者更感興趣的是強化這些價值觀的力量。他們認為,當結構上的一致性確實存在時,這是因為權力,而不是因為權力之外的事物。
當帕森斯的批評者提出各種顯隱性的社會再生產模型來試圖取代“社會化”時,其本質與帕森斯的概念其實并無什么不同,但這些模型的確比“社會化”更加傾向于強調競爭而非一致性。理論家們明確地為個體留下了抵抗社會再生產影響的能動性空間。也有模型認為人與人之間的“沖突”應當取代中立的“價值觀”成為“社會化”過程的源頭和結果,布迪厄的理論正是這樣的觀點。
除了對能動性的批評之外,對帕森斯的批評還針對其對異質性的關注不足。在韋斯特和齊默爾曼(1987)關于“做性別”(Doing Gender)的開創性討論中,他們描述了“性別角色社會化”的許多問題,他們引用了高夫曼(1959)和加芬克爾(1967)來強調性別是一個持續的互動成就,而非年輕時“實現”,然后保持“固定、不變和靜止”。
無論是關注權力、能動性還是異質性,這些批評都集中在對功能主義社會化理論可能產生的影響的批評中,特別是關于邊緣化社區所面臨的不平等根源的學術假設。貧困論的文化(或亞文化)表明:是某些價值觀的社會化解釋了代際貧困。強調文化的作用(及其社會化) ,使知識分子、政治家和活動家能夠否認——或至少混淆——其他維持不平等的機制,特別是種族主義和資源囤積。當然,也有不少學者呼吁重新考慮文化與貧困之間的關系,同時也含蓄地呼吁建立一種社會化理論,以便可以解釋 帕森斯所缺乏的異質性和能動性。
社會化衰退的圖譜
為了更好地理解反功能主義社會化批評的后果,我們繪制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在通才(generalist)和子領域期刊中使用“社會化”的情況。為了驗證我們對社會學中社會化應用的興衰的理解,我們對 Web of Science (WoS)和 JSTOR 的使用情況進行了調查。從1912年開始,我們總共在13種期刊上收集了708篇使用術語“社會化”(或變體variant,如社會化socialize)的文章。這包括三個社會學旗幟性期刊(美國社會學評論,美國社會學期刊和社會力量social Force)和十個專業期刊。如圖1所示,社會化和類似術語的使用首次達到高峰和下降的時間與結構功能主義大致相同,盡管這一術語的使用在教育社會學和種族和種族研究等專業期刊中更為持久。
圖1
雖然社會化一詞的使用自功能主義高峰以來有所下降,但這并不意味著該詞已被完全拋棄。相反,正如我們在圖1中看到的,這個術語繼續被使用,在某些情況下,甚至在一些子領域期刊中的使用增加了。
社會化的替代選擇
即使社會化的使用下降并轉向特定的分領域,社會學家仍然還是需要討論社會再生產的關鍵過程和方式。這些學者力圖理清人們接受、抵制、協商、拒絕和創造性地利用他們在社會中遇到的信息的許多微妙而復雜的手段,為社會再生產的研究提供了比較單一且深入的社會再生產模型。
作為功能主義社會化模式的替代品,布迪厄的工作對許多學者來說是有幫助的。布迪厄的語言也為其他學者提供了一個工具,用來反對文化與貧困之間聯系的簡化解釋,比如卡特的《非主導性文化資本》。
研究青年和同齡人文化的學者們也反對功能主義的社會化模式,并以此提供了討論類似過程的替代方式。例如,英國社會學家威利斯(1981)利用馬克思主義的分析來批判“主流社會學”及其社會化的概念,以及其被動傳遞的含義,是如何忽略了社會再生產的緊張和不確定性”的。
最后,作為美國社會學最古老的傳統之一,對社會互動的研究強調了人們如何通過當地的組織慣例和互動來習慣某些行為。這些論點在很大程度上不同于功能主義模式,其根源在于對實地意義制造的方法論承諾,以及對作為社會行動驅動因素的內在化價值觀或特征的理論懷疑。這些作者強調,自我意識和對世界的理解始終是一種互動的成就,而不一定是在有問題的情況、刺激或組織形式之前由行為者內部的任何東西所預測的。因此,習慣化不是根據內在規范進行的工作,而是將組織慣例和重要的其他人對情況的定義與行為者自己對其經驗的習慣性解釋相結合。
沒有社會化會失去什么
雖然社會再生產的各種理論可以完成社會化這個術語的大部分意圖,但我們認為關鍵部分仍然存在缺失,包括歷史性、可轉移性和對權力不對稱的敏感性。
1.失去權力
如上所述,我們對社會學期刊中使用“社會化”一詞的分析表明,對性別、種族、性別和階級的研究仍然強調“社會化”一詞。我們認為,與調解、談判或習慣化等類似術語相比,社會化在這些分領域仍然有用的部分原因是,“社會化”能夠利用不斷出現的權力不對稱,通過這種不對稱再現壓迫結構。社會化的概念抓住了一些重要的東西,即被帶入一個并非完全由你自己選擇的社會世界,而且對于這個世界你缺乏大量的控制。很多學者也繼續使用社會化。
性、性別和性行為的社會學家強調了社會化的作用??的螤栮P于男子氣概的經典著作使用了“社會化”這個詞,他也明確指出,這種社會化并不一定是和諧的,而且隨著新的社會化機構、組織和情況的出現,這種社會化總是會發生變化。同樣,研究遷徙和民族主義問題的學者仍然認為,使用社會化一詞來描述遷徙者及其子女如何受到目的地國的影響是有益的。最后,階級差異學者繼續使用社會化這個詞來描述不同的階級如何教年輕人或一個組織的新成員來與他們的社會世界互動。
2.失去歷史
沒有社會化,人們很容易忽視自己是如何了解他們所知道的文化的。文化有時可以被簡單地描述為“可獲得的”。
人們知道的文化比他們使用的文化多這一事實是對功能主義社會化模型的一個重要反駁,然而其他社會化概念化可以同時承認文化是異質的,并認識到文化的約束在歷史上是怎樣的位于并根植于權力的差異。
當然,并不是每個試圖解釋或理解特定行為的人都必須提供他們的歷史和人生經歷。然而,社會化的問題依然存在:人們是如何社會化進入情境的,他們是如何開始偏愛某些情境而不是其他情境的?他們如何學會判斷一個情境的成功完成,或者知道什么是成功完成?
3.失去可轉移性
如果沒有社會化,也很難看到不同學科描述的學習過程之間的相似之處。例如,盡管“文化資本”和“習慣”等術語作為單獨的單位從布迪厄的作品中輸出,但當它們與布迪厄的整體領域理論分離開來時,這些概念就失去了很大的分析份量。事實上,即使布迪厄的個人概念在整個社會學中廣泛傳播,這些術語在社會學之外并不一定廣為人知,這些術語也不能用來解釋社會化而不是社會化的影響。
而社會化作為一個術語,不存在這種可轉移性的問題。當然,這個術語的具體用法,以及它所適用的現象,在不同的領域和子領域可能會有所不同。但我們認為,即使這些用法并不完全一致,擁有一個共同的術語可以讓來自不同子領域和學科的學者認識到他們工作中的相似之處,這將是有益的。
社會化研究的新方向
如果社會學家真的選擇重新想象和接受社會化這個術語,那么這個議程會是什么樣的呢?它與早期的方法有何不同?我們建議進行一些額外的研究,可以進一步重新定位社會化,同時對異質性,權力和代理的重要性保持敏感。
1.從思想與社會的社會化到身體和大腦的社會化
在過去的30年里,社會學家對認知的興趣迅速增長,并越來越關注神經科學和心理學在解釋社會學現象中的作用。盡管這些研究更加關注具體的認知和體現過程,但他們也離不開社會化概念的運用。
2.更多來自語言人類學和對話分析的關于具像化的理解
研究語言習得和使用的學者必然對社會化感興趣。學習一門語言,尤其是第一語言,恰恰涉及到權力的不平衡和有限的控制,這通常意味著社會化。最近的研究也表明,語言社會化并不像它看起來那么明顯的片面。許多最重要的意義溝通、理解和體驗的方式不但是潛意識的,而且也以與物質世界的物質空間必然相關的方式體現和情境化。語言的獲得和使用是具體的體驗,植根于深層的進化適應性。
3.對社會化的實用主義理解
新的實用主義社會學之所以與眾不同,是因為它更明確地承認了各種影響,特別是強調了約翰·杜威的習慣理論。在許多方面,實用主義“社會化”在術語上似乎是矛盾的。社會化這個術語的功能主義根源使得它似乎必須承諾共同的“目標實現”,這直接違背了杜威關于當下目的而不是最終目的的理論核心。習慣總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因此需要并且事實上,創造一種反身性,這種反身性既是有意義的社會互動所必需的,也在某種程度上是不可避免的,因為習慣性行為往往會遇到障礙。實用主義的批評者認為,它對創新和改變習慣的關注有時可能走得太遠,使其更難以解釋社會再生產。
4.價值的價值
最近關于價值觀和規范的研究為社會學重新定位社會化提供了一個有用的方向。功能主義社會化的批評者強調了過于注意作為社會再生產引擎的價值觀和規范的問題,從而忽視了權力、能動性以及價值觀和規范本身不斷變化和異質化的可能性。然而,最近的研究表明,社會學家用價值觀和規范來解釋社會行為,可以解釋帕森斯和其他功能主義者所忽略的復雜性、主體性和權力。
5.政治社會化及意識形態重要性的復興
政治學家關于意識形態社會化的研究也為社會學重新定位社會化提供了啟示。在他們重新構想的社會化模式中,政治學家留下了足夠的空間來研究不平等和權力問題。不出所料,對于種族主義和性別歧視的社會學家來說,政治科學家發現政治社會化是一個深度性別化和種族化的過程。
政治社會學家對意識形態的新興趣也為社會化研究提供了一個重要的開端。雖然意識形態的再生產是馬克思主義分析的一個經典問題,但當代意識形態研究主要集中在描述意識形態如何運作,而不是它如何隨著時間的推移再生產。這為社會學家提供了另一個重要的新方向,他們可以在這個方向上研究社會化。
6.走向社會化的新理論
我們最后建議溫徹斯特和古欣的研究“規范框架”作為一個社會化理論,包括批評和新的方向,我們上述描述。這篇文章通過借鑒戈夫曼和杜威發展“規范框架”理論來批評 Swidler的文化工具理論行動者學習和體現這些框架,從而發展成功的能力,以了解何時和如何使用某些做法,以及如何判斷這種做法是否成功。
這種新的社會化理論并不局限于”文化工具”或機構,相反,這種社會化的進程有助于解釋各種微觀層面的進程,具有中觀和宏觀層面的影響,這與帕森斯自己通過局部互動解釋結構一致性的關注沒有什么不同,但它更容易認識到功能主義者所缺乏的異質性、權力和歷史。
編譯|梁樂妍
審核|林陌生
終審|李致憲
?Political理論志
前沿追蹤/理論方法/專家評論
ID: ThePoliticalReview
原標題:《頂刊編譯|“社會化”的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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