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Madame Figaro MadameFigaro

《東八區的先生們》是張翰第三次擔任制片。演員和制作人的雙重身份，的確讓他為此付出了這個階段的全部心血。然而疲累之外，那種忙碌充實的幸福也是真切的。他37歲了，不再是意氣風發的少年，表達變得內斂，思考也謹慎、成熟，包括之前被偏見和誤解包裹的生命體驗，都讓那道防御機制成為不易卸下的保護殼。但彼時彼刻，談到作品，談到在綜藝中獲得的心境轉變，張翰仍然保存著剖白內心的勇氣，以及表達自我的堅定。他說，想做一個能在困局中破開境遇的人，也想做一個有血有肉有情緒的人。

來自外界和時間的磋磨難以避免，但最終還是讓他在破境中自立、繼續成為他自己。

在山區的拍攝沒有信號，等到張翰收工下山，已經是晚上了。第二天是飛行日，撥通電話的時候，夜里九點多，他的聲音聽起來是啞的，難以掩飾的疲憊。原以為對話會像微博風格那樣冷靜、平淡——沒想到，他在聊到自己的作品和綜藝時，話非常密集，并且事無巨細。而且因為聲音的沙啞，消弭了一部分疏離感，低了幾度的音色聽起來更溫和，就像朋友談天那樣。將近一個鐘頭的時間里，他安靜、從容地敘述著，從工作到生活，娓娓而來。

話題從最近的綜藝《牧野家族》切入，野外生活、席地而坐、談天說地、喂雞、做飯，乃至給小羊接生，整個節奏相對都比較松緩，嘉賓們也在和大自然的近距離接觸里，體驗更多以前未曾經歷的東西。遠離都市的獨居肯定沒有想象中容易，但這些正是張翰看重的部分——他是個重視生命體驗的人，那些每一個親身經歷的時刻，無論好壞，都被他視作有意義的存在，“其實體驗生活中不曾體驗的經歷，同時也會收獲人生的一些財富，我覺得這是很重要的。不僅僅是我上了一個綜藝，完成一份工作，更多的是希望可以在錄制過程中有自我的成長?！?/p>

比起更年輕的時候，現在的他氣質向內收斂，沒有刺目的鋒芒，整個人更靜了，思考的時刻也更多，交談中會有短暫停頓，思索、斟酌，應當如何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或者輸出有意義的內容。“可不，這都多大了？”當然，偶爾也有這樣俏皮的調侃，鮮活流露一下。

這兩年受疫情影響，看似工作節奏放緩，但張翰也沒有徹底放松，“好像確實沒怎么休息過?！本袷冀K是緊繃的，思考著工作和劇本的問題，尤其是他心心念念的《東八區的先生們》，不過，張翰沒有被忙碌浸泡得麻木，他是個擅長自省的人，很多在生命中發生的事不是白白發生，而是留存痕跡的，等待某一刻的啟用，“比如在表演方面，有些經歷對我詮釋角色是有幫助的。”

他講了一段在橫店拍攝的經歷，雖然這個戲現在還沒有播出，但塑造角色的體會和現實的水乳交融，讓那一刻作為演員的張翰，感受到了自己和角色最強烈的共鳴，“那場戲我沒有臺詞，只是一個人被關在屋子里，被誤解，被否定，那種‘千夫所指’的感受，非常深刻。”現實里的風暴當然無可避免留下痕跡，哪怕只是和角色的一次強烈共振。但他沉默吞咽了那些苦痛，生命體驗和內省的彌足珍貴、都化作一個演員的無聲表達，“其實這個圈子里，你說什么都沒用，只有不斷努力，然后在未來的某一天，讓大家看到你的質變?！?/p>

“像這一次錄牧野家族，我覺得最大的改變，就是我可以用很平靜的心態面對事情，并且讓自己更加緩慢地前行?！币巴饩徛纳?，坦誠肺腑的交談，都帶給他一些改變，不再追求絕對意義上的速度。張翰坦言自己曾有的“安全感缺失”，“在這一個行業，可能閑下來就不太有安全感，然后就會讓自己一直去忙碌，哪怕這個東西不是那么喜歡，那么想要的，但也得為了忙而忙。”

但現在不會了。聲音在電話那頭有輕輕的笑意，“我這個東西我不喜歡，我認為不是我當下或者對未來有益的，都會選擇不接。其他的什么條件，價錢這些都不重要，就是我只要接我想去嘗試的東西，有內容有意義的事，我才會選擇去做?！?/p>

出道十多年的起伏，讓張翰更明白自己應該怎么去表達和分享。他的微博風格整體是平淡的，配圖和文字也沒有很熱烈的溫度，但他并不認為這是自己表達欲和分享欲的喪失，“我覺得不是‘喪失’，而是知道了應該在什么地方和什么時候去表達和分享?！?/p>

“不過，接下來大家會看到我瘋狂營業?！闭Z氣里難掩欣喜，因為精心籌備的新作《東八區的先生們》即將開播，張翰表示自己會有更多想要表達和分享的內容，“我覺得分享應該是，這些東西都平靜歸屬于我的內心，然后我能用自己的作品和角色真誠地去和大家交流互動?！?/p>

《東八區的先生們》是一部都市輕喜劇，由張翰擔綱制作人，張翰、王曉晨、杜淳、經超、黃宥明主演。不同于現在主流的IP改編，這是張翰組建團隊原創的內容。從劇本寫下的第一個字，到最后殺青、剪輯、宣發，每一步都是張翰扛著在走，“其實當這部劇開機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的夢想已經實現了，因為我終于把那些文字變成了畫面，變成了真實的人，真實發生的一切?！薄皬拈_機到播出，就是一種幸福層層堆疊而至的感覺。”

這份幸福來得如何不容易，也只有張翰自己最清楚。原創劇本和專業度極高的情節內容，就是第一道坎，最初開始寫劇本是2012年，但寫到第十集發現寫不下去了，“就是當時的人生經歷，經驗和閱歷，就達不到自己想表達的那種層面。所以就暫時擱置了。”等了大概三年多，因為一些契機又重新和編劇聊到這個本子，發現忽然間有了很多想法，這才重新啟動。

生命不斷流動變換，經驗和閱歷的豐富，讓張翰有足夠的能量去撐起這個故事的孕育和壯大?！稏|八區的先生們》是張翰致敬自己青春的作品，同時也是打破瓶頸的一次巨大嘗試。整個交談過程里，他提到過很多次“瓶頸”，整體制作的現實瓶頸自不必說，“劇本感覺寫不下去了，不知道該怎么往下寫，然后再到找投資，到真正的拍攝期，后期制作，包括發行。其實每一個階段都在面對無數次的挑戰。但困難都得解決，我不解決，就沒有人解決?！?/p>

早年的幾部作品形象過于深入人心，似乎讓張翰籠罩著一層“無所不能”的光芒，似乎解決問題這個事對他而言，是那樣稀松平常。但這次懇切的交談，他所袒露的困境和堅持，都展現出另一面的柔軟，是一個真正經歷過打磨的人，所表露的真誠，“我沒有依靠，我只能靠自己。”

而《東八區的先生們》在故事性上的呈現，也是“瓶頸”和“突破”的全新立意。從職場的角度來講，情節都非常扎實，經過無數次的讀本會，包括跟專業工作者的探討，他們所有的臺詞都經過嚴格審核。這中間需要克服的困難，不言而喻。而張翰飾演的角色，因為專業性強，很多臺詞都是專業術語，不僅得提前很久就開始背，還要注意自己在表演分寸上的拿捏和把控，“我和其他演員不同，這劇本寫了快四年，每一個字我都太清楚了，每一場戲我也很清楚，等去到真正的片場進行創作，我已經失去了其他演員對于表演的新鮮感了?！?/p>

演員失去表演的新鮮感是很可怕的，他也承認，“這是我最大的痛苦和難處?！币粋€瓶頸被打破，隨即又有新的瓶頸出現，但真正擺在張翰面前的，始終是自己在表演和心境上的突破。他對自己的表演是有追求的。那么，和解決其他現實的問題相比，心理層面的障礙更難突破。旁人無從追索他究竟如何熬過那些不適，但他借助這部作品想去表達的成長、坎坷、重新出發，所有的酸甜苦辣，都沉淀在最底下。所有無法開口剖白的東西，都在戲里了。

單純作為演員的表達的確是有限的，但從頭到尾去完成一部作品的搭建和構筑，作品就帶上了他的情緒和氣質，是包含著他的心血，以及他和他身邊人們的故事的微縮記錄?！稏|八區的先生們》的演員陣容非常強大：特別出演杜志國、傅為、吳優，友情出演賈乃亮、黃奕、張亮，特邀出演劉濤、王迅、徐璐、林小宅、楊雨潼、郭幸。張翰是個特別不愿意麻煩別人的人，朋友們的客串也不是他一個個發微信邀請的，而是在聊天、探班等各種機緣巧合下，大家都樂于來串一把，幫助他一起實現這個夢想。

對張翰而言，這相當于人生階段性紀錄片的一部作品，從無到有，從孤軍奮戰，到身邊的好朋友們一起加入，就是夢想逐漸實現、圓滿、充實的過程。能努力做好一件自己熱愛的事，那么中間擱置、停擺、消耗的所有東西，就都不算辜負。

事實上，全程談論的瓶頸和破境，最終的效果還不得而知。因為瞬息萬變的現實中，作品到底能走到什么高度，誰也無法去做那個擔保。然而，從張翰流露的語氣和情緒中，可以明顯感受到，他此刻內心的穩定與寧和。人的成長不是發生在某個特定的瞬間，而是在長久堅持的過程里、緩慢發生的質變。

他承認自己的情緒，承認自己也會有不積極的一面，承認那些負面能量的存在。在人設和標簽橫行的時代，張翰躲開了，他不愿意做一個扁平、單調的“明星”?！坝星榫w，有表達，這才是一個真正的人，”他不害怕表現自己真實、卻不怎么光鮮的一面，“人本身就是立體，復雜的，我覺得如果所有的露出和曝光里都只有單一情緒的話，這樣的人也演不好戲?！?/p>

不執著于維持所謂的“完美”和“帥氣”，也不執著于被認可、被理解。被誤解是表達者的宿命，那么無論如何表達，都只要做到問心無愧即可。我問張翰，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最想回到或者說最想飛躍到生命的哪個階段？他都否認了，“當下才是最重要的。我人生中的所有經歷，每一個昨天，都組成今天的我。當然，我對未來很有期待，但又不想那么快去看到結果。當下的每時每刻，自己的時間自己的生活，還有身邊的人，才是最重要的?！?/p>

真正經歷過風暴的人，不會回頭去撿拾廢墟里的遺存，而是拍掉傷口的灰土、繼續往前走。盡管曾經被打碎，但那個被打碎的結果，同樣也是重新塑造更加強大的內心的開始。

張翰說，參加《牧野家族》，某種程度上緩解了他的精神焦慮。“那段時間獨處的生活，讓我對自我更加了解，對生活的幸福也有新的理解，它不是來源于外界，不是來源于其他的物質，而是源于我自己的心。”自然的力量和原始的生命狀態，治愈他，也激活他，“那段時間，我自己一個人做一頓飯，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去享受食物，我就覺得我是幸福的。在那個地方我脫離了所有當下的浮躁環境，丟棄掉很多外在的欲望，就是專注于自己的內心?！?/p>

“其實只有自己去活好自己，讓自己開心幸福每一個小小的瞬間，這個才是最重要的?！彼穆曇羯硢。瑪⑹龅恼Z氣和緩而寧靜，在深夜聽來像個講故事的人。但所有的故事、經驗、乃至規訓，都是他自己真實的生命體驗。張翰認為“思考”是當前在他生命常態中所占比重最大的一部分，事情的發生和結束，創作的幸福與苦痛，人生的高峰低谷，他都靜靜思索、反芻，而不是任由它們白白經過、虛度。

破開當下境遇不是最重要的命題，如何在打破瓶頸后重塑內心，才是人生永恒的課題。而此刻的張翰，感覺自己是幸福的，夢想也圓潤明亮，他站立在一個新的起點，平穩向前。

原標題：《封面故事｜張翰：破境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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