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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獵書記 | 犀牛書店之《蔣仲雅詩》與卞之琳信札
今年早春的一個周日,在文廟一個書攤上,看見了一冊缺了封皮的巾箱本線裝書,拿起來瞧了版心一眼,我的手心出了點汗。仔細又翻了一遍書,發現有一筒子葉書角被撕去了兩塊,幸好沒有傷到字,內容是完整的,此外再有幾處小塊水漬,整體品相還是可以的。
《蔣仲雅詩》他們說拿書問價的時候,眼睛不要盯著手里的書,也不用看著老板,就繼續掃視攤子上的書好了,然后隨手一揚,漫不經心地詢價。我又不是新人,這招小技巧早就用得嫻熟,但沒有用,老板給我的報價是2000元。
我是想買的,這個價格也算合理市場價,但可以還價,為什么不低一點呢。就開始使出第二招,嫌貨。沒有封皮,有水漬,內頁還被撕去了兩塊,都快傷到字了。我說的都是肉眼可見的事實,沒有半分虛假,于是老板讓步了,1800元。我繼續指著毛病,1500元成交了。
《蔣仲雅詩》激動不是因為撿漏,而是因為見到了之前錯過、尋了好久的書。《蔣仲雅詩》,蔣彝的處女作,是其旅英兩年所作的絕句詩集,1935年自印本,存世不多,在迄今可見記錄里也就出現過兩次。最近一次是2016年博古齋的某場拍賣會上,該書成交價1840元,并不算高。可是我錯過了,尤其讓人懊悔的是,那場拍賣會我是在場的。大概是因為書是巾箱小本,預展時候粗心了,沒有留意到。拍賣的時候,又陰差陽錯,沒注意到該標的,“蔣仲雅”便與我擦肩而過。
回到書店后,上網查找資料。發現我買到的這本書便是2016年博古齋拍賣的那冊,書上水漬形狀、位置都是一致的。失而復得,又以低于之前的價格買到——如果在拍賣會上我參與了競價,成交價肯定會更高——真是大快人心。
又一日,在舊貨市場上,看到一個文件袋里裝著十幾通信札,這是我以前不曾涉足的領域,近兩年簽名本、信札、名人墨跡行情火爆,常有高價成交。于是隨手一翻,發現收信者多為中國莎士比亞研究學會及上海戲劇學院的教授,心想:會不會有卞之琳呢。下一秒,熟悉的字跡就出現了。
卞之琳信札來源統一可靠,字跡也是熟悉的模樣,定然是真的了。于是就把信都裝回文件袋里。問價,攤主開價。不貴,真不貴。事后想想,如果我當時立馬掏錢付款走人的話,就不會搬石頭砸自己腳了。但是太謹慎了,想起前輩們說的,遇到再大的漏,都要象征性還一口價,免得老板意識到開價低了,翻臉不賣。于是我就還價,象征性還了一口。
攤主把文件夾要了過去,我是不想給的,但又不能顯得太緊張,就放手了。他翻了幾下,眼睛在一通清華大學的信封上停留了幾秒,猶豫了一會,把文件袋往身后一放,不賣了,要回去再查查看。
我沒法接受這樣的結局,覺得自己不能就這樣走開。于是站在攤前,看攤主和一位書友在談一堆簽名本。開價很高,均價要100元一冊,簽名人名氣并不大,真實市場價可能要打對折,書友只出了三成。談不攏,就放棄走了。
我便指著那簽名本,問老板,和剛才的信札一共多少錢。他大概對自己的行為也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我也常來買他的書。“你想要,兩種就都按剛才的開價,不要還價。”那就不還價吧,雖然簽名本肯定是要虧本的,但我不能原諒自己就這樣錯過卞之琳的信札。
有意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事情總會有變數,不與你的預想一樣。
今年3月份博古齋“古籍善本·文獻資料”專場有幾組學者孫啟治的舊藏文史書。最想買的是集部類那組,約530冊,大多是上世紀80年代上海古籍、中華書局出版的詩文集,有李白、杜甫、陶淵明、曹植、李商隱的……這是舊書店里最喜聞樂見的書,能一次性買到如此大規模的機會并不常有。況且原藏者孫啟治生前任職上海圖書館,長版本、金石、音韻研究,尤精于子部研究,在很多書里都做了題跋、批校,又增添了學術價值。
孫啟治筆記該標的起拍價1000元,我的心理價是10000元,加上13.5%傭金,平均下來近20元一冊,這個價格已然不低。但現場的競價很快就超乎了我的想象,腦袋發熱又機會確實難得,咬牙出到15000元,均價近30元一冊,幾乎沒有利潤了,只能安慰自己,若是買到了,哪怕不賺錢,放在書店吸引人氣也是很好的。但還是有人繼續加價,只好罷手。
孫啟治對《墨子閑詁》的批注沒得到最想要的,退而求其次,拍到了另一組孫啟治的舊藏,子部、佛教類文史書,有近450冊。其實從題跋、批校價值衡量,這個標的更值得拿下,畢竟這是孫先生花費畢生精力研究的領域。《墨子閑詁》為清代學者孫詒讓的著作,孫啟治點校,中華書局出版。標的中有該書的三次印刷版本,每個版本里,都有孫先生做的修訂,書前的空白扉頁,也都有題跋,可見老一輩學者的治學精神。
《閑閑書室讀書記》今年還有幸獲得了學者楊成凱簽贈黃裳的《閑閑書室讀書記》,楊成凱和黃裳兩位先生均是我仰慕已久的藏書家、古籍版本學家。
楊成凱簽名在拍賣網上看到這本書的信息,便想著一定要拿下,雖然簽贈頁已被人為撕下,夾在書里,但最末頁有黃裳手書“壬辰元旦閱畢 黃裳”八個字,筆跡顫顫巍巍,是啊,在寫下這幾個字的九個月后,先生便與世長辭。
黃裳批注收到書后,用漿糊將撕下的簽贈頁粘回原處,翻閱了一通書,又發現一處黃裳批注,第133頁《篋中詞》一文,頁眉處有手書“余曾得復堂手稿本,石麒所售,后失去”。石麒當為郭石麒,曾經營漢學書店,黃裳有《記郭石麒》一文寫他,“石麒業估書凡數十年,為南估中最有眼光者……從他手里買書,從來不必還價,也不必擔心本子的完缺,版刻的遲早,這些他都是當面交代清楚,完全可以信賴的。而且從來不因書好而索高價。” 郭先生當真乃我輩之楷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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